“哼!難道就由得她踩著我的頭,風光無限?”
“既然如此,你自己有本事,就該生做皇帝的女兒,讓你老子爹娘整日將你成天捧在手心上。你想踩誰的頭就踩誰的,那樣不是更好?比不得整天在外頭跟自己慪氣,跟外人氣,連累的父親和本宮的名聲也不招人待見。”
小羅氏被上官婉音的話氣的無言以對,她瞪眼瞧了她半天,這才恨道:“我,我是真不知道,姐姐怎麽會生了你這麽一個女兒?”
上官婉音心裏正不自在,此時聽小羅氏說起生母,更是平添了一層難過與傷感。隻是,小羅氏再怎麽不好,始終也是母親的親妹妹,這幾層關係錯綜複雜,她就算想拉下臉來,也不想叫人看了笑話。
更何況,如今上官府人丁單薄,祖母去後,自己又陰差陽錯的嫁給了君玉碸。如今父兄都率軍在外征戰,父親臨行之前,也一再囑咐自己,,要好生保養身體,不要跟小羅氏一般計較。
況且撇開這些不說,這後宮之中,到處都是眼睛看著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若公然吵翻,自己隻怕會更加難堪。
遂隻有扭身別過頭道:“本宮何嚐不是這麽想的?隻恨人生來不能選擇父母,否則,本宮寧願自己隻是生在草根之家!哪有今日這般的諸多煩惱?”
這話把小羅氏氣得渾身發抖,一旁的丫鬟婆子都是上官府帶進宮的人,正不知道到底該去勸哪一個,隻聽外麵傳來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劉產在門口宣道:“皇上駕到,請貴妃娘娘接駕。”
啟元帝君玉碸進來便看見的互相扭臉的母女,一個怒氣衝衝,一個委屈含淚,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你們兩個----”。
想到上官婉音此刻還不知道兄長亡故,君玉碸也不免軟下心腸,平靜聲音說道:“羅夫人,你先去隔壁偏殿休息一下,朕有話要跟貴妃說。”
聽皇帝這麽開口了,小羅氏也隻有裝著委屈的樣子拭了拭淚痕,紅著眼圈上前行禮,然後不甘不願的退下去了。
大殿的宮人都被如今已經升任內務府總管的劉產給攆了下去,君玉碸默不作聲拉起上官婉音的手往內殿走,已經消失許久的親密讓她不知所措,恍然憶起初次那一夜時的君玉碸是如何的溫柔,如何的體貼,而後來,這一切卻隻有在夢中回憶罷了。
“來,你先別跟她生氣了,坐下來,跟朕好好說。”
君玉碸望著眼前這張似曾稔熟的容顏,原本清澈明亮的雙眸自進宮之後已經悄然蒙上了一層黯淡的輕紗,而懷著身孕近三個月的她,居然比從前做女兒時還消瘦了不少,看來是在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的緣故。
而這一切,自己竟然從未留意過,便是不為她,隻為了她腹中的孩子,自己這般,也未免顯得太涼薄了一些罷。
想到此,君玉碸遂輕聲歎道:“你近些日子可還好?眼下正是秋熱的時候,你要好生注意著自己的身子。朕才剛登基,諸事繁忙,若有照料不到的地方,你隻管叫人來傳話就是。”
原本是難得的關愛之語,卻讓上官婉音聽得格外得傷感,雖顫聲道:“多謝皇上……臣妾謝皇上的關心……”。
“好了,快別哭了。看你,一哭起來就像個孩子似的。都是快要當母妃的人了,也不怕朕看了笑話。”
君玉碸說著,從懷裏掏出自己的絲絹,遞過去道:“朕今後會好生的待你,還有這個孩子,這一胎,不管你生下的是男是女,朕都會封你為皇貴妃。這孩子,便是朕的第一個孩子,將來不論是誰,都不敢虧待他半分的。你也改一改自己的脾氣,今後別再和你繼母賭氣鬧事了。若是實在不想見她,朕給你一道旨意,讓她出京去給你和孩子祈福去。待回來,若改好了,再正式冊她一個國夫人的名分。如此,也是給你上官一族增光了不是?”
被君玉碸這難得的溫柔一勾,上官婉音突然覺得莫名的酸楚湧上來,激得眼中淚水滾滾而下,抽噎道:“是,多謝皇上,臣妾知道……以後……以後一定好生教導這個孩子,讓皇上你放心……”。
“你能聽得進去朕的話,那就好……。”君玉碸的聲音在上官婉音的哭泣中顯得有些悠遠,在空蕩的大殿中傳的格外深遠無痕。他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語該如何開口?或者,是先瞞她一陣子,待過段時間,她胎氣穩定一些了再說?
這麵君玉碸正思緒紛亂間,懷中的上官婉音卻是哭得泣不成聲,象是賭氣多年的委屈都一並迸發出來。哭了半日方才抬起頭,迷惑地哽咽道:“皇上先前不是說有事要忙麽?這會兒過來,是有什麽事麽?皇上?”
“朕今天來----是......罷了,原本也沒什麽事,隻是聽說你繼母來了,擔心你受委屈,所以這才趕過來瞧瞧的。”
君玉碸說著,親自給上官婉音擦拭了一下眼淚。他第一次覺得,之前在自己麵前作風彪悍敢愛敢恨幾乎無所不能的上官婉音,其實也不過隻是一個柔弱女子罷了。
而自己對她,雖然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愛,更沒有對子初那樣深刻的眷戀和愛意,可如今,畢竟她懷著自己的孩子,父兄又在為自己征戰沙場浴血奮鬥,自己若不再好好對她,那便是自己的良心,也有些不好過了。
思及此,君玉碸便對劉產吩咐道:“去準備一下,朕今晚就歇在這裏了,讓禦膳房給貴妃多準備幾樣菜,晚上,朕再陪貴妃去花園裏賞賞月,看看花。”
麵對君玉碸突如其來的溫柔和耐性,上官婉音也是有些迷茫。但她隻以為他是因為自己腹中孩子的緣故,所以連忙起身道:“謝.......臣妾多謝皇上。”
“客氣什麽,你我之間,原本無需如此生分的。”
君玉碸有些不自然的說完這句話,便拉著上官婉音的手在窗前的榻上坐下了。他側目瞧著上官婉音,少卿,仍是不免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禦花園中。
一路九曲十八折的連廊,花圃裏種植著各色名貴花卉,在盛夏陽光下開得瑰麗,間或有淺黃粉白的彩蝶停駐在花蕊上,秋日濃烈在皇宮中愈顯炫目,溫馨花香更是讓人幾欲沉醉。
皇後張氏拂了拂鬆散的發絲,清聲淺笑道:“來人,去那邊擺幾個墊子。本宮想在樹下小坐會,如此美景當前,且不可辜負了如此宜人的清風。”
“是皇後娘娘。”
有微風輕輕拂過,皇後張氏起身來,一襲湖水染煙宮紗迎風翩飛,她斜倚著欄杆往逗魚,“來生還是投胎做一尾魚兒,倒還自由自在些呢。”
“娘娘,如今可是難得聽您這麽說話了。”
“嗬,或許是吧。”皇後張氏不知道想起什麽,眉宇間竟有些茫然失神,凝目半日方才輕聲歎道:“從前在家中做女兒的時候,總是以為自己有過人心思和才智,今後的路必定不會任由命運擺置,而今才知道錯了。”
乳母客氏聞言略微詫異,輕聲問道:“嗯,怎麽?娘娘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個來了?”
“是這樣的,哥哥上月托人捎進口信,問我在宮中過得如何?嗬,囑咐我千萬養好身子,希望早日替皇上誕育龍子。”
皇後張氏靜靜地說著,那一抹清淺的神傷在娓娓而談中並不明顯,隻是,在乳母客氏看來,卻未免有幾分不為人知的辛酸。
“本宮其實早就打算好了,這輩子隻為家人而活。可是,如今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心裏居然也會覺得很委屈,很無奈。”
“娘娘,請恕奴婢說句僭越的話,這自古以來,公侯女子總歸是要無奈些,便是寒門女兒也有她們的煩惱,您身份尊貴又何必煩惱?況且世上豈有都是稱心如意的,即使貴為一國天子的皇上,也有他身不由己的為難事,何況是您呢?”
“話是這麽說,道理本宮也明白的很。隻是心下總覺得,有什麽不甘心哪。”
皇後張氏對著水池輕輕歎了口氣,轉回頭時卻已經收斂感傷的神色,微笑道:“不過如今本宮能坐穩皇後的位置,身邊還有嬤嬤你陪著,便是在這深宮當中,也能兩個人靜好隨意的說話,便知上天待本宮已經不薄了。”
“嗬,娘娘您這話說的,奴婢可擔不起。不過是一心盼著娘娘能過的好一些罷了。”
皇後張氏聞言微微笑著,吩咐不遠處的侍女跟上來,自己並著乳母客氏一起緩緩往前走,“走罷,如今這秋日裏,日頭毒辣的很,趕緊進到前麵的琉璃館歇一歇。”
乳母客氏亦是淡淡微笑,二人慢慢繞過月子門洞,隨即進到一旁的琉璃館了。
誰知道,這才剛一走進月子門,就聽見裏頭傳來聲響。
“嗚嗚嗚,嗚嗚嗚……”原來是隔牆後好似有少女在哭泣,那聲音嬌軟稚氣正是新封的沈貴人無疑,隻聽她斷斷續續哭道:“走開,都走開……不要你們來囉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