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飛逝,時光荏苒,一年的時光又匆匆流逝,這一年,在空大師的細心調養下,影月的身體已經恢複了許多,雖然筋脈斷裂之傷無法治愈,但好歹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隻是身體早已大不如前,甚至比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在可以行動後,影月也漸漸被村裏的人所熟知,在起初的敵視後,隨著長期的相處,這些樸實的村民發現影月並非惡人,也開始慢慢接受了這個外來之客,他們的熱情也慢慢展露了出來,隔三差五就有人邀請影月去品嚐家裏新做的食物,將她當做了自己人。
也有一些懵懂的孩童來纏著影月,想聽聽關於村外世界的故事,影月對此也並不吝嗇,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講了出來,那些精彩紛繁的故事猶如童話般吸引著這些孩童,讓他們神往不已。
更有一些村裏的青壯年大膽地對影月發起追求,這些淳樸的男人很多都對她一見鍾情,希望能將這個美麗的女孩娶回家,當然,不管這些人多麽優秀,全部都以失敗告終。
影月此生的心隻屬於一個人,而這個人已經死了,她的心也早已隨之死去。
然而,不得不說,這個與世隔絕的山村非常閑暇安逸,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讓人心曠神怡,這樣的生活簡直是千金不換。
隻是,影月深知自己並不屬於這裏,更無法享受這樣的生活,她現在唯一的願望便是手刃修羅,替索菲娜報仇,隻要這個念頭未滅,她便永遠無法融入這片安逸。
因此,在某一天的破曉之際,當蒼穹尚暗,朝陽未起之時,影月偷偷離開了屋子,離開了這個將她收留了三年的山村。
此時,哪怕是最勤奮之人亦還未早起,所以影月離開得很順利,沒有驚動任何人,也沒有留下什麽東西。
雖然影月對這整個山村的人,尤其是那位空大師心存感激,但現在的她真是一無所有,隻有身上這件黑袍還是她自己的,沒有任何可以作為回報的東西。
因此,影月也隻能將這個恩情銘記於心,待她有一日手刃仇人,並且自己尚未身死的話,再回來報答恩人。
沒有過多的停留,影月在一片寂靜中離開了,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繼續向著東方前行。
可是,影月剛離開山村沒多久,甚至沒來得及脫離村民們日常的活動範圍,她便發現前方的山路上已經有一個人在等她,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空大師…
影月實在是沒有想到,空大師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裏,照平時來說,他應該還在睡覺,可今天為何會一反常態,是巧合嗎?又或者說…他其實早就知道了自己要離開?
影月頷著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向空大師,就仿佛當他不存在一樣,徑直從邊上的小路離去。
然而,影月還沒走幾步,空大師便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到了影月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影月注視著滿臉慈笑的空大師,心中無法升起什麽邪火,隻是攥緊秀拳沉聲說道:“空大師,請您讓出一條路。”
空大師微笑地注視著影月,深邃地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我放你離去,你必死於修羅拳下,我也將因此染上罪孽,此事不可。”
影月咬了咬下唇,冷漠地說道:“就算你留住我,我也總有一天會因為無法複仇而抑鬱至死,反正都是死,不如讓我痛痛快快地死在仇人手下,說不定我死前還能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
“罪過,罪過…”空大師對影月微微欠身,搖頭說道,“老衲已曾說過,此生最後的心願便是助你度過心劫,汝之身死並非我想看到的結局。”
影月不想再和空大師理論了,她的秀眉緊皺,微微壓低了身子,眯著眼說道:“空大師,如果可以,我實在不想對您動手,雖然我一身武藝全廢,但單憑您恐怕還是攔不住我的。”
不知為何,空大師的眼神沒有任何波動,笑容依舊是一如既往的祥和,他緩緩地攤開了手,微笑著說道:“但試無妨…”
影月本想直接跑著繞過空大師,想來他這幅年邁之軀也追不上,可是當空大師說出“但試無妨”四個字時,影月卻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就像是在嘲笑她的廢材之軀,將她當作廢物!
雖然空大師絕無此意,但影月聽著已經變味了,一時衝動之下,她居然真的向空大師襲去,哪怕影月腳步無力,身形搖晃,但年邁老人不管挨上怎樣的攻擊,肯定都會受到不小的傷害。
影月一點一點逼近了,當最後的一絲空間被突破時,她的秀拳向空大師砸了過去。
沒有任何征兆,微笑著的空大師突然身形一晃,腳下很自然地踏了幾個步伐,身軀就奇妙地避過了影月的攻擊,沒有讓她傷到分毫。
影月先是一驚,又發動了接下來的攻擊。
可是,不管影月用什麽樣的攻擊手段,哪怕她使出渾身解數,甚至下了幾招凶狠的死手,空大師的身形就如夢幻般漂移著,仿佛一台精準的機器,計算出了影月的所有攻擊套路,並以最完美的路徑將其一一躲避。
到最後,影月已經累得半跪在了地上,她震驚地注視著神色未變的空大師,不甘地說道:“你騙我!你不是說你不會任何武術嗎?!”
空大師默默地搖了搖頭,對影月欠身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老衲願對佛起誓,此生絕未修行武藝,如若說謊,天打雷劈。”
出家人大多都遵循著佛門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想來空大師亦是如此,他居然願意立下如此重誓,那說明此生真的沒有修行過武術,可他剛才的那些閃避又要怎麽解釋?
影月知道自己現在是廢人一個,可再怎麽說空大師也是個將近耄耋之年的老人,就算身體硬朗,可視力和反應力應該都已經跟不上了,剛才那一連串的打擊他是怎麽躲掉的?
“如若你真的好奇,那便隨我去一個地方吧。”空大師對影月微微一笑,隨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似乎並不擔心影月會趁此逃跑。
其實,當看到空大師轉身時,影月是想過開溜,但她總感覺自己的舉動都被空大師知曉得一清二楚,如若空大師不想放她走,那她怎麽跑都沒有意義。
因此,影月輕輕歎了一聲氣,跟上了空大師的步伐。
影月跟隨著空大師登上了一座高山,山上有一條明顯的道路,但周圍都是草木橫生,由此看來應該是有人經常在這裏登行,日積月累踩出來的。
當最後一片草木被撥開時,兩人來到了廣袤的山頂,眼前的景色讓影月徹底沉淪了下去。
這是一片典型的高原風光,景色雄奇曠涼,天空如洗,綠草如茵,身前,無名的野花盛開在廣袤的山頂之上,如同鋪上了一層美麗的地毯。遠處,高原上的崇山峻嶺,千溝萬壑如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保留著最原始的風貌,展現了生命的永恒。
這般美景仿佛將人帶入了一片人間仙境,雄偉的山峰,壯麗的冰川,浩瀚的蒼穹,一切的一切交融在一起,仿佛一座屹立了萬年的巨大雕塑,印刻著時光的紋理,散發著曆史的滄桑。
影月敢發誓,自己平生從未見過這般景色,她整個人都沉淪了進去,甚至奇跡般地暫時忘卻了心中的苦痛與仇恨,似乎要與這片自然合二為一。
“這裏的景色如何?”空大師微笑著問道。
影月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太美了,一切風光盡收眼底。”
空大師笑著點了點頭,語氣中多出了一抹深邃:“你看到了這一切,可是,你聽到‘它們’了嗎?”
影月微微一愣,豎起耳朵仔細傾聽,這裏海拔較高,耳邊傳來了山風的呼嘯,亦伴隨著一些鳥叫蟲鳴,她隨後點了點頭,說道:“聽到了,風的聲音,蟲子和鳥的聲音。”
空大師聽後輕聲一笑,搖著頭說:“看來你沒有聽到‘它們’。”
影月頓時一頭霧水,奇怪地說道:“‘它們’?你是指什麽?”
隻見空大師顫巍巍地將手指向了這片奇景,在萬物身上一一劃過,聲音沉如無邊大海:“這裏的一切。”
影月呆呆地看向了廣袤的天地,這裏的一切?聽?空大師究竟在說些什麽?
“佛說,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萬物皆有生性,那花亦是如此,那草亦是如此,哪怕是峭壁上的岩石都是如此。”空大師微笑地看著影月,說道,“你雖看見了這裏的一切,卻隻看到表麵,不知樹葉間容納宇宙,不知花瓣裏別有洞天,更無從聽到‘它們’的聲音。”
影月抿了抿紅唇,微微低下了頭,低聲說道:“對不起,大師,我聽不懂你的話,也不明白這和你的身手有什麽關係。”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空大師慈祥地一笑,轉身顫巍巍地離去,淡聲說道:“眼之所見,皆為塵世,塵乃蒙眼之物,人又怎能看清世間?想要辨得眾生,唯有豎耳傾聽,可是,如若無法融入大千世界,便不到聽那萬物之音…”
萬物之音?影月迷茫地抬起頭,不知所措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第三年,對於影月來說無疑是最為困惑的一年,心中的黑暗仍在彌漫,前方的道路又充滿迷霧,在這片不知湧向何方的命運河流中,她看不清自己的未來,也不知道自己被推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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