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陽見林筱藝忽然變了臉色,搭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別怕,別怕。”
林筱藝看著那女人,哢吧著大眼睛,半晌沒說話。
沒多久,從手術室裏走出了兩個護士,其中一個低聲唏噓道:“都有六個月了,都能看見手腳的樣子了,這個時候引產真是作孽啊。”她說著皺了皺眉。
旁邊那個點頭,“可不是嘛,說是男人有了小三,非要離婚,她一氣之下就來引產了,我說啊,真是傻。”
“唉,這女人也是可憐,看見那桶的時候差點暈過去。”
林筱藝追著那兩個護士的目光,思緒也飛了出去。
老話說,墮胎就是作孽,是孽障。
她不由打個寒戰,眼前又出現了夢中血淋淋的畫麵,真的好像肚子裏嬰兒的殘肢一樣,身體忽然篩糠一般抖了起來。她是重生的人,心裏存著尹慧琳的疙瘩,忽然就慌了。
“明陽哥,你說,我肚子裏的孩子知不知道我現在正要把他弄死啊?他知道的吧?”
林筱藝的目光慌亂,聲音中帶著細微的顫抖,麵若金紙看上去十分虛弱。
夏明陽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變成了這樣,隻能把她圈在胸前,耐著性子柔聲哄道:“你想多了,你肚子裏的孩子還不到兩個月,什麽都沒長成呢,怎麽可能聽見外麵的動靜?”
“你這是自己嚇唬自己,沒事的沒事的。”
旁邊的女人看著林筱藝全身上下的名牌不像假貨,忍不住問道:“你們為什麽要把孩子弄掉啊?”
夏明陽皺眉,不想理會,隻簡單回了一句,“是個意外。”
林筱藝想轉移開自己的注意力,直起身,也問了她,“那你們呢?”
女人有些無奈的摸著肚子,“也是個意外,我和我先生已經有兩個孩子了,現在政策那麽緊,要是勉強把他身下來,家裏真的會負擔不起啊。”
她身旁的男人握了握她的肩頭,“要是我賺的錢再多點就好了。”
女人抿抿唇角,沒說話,但從她的眼神中能看得出她並沒有絲毫的責怪和埋怨。
她轉頭又對林筱藝說:“其實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意外來的,當時我們才剛畢業不久,都想以事業為重,本是想打掉的。”
女人微笑,“但是左思右想都沒舍得,後來,生了個女兒,現在想想一點都不後悔,我女兒,特別可愛,已經五歲了。”
男人也笑了,“我們也是因為孩子才下定決心結婚的,很恩愛。”
“嗯。”女人微笑著點頭。
夏明陽見林筱藝的表情有些不對勁,急急抱歉的說:“不好意思,我們的情況跟你們不一樣,這個孩子一定要弄掉。”
女人見他眼中有厭惡的神色,便點頭道:“噢,我也隻是隨口說說。”
林筱藝沒理會夏明陽的話,摸著自己的肚子喃喃道:“我也很想要個女兒。”
生個女兒,打扮成公主,陪著她長大,然後可以一起逛街,一起討論她們班上帥氣陽光的男生……這些,都曾經是她的夢想。
林筱藝低頭敲著自己的肚子,不管別人怎麽想怎麽說,她都好像能聽見她的孩子在哭,因為她不要她了。
“怎麽辦?”她倍感惆悵的歪頭看著夏明陽,“我不想打掉她了。”
夏明陽有些急了,“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怎麽能意氣用事?你難道不知道你沒的選擇嗎?難道你要和他糾纏一輩子?”
“可是……孩子是我的,我……”林筱藝皺著眉頭,仿佛跌進了自己製造的怪圈中不能自拔了,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起來,離開這裏,然後把孩子生下來,有什麽事兒都等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夏明陽緊緊抱住她,輕聲蠱惑道:“聽著,聽我說,這個孩子你必須打掉,隻有這樣你才能開始新的生活,你不能因為一時的心軟耽誤了自己的前程,你還年輕,以後還有很多要孩子的機會,聽話,不要亂想了。”
“是啊,我還年輕……”林筱藝埋頭在他懷裏跟著喃喃了一句,似乎將夏明陽的話聽了進去。
林筱藝在夏明陽的安撫下逐漸平靜下去,但她覺得自己的胸口十分滯澀,好像什麽東西堵在那裏,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以為自己歇一會兒就好了,所以閉上了眼睛,但她一閉眼就看見夢中的畫麵,讓她全身一驚,像被人兜頭潑下了一大盆帶著冰碴的涼水,瞬間寒到心底。
夏明陽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才好,請揉著她的頭發,在她額上吻了一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沒事沒事啊。”
他親密的舉動讓林筱藝有些不自在,她勉強笑笑,正要說什麽,抬頭見又一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從手術室裏走了出來。
夏明陽急急捂住她的眼,“眼不見心不煩,你看不見就不會害怕了。”
這時,護士報出一個號碼,他們旁邊的夫婦站了起來。
“姑娘,你要是太害怕的話,不如回去再好好想象,情緒太緊張的話,做手術容易出危險。”女人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嗯,謝謝。”林筱藝揚著一張苦瓜臉笑了笑,一雙手已經冰涼得沒有任何溫度了。
“要不然……我出去透透氣吧,還有三個人才輪到我,快到的時候你給我打電話。”林筱藝跟夏明陽商量,這裏的氣氛太低沉了,她怕自己再在這裏站下去會瘋。
夏明陽皺眉,“我跟你一起出去吧,等會兒咱們就回來。”
“萬一錯過了怎麽辦?”林筱藝笑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就是出去溜達溜達,喝點熱水,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那好吧,等會兒我給你打電話,或者你覺得差不多了,就回來吧。”夏明陽還是有些不放心,但又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好的。”林筱藝說完趕緊起身快步朝外走去,她覺得此時的自己就像是缺水的魚,急需投向大海的懷抱滋潤一下自己即將成為魚片的身體。
外麵的陽光很好,醫院的綠化帶做得很講究,她找了個清淨的角落坐了下來,不遠處坐著一個左臂掛在身上的男人,正在看書。
林筱藝緊繃的神經頓時輕鬆不少。
這時一個大眼睛南瓜頭的小正太大笑著朝那男人跑了過去,“爸爸,爸爸!”
他歡悅的喊著,手上的彩色風車迎風轉動著,很漂亮。
*
段文軒睜開眼就興致勃勃的從家裏衝出來一路疾馳到了林筱藝家的樓下,他手上拿著自己的製勝法寶,想象著等會林筱藝無言以對隻能乖乖投降的表情,心裏就是一陣歡呼雀躍。
很快,對講機裏傳出李媽的聲音:“誰啊?”
“我。”
“少爺,林小姐不在家,一早就出去了。”
段文軒一聽這話有些慌了,“她去哪了?”
“說是今天她弟弟去試鏡,她要去加油。”李媽如實報告。
段文軒聽罷心裏稍微放鬆了一些,馬上拿出手機給林筱藝打了電話,結果沒人接聽。他無奈,隻好把電話打給段翼安,“林筱藝是不是在你那?”
“喲,哥,你又把女朋友給弄丟了?”段翼安一邊接著電話,一邊示意大家休息一下。
段文軒皺眉,“今天小誌是不是在你那視鏡?”
段翼安瞄一眼正在看照片的林勇誌,本想跟他說個謊話,但想到這事兒跟林筱藝有關,他就沒亂說:“是在我這,筱藝怎麽了?”
段文軒沒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既然段翼安那麽說,肯定是沒有在他那。
他馬上給安培打了過去,“馬上查一下林筱藝有沒有去醫院。”
“好。”安培還在睡夢中,聽見段文軒的話馬上清醒過來,從通訊錄中找到米可欣的電話撥了出去。
“大忙人,怎麽這麽早就給我打電話?”米可欣坐在椅子上,唇角飛揚,貌似是因為安培的電話心情大好,手指饒有興致的轉動著鋼筆,等待對方回答。
“幫我查一下一個叫林筱藝的女孩有沒有在醫院,等會兒我把她的名字和照片發給你。”安培說著坐了起來。
“這不會是你的小情人之一吧?”米可欣聽得出安培的著急,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故意將說話的腔調拖得更加漫不經心。
“不是,很著急,我的大美人,你就別跟我玩了哈。”安培的聲音中帶出不耐煩、無可奈何和拜托。
“我有什麽好處?”
“你想怎樣都行。”
“這可是你說的。”
“一言既出多少匹馬都追不回。”
“好。”米可欣說完掛上了電話,已經在電腦上開始操作,很快她就收到了安培發來的短信。
“啊,原來是那天看見的女孩啊。”米可欣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莫名得有些心酸,但很快吸了吸鼻子,將情緒咽下,開始進入醫院的係統。
“她在人民醫院,掛了婦科。”米可欣看著屏幕上的信息,正要問問他什麽時候兌現承諾,就聽那邊說了聲“謝謝”掛斷了電話。
米可欣看著電話訕訕一笑,旁邊的電話忽然響了,她聽罷叫了幾聲周圍幾個屬下,大聲說:“精神點,龍井那邊有搶劫的,趕緊走。”
而此時,段文軒已經疾馳在去往人民醫院的路上,心裏像有把火在燒著,不停地在心裏祈禱。
林筱藝,你一定得等我過去啊!
段文軒衝到醫院,匆匆停好車,一串小跑的進了醫院大廳,正要往電梯的方向走時,忽然看見了林筱藝。
他一下愣住,僵硬看著她,聲音有些抖:“你……已經做完了?”
來來往往的人從兩人之間走過,兩人渾若未覺般彼此凝視著,都沒動。
電梯門打開,人們魚貫而入,裏麵的人不耐煩的問了句:“誒,你上來嗎?”見林筱藝沒搭理他,馬上按下關門鍵。
林筱藝從愣神中恍然清醒過來,挑挑眉梢,“嗯,已經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