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姐兒正是靠在椅子裏,一邊揉著自己的手臂一邊控訴董家諸人的囂張。她抬頭瞧得自家弟弟進來,開口就罵道,“你這傻子,剛才我和娘挨打的時候你怎麽不幫忙,你還有臉進來?若不是你娶了那喪門星,我跟娘能受這欺負嗎?”
曹婆子剛剛換了一套幹淨衣裙,這會兒去了狼狽之色也正抹著眼淚。聽得女兒質問也想要開口,曹老頭兒卻是起身扯了傻柱問道,“嗯,柱子,你可是有事要說?”
傻柱憨憨點頭,曹老頭兒趕緊帶他進了裏屋。曹婆子冷哼一聲,萬般氣恨自己為何肚子不爭氣,不能生個親兒子傍身。想到這裏,她連帶又怨起了大女兒,怒聲問道,“大姐兒,怎麽就你一個人來幫忙?陳老二呢,不會是害怕躲起來了吧?”
曹大姐兒心虛的縮了縮脖子,暗道自家老娘猜得太準了。方才聽得村人來報信兒,陳老二不但沒有過來幫忙的意思,反倒立刻抬腿跑掉了,生怕董家人連他也抓去打上一頓。但他就算有千般不好也是自己男人,總要替他遮掩一二,於是訕訕哄騙老娘道,“娘,看你說的什麽話,老二早起就上山去采藥了,根本不在家。”
曹婆子翻了個白眼,半點兒不相信女兒的鬼話,“哼,他懶得都快賴在床上生蛆了,怎麽偏偏今日來勤快勁兒了。”
曹大姐兒不敢接話兒,趕忙又哼哼唧唧嚷著身上傷處疼,今晚要吃一大碗肉好好補補。結果挨了老娘兩巴掌,這才撅著嘴不再討好處。
內室之中,曹老頭兒正站在方桌跟前,神色恭敬又謙卑。傻柱暗自歎氣,伸手請了他坐下,低聲說道,“曹伯,這麽多年勞您費心了,以後在我跟前不必如此拘謹。”
曹老頭兒又是向前欠了欠身子,說道,“少爺,您折煞老奴了,這都是老奴應當的。”
傻柱皺眉,也不願在這事上糾纏,長話短說道,“以前為了不惹人留意,家裏之事我不好幫扶。但如今董氏做了買賣,以後借這名頭就容易些了。另外,我吩咐人在南方找了個名醫給二姐兒瞧病,過幾日等人到了村裏,就請馮老一同陪著過來。”
曹老頭兒先前聽說那些話,臉色還沒有什麽變化,但最後這兩句卻惹他感激之極。畢竟乖巧卻身子不好的小女兒一直是他的心頭患,若是能把女兒醫治好,再親眼看著她出嫁成親,他這一輩子真就沒有遺憾了。想到這裏他趕緊起身大禮相謝,“謝少爺掛心,老奴感激不盡。”
傻柱站起扶了他又勸了幾句,這才吩咐道,“董氏這人我有大用,平日但凡她所求,還請曹伯多擔待一些。”
曹老頭兒會意,立刻應道,“少爺放心。”
兩人商量妥當,這才一前一後出了內室,曹老頭兒掃了一眼滿臉好奇的老婆子和女兒,扭頭仿似極無奈的衝著傻柱說道,“家裏亂成這個樣子,你還要買什麽刀劍?萬一傷到自己怎麽成?”
傻柱有些不滿的辯解道,“我要習武,幫娘打架!”
曹婆子一聽這話,難得讚同道,“好,老頭子給柱子買把大砍刀,下次我帶他一起去砸董家門,真當咱們曹家好欺負了…”
“閉嘴!”曹老頭皺眉嗬斥道,“你給我說實話,當初下聘時給董家送去的銀子,是不是你做了手腳?”
曹婆子氣得嗷一聲就蹦了起來,冤屈之極的哭喊著,“你這死老頭子,董家人冤枉我就算了,你怎麽也不相信我!我平時過日子是仔細些,但也沒打過這壞主意啊…”
曹大姐兒也是幫腔兒道,“爹,那下聘的銀子是我跟娘去換的,老字號福運來的銀錁子怎麽會有假?一定是董婆子在城裏吃了大虧,打算訛詐咱家一把呢。”
曹老頭兒想想也覺妻女不是那般有心計的人,於是隻得說道,“今日這事兒董家理虧,定然要來賠禮道歉,到時候你們也別得理不饒人,畢竟以後還要走動來往呢。”
曹婆子還要說話,這時董蓉卻是端了飯菜進來,笑道,“爹娘,午飯好了,就是有天大的事兒也等填飽肚子再商量吧。”
曹婆子正憋了一肚子的氣呢,見到董蓉哪裏有好臉色,恨恨道,“不吃,萬一你在飯菜裏下了毒,我們曹家人可就徹底都死你董家人手裏了。”
董蓉也不回嘴,伸手從懷裏拿了兩塊碎銀放到曹老頭兒跟前,笑道,“爹,這是這兩月的家用,我娘正在氣頭兒上,不如您先收著吧。”
曹婆子一見亮晃晃的銀子,哪裏還顧得上生氣,上前一把奪過就牢牢抓在了手裏,末了又略帶嫌棄的說道,“這麽幾錢銀子還不夠買傷藥的呢。”
董蓉裝作沒有聽清,麻利的盛飯分筷子,待得飯後眾人都是吃飽喝足,這才又說道,“爹娘,我是空著兩手進得咱家門,心裏一直覺得過意不去。正好昨日東家回來查賬,見生意不錯就額外賞了我一點兒銀子。我打算用這銀錢置辦些嫁妝用物,不知爹娘覺得如何?”
曹老頭兒想起方才傻柱的囑咐,心下明了,點頭痛快應道,“這銀錢是你做工賺的,想要置辦什麽就自己做主吧,不必再知會家裏。”
曹婆子懷裏揣著剛剛到手的家用銀子,也不好開口再討要,轉念想想兒媳置辦嫁妝物件也是要搬進曹家門,便宜不了外人,於是就冷冷哼了一聲算是應下了。
曹大姐兒滿眼放光的盯著老娘手裏的銀子,差點兒流了口水。曹婆子想起上次搶肉那事兒就狠狠瞪了她一眼,麻利的進屋鎖到箱子裏了。曹大姐見沒有便宜好占,於是撇撇嘴,同老爹打聲招呼就扭扭噠噠回家去了。
董蓉心裏歡喜,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所謂事不宜遲,待得下午曹家老兩口歇了午覺,她就領著柱子出了家門。
劉嫂子昨晚應下為董蓉領路,所以剛剛吃過午飯就坐在村口柳樹下等待。好不容易盼到董蓉和柱子趕來就笑道,“還以為你們今日出不來了呢,也是趕巧兒,剛才有人看見陳老爺坐車來果園了,咱們若是想上山遊玩怕是有些不便。不如,改日吧?”
“哦,是嗎?”董蓉眼睛一亮,本來她打算今日去果園轉轉,了解一下出產狀況,以便商談價格時占些優勢。沒想到居然碰到主家來人,這樣倒省了她找上門去了。
“就今日吧,以後忙起來就沒功夫了。”
劉嫂子見董蓉堅持,心裏嗔怪年輕人玩心重,但也不好再攔著,於是當先帶路往村外走去。
陳家果園坐落在一麵坡村西邊三裏遠之處的一座矮山上,三人腳下加緊,不過一刻鍾就趕到了。董蓉一邊順著羊場小路往山上爬一邊留心果園裏各色果樹的數目和分布。等到爬到山頂的三間茅草房前,她心裏也有了個估量。
這陳家果園之所以在附近幾十裏聲名遠播,就是因為那足足占了半麵山坡的桃花,許是為了花開繁茂,桃樹沒有剪枝,所以這時候花朵落下結出的毛桃隻有指甲蓋大小,熙熙攘攘擠在一處,很是熱鬧的樣子。剩下半麵山坡則種了一百多棵梨樹,櫻桃、杏子、石榴之類也有二三十株,想必是留待自家吃用,打理的很是精心。而最讓董蓉滿意的卻是那接近山頂處種著的五六十株蘋果樹,樹齡隻有五六年的樣子,正是掛果旺盛的時候。
董蓉越看越滿意,心裏默默盤算著這果園買到手後要如何打理。不想小路盡頭突然走出個藍衣小廝,見得董蓉三人張口就極無禮的嗬斥道,“你們是什麽人?知道這是誰家地界嗎,就敢隨便上來。若是丟了東西,你們擔待得起嗎?還不趕緊滾!”
人窮底氣薄,劉嫂子平日進城沒少遇到這樣狗仗人勢的惡奴,聽得這話第一想法就是趕緊彎腰賠罪,“這位小哥兒息怒,我們…”
董蓉卻是皺眉攔了她,冷聲說道,“我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地界,隻是聽說這園子要轉賣,所以才過來瞧瞧是不是值得買下來。不過如今有惡狗攔路,我倒是沒興致了。”說完這話,她轉身拉著傻柱和劉嫂子就要下山。
那藍衣小廝愣了愣,待得琢磨過味兒來就趕緊堆了滿臉笑攆到跟前,點頭哈腰賠罪道,“這位嫂子,小的剛才一時魯莽,說話…這個有些失了禮數,您可千萬別見怪。對,對,您就當小的是惡狗了,瞎汪汪兩聲,您可千萬別走啊。”
董蓉本不是刻薄的性子,但今日是她請劉嫂子帶路而來,若是眼看著她挨訓斥不出頭,那可就寒了人心了。
更何況自古以來就有這麽個道理,花錢的是大爺。他們三人是來買園子的,不是來乞討的,憑什麽要低三下四啊,該端起架子的時候就得高高端著。
“這次就算了,下次可要把眼睛擦亮了,不是什麽人你都能無禮對待的。”
那小廝臉上依舊笑著,應得痛快之極,其實心裏早恨得牙癢癢了。自家老爺著急賣園子,但一直沒有買家上門,這幾日正是惱火呢,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得罪了好不容易出現的買家,那他的飯碗就砸了。所以,今日就是要他跪地磕頭,他也認了,誰讓自己一時嘴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