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懷著身孕,彎身有些不便,這般忙碌下來額頭也見了汗跡,倒惹的金北望很是過意不去,低聲道,“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董蓉渾不在意的把手裏的布條係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末了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也是給肚裏的孩兒積福呢。一會兒你喝點兒粥再吃藥,若是今晚把燒退了,我家孩兒這份福德才算穩穩到手啊。”
說著話,她示意兩個漢子幫忙伺候金北望重新趴好,又替他蓋了輩子,這才扶著文娘的手走去另一個拾掇好的床鋪安歇。
紫竹這會兒已是重新熱了粥,一分兩份送到兩個床鋪前。董蓉自然有文娘伺候,那兩個黑漢子卻顯見不是做慣細活兒的,端起碗就把滾燙的肉粥往主子嘴裏送,金北望燙得直抽氣。董蓉邊吃邊看得好笑之極,最後為了她好不容易救治過來的病號不被燙死,隻好又遣了紫竹過去幫忙。那兩個黑漢子嘿嘿傻笑著退到一旁,身上的凶惡之氣倒是因這一笑散去許多。
紫竹眼尖,見得他們的袖子上也有許多血跡,於是喂完粥,接過清風的藥碗就讓他替兩人看傷。不想兩人倒是皮實,甕聲甕氣的說,“方才那麵條兒若是還有就給我們盛幾碗,這點兒小傷不礙事。”
紫竹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嗔怪道,“飯是飯,藥是藥,怎麽能混為一談?若是你們病倒了,你們主子需要你們出力的時候找誰去?先看傷上藥,一會兒我就去煮麵條,管夠兒吃!”
兩個黑漢子望了望主子,見他輕輕點頭這才乖乖脫了衣衫任清風處置。結果,董蓉的晚飯就在清風的驚呼裏吃完了。
兩個漢子身上大小刀傷足足有二十幾處,雖然都不像金北望北上那道嚴重,但拖個幾日不救治也有生命危險啊。這倒讓張管事等人對他們生出了幾分敬意,畢竟舍命護主可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紫竹雖然嘴巴不饒人,但是心裏卻比豆腐還柔軟,低聲稟告過主子之後就大鍋裏加了兩根肉腸、八個荷包蛋和許多野菜,煮了滿滿一鍋熱湯麵。兩個漢子吃得滿頭大汗,最後一個守在床鋪邊,一個直接睡在了火堆旁。
張管事拉了雲睿幾個指著兩個漢子直接上了一堂名為忠心的現場教學課,最後見他們一臉受教模樣,這才滿意的罷休。轉而又喊了他們拿些草墊子送給那群農家人當床鋪,也不知他與那老漢說了什麽,第二日一早天色還沒等大亮,老漢就帶著人離開了。
董蓉這一晚睡得極不安穩,原因無它,兩個黑漢子許是多日不曾安睡了,這一晚鼾聲震天。她本就淺眠,若是不受影響就真出奇了。
金北望倒是一夜好睡,醒來後隻覺身上又有了力氣,歡喜之下就要同董蓉道謝,但見得她眼下淡淡青色也明白了幾分,於是幹咳兩聲就繼續裝虛弱了。
紫竹忙碌著煮了一大鍋粥,眾人用大張煎餅卷了鹹菜吃個飽足就忙碌著套車去了。董蓉和金北望的早飯是幾塊蛋糕加上兩碗紅棗粥,畢竟出門在外,如此已是足夠精致。兩人吃完飯直接上了車,眾人就繼續向軍城出發。
那兩個漢子把清風和張管事擠了下去,一左一右霸占了車轅兩側,張管事初始還有些不服,待得看了兩人趕著馬車輕巧繞過一個個土坑石塊也就無奈讓賢了。
車廂裏,董蓉與金北望中間隔了一個小茶幾,各自抱了一本書翻看,兩人許是都覺得有些尷尬,半晌沒有說話。後來還是董蓉想起自己的小算盤,當先尋了些南方的風俗景致之類的問題同金北望攀談起來。
金北望幾乎把大齊各州府都走了一遍,可謂見多識廣,董蓉也不是關在宅門裏的金絲雀,前世二十幾年積累的見聞讓她足以超越這時空裏的任何女子。兩人開始隻為了打發時間,沒想到後來居然越談越投契,大有平生知交,相見恨晚的架勢。
張管事和甲一等人,聽得馬車裏不時傳出歡笑聲,臉色黑得差點都能滴出墨來,這純粹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若是讓自家公子知道這事兒,他們絕對沒有好日子過了。
但自家夫人的脾氣,他們也很清楚,勸阻是肯定不成的。兩人聚在一處商量了半晌,一致決定加快行進速度,並且傳信給公子早些趕回來,否則再這麽下去,無意救回的小狐狸就要叼走自家的大母雞了!
紫竹和文娘整日在馬車裏伺候,時刻把主子的行事看在眼裏,自然沒有這些顧慮。畢竟除了說話,主子同這金老板從未有過親密接觸,就連換藥都是紫竹幫的忙。
文娘對甲一等人私下行事有些察覺,但她照舊沉默不肯多言。男人多是賤脾性,若是女子讓他太省心,最後興許就半點兒不在他心裏了。夫人可是個好女子,自家公子著實應該多費些心思才好…
不知是老天眷顧還是那些追蹤之人找錯了方向,車隊遠遠都能望見軍城的影子了,還是不見有人上前攔阻打殺。雲睿幾個等待實戰的半大小子失望之極,張管事卻是長長鬆了一口氣,暗下決心以後可再不能魯莽行事了,否則真給自家帶來禍患,他可沒辦法同公子交代啊。
那兩個黑漢子臉色顯見也好了許多,中午在城外小鎮歇腳時,兩人同主子低聲商議了好半晌就離開了車隊走掉了。眾人瞧見了卻誰也沒多嘴問詢,下午又走了半個時辰,車隊終於到了軍城的南門外。
董蓉悄悄掀了窗簾向外張望,驚呼道,“這城牆真高啊,有三丈了吧?”
金北望原本不知在想什麽,臉色有些沉重陰鬱,聽聞這話就重新換了溫和模樣,應道,“應該是三丈三尺高,這城池本來就是建了抵禦北蠻南侵的,不高一些怎麽成?”
董蓉笑著點頭,還要再問什麽的時候,路旁卻突然有一個半大小子竄到馬車跟前一把扯了馬籠頭。
駕車的張管事大驚,剛要高聲嗬斥,不想那半大小子已是喊道,“張叔,張叔!你們終於來了!我是喜子,喜子!”
張管事仔細一看,站在馬車旁的真是跟在二少爺身邊的喜子,隻不過這孩子不知怎麽曬得漆黑,若是閉上眼睛和嘴巴,直接扔到炭堆裏許是都見不到人了。
“哎呦,喜子,你怎麽在這裏?二少爺可知道我們夫人來了?”
喜子抱了張管事就開始大哭,“嗚嗚,張叔,我們二少爺要被累死了,每日都要扛木頭,晚上還要巡邏。那些人還欺負他,隻給菜湯喝,我要幫忙,他們都不讓…”哭到一半,他好似想起方才張管事說起自家夫人來了,於是趕緊抹了眼淚,懊惱道,“哎呀,夫人怎麽來了,二少爺不讓夫人知道這些事兒。完了,完了,我該受罰了…”
張管事聽得真是哭笑不得,抬手一巴掌拍在這小子頭上,想要再打一巴掌又有些舍不得。最後隻得勸道,“夫人來了,你就不必擔心二少爺了。對了,你怎麽等在這裏,可是二少爺知道家裏要來人?”
喜子使勁點頭兒,應道,“楊先生家裏來人說咱家也要派人來送東西,我就每日都跑來看看,沒想到今日居然等到了。”
“好了,夫人一路趕來可是吃苦了,你趕緊帶路去哪裏安頓吧。”
“好,好!二少爺住的營地不讓人隨便進,咱們先去楊先生住的地方。那個孟老爺給他準備了一個別院呢,好多空院子,足夠咱家安頓了。”
喜子說完就跑去窗邊給自家夫人行禮,末了好似生怕被抓住仔細問詢一般,皮猴子一般跑在馬車前麵引路。
董蓉自然把方才那些話聽得清清楚楚,心下怎會不心疼?但她卻不打算拉著喜子馬上問詢,畢竟她都已經來了,以後有的是功夫慢慢問詢,心急之下往往容易犯錯,冷靜才是解決問題的重要前提。
金北望掃了一眼對麵氣定神閑喝著茶水的女子,心下很是佩服。他當日同董平相交甚好,對於他們姐弟如何相依為命長大,多少也聽到一些。在他看來,這女子幾乎是把弟弟當兒子一樣疼愛,如今聽得弟弟吃了這麽多辛苦,她心裏不知怎麽翻江倒海呢,但手裏的茶水都沒灑出半滴。別的不說,就這份鎮定大氣比一般男子還要強上許多。
喜子掏出了那位孟老爺家的腰牌,張管事又交了足足七兩銀子的進城費,那些守衛兵卒才算放了車隊進城。福子心疼那些銀子就嘀咕道,“這哪裏是交進城費啊,明明就是打劫嘛!”
喜子趕緊擺手示意他閉嘴,小聲嗬斥道,“這裏就是將軍說了算,收多少進城費都沒人敢管。最近好像聽說常有人在北城外晃蕩,所以盤查比原來更嚴了。”
眾人說著話,很快就通過城門洞到達了城內。不同於大齊其餘城鎮那般繁華,這座軍城隻有一條商街,幾乎從頭都能望到結尾,可謂簡陋之極,但這條上街卻像一條分界線一般把整個城池分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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