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懷德皺眉搖頭,“不必了,恐怕母妃又要說你挑剩下的才送她那裏去。”
董蓉笑嘻嘻勸道,“母妃不收就罷了,但是咱們不送就是禮數不周了。”
天下哪有真正厭惡娘親的孩子,慕容懷德嘴上說的冷硬,其實心下還是隱隱盼著一家人相處融洽,於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讓乙八抱了幾匹上好的料子和一副羊脂玉鐲送去了。
結果不必說,柳王妃不但砸了玉鐲子,扔了布料,還借口乙八不懂規矩要掌嘴二十。若不是乙八跑得快,這會兒估計小臉兒就變饅頭了。
小丫頭委屈得癟著嘴,一個勁兒的說再也不去主院了。慕容懷德聽得黑了臉,冷冷說道,“後日要派人回青縣送信,你準備些用物給曹家王家,至於主院那裏,不必再理會了。”
董蓉性子極為護短,聽得柳王妃要打乙八,心下早就有些惱了。聽得這話自然就徹底熄了“家和萬事興”的念頭,轉而喊了紫竹和文娘幫忙參謀禮單。
再有兩月,董平就該去府城考舉人了。董蓉本想回去親自打點照料,但她這幾日隱隱總有種感覺,好似要在京都住上好久。未雨綢繆之下,說不得就要先送份禮物到楊家。一來托付楊先生多照料弟弟,二來也暗示楊夫人自己並沒有忘記兩家的口頭婚約。
楊家是書香門第,送禮自然不能全是金銀俗物,說不得要挑兩件雅致又貴重的擺件兒,再送幾匹京都流行的好料子和兩套精致頭麵首飾就差不多了。
剩下曹家和王家就沒那麽多講究了,衣食用物隻管撿實用或者金貴的。特別是曹婆子,送她一對兒五兩重的金鐲子,老太太保管做夢都能笑醒。
董蓉一邊盤算著一邊列著單子,末了又風風火火去庫房挑揀,最後所有禮品都備齊了,隻剩精致又貴重的擺件兒沒有合眼的。
好在,第二日各州府商鋪掌櫃的賀禮又流水一樣送了進來,她終於找到了一件田黃石擺件兒,雕了秋山夕照圖,很是雅致,想必一定會得了楊先生的歡心。
張管事受命押車回青縣,果園裏馬上要到秋收了,到底還是需要一個諸事熟悉的人經管。
一個細雨迷蒙的清晨,張管事帶著兩輛馬車出京北歸了。柳王妃這些時日眼見各色好物件兒流水一樣送去雪梅軒,心下很是後悔當日不該拒絕兒子的修好之意,否則這時候她的庫房裏必定也堆得滿滿了。可惜,她腸子悔青了,嘴上卻不能說,隻得暗地裏盤算如何才能拖著兒子,不讓他隨著兒媳回別院去。
老天爺這次許是開了恩,第一次站到了她的一方。就在慕容懷德吩咐新晉管事甲老大準備回別院的時候,老王爺養病的院子卻是傳來消息,原本昏迷多日,隻靠參湯等補藥續命的老王爺居然醒了。
慕容懷德立刻帶著董蓉趕了過去,柳王妃正坐在床邊,屋子裏連個丫鬟都沒有,顯得很是空蕩。
董蓉偷偷掃了一眼臉色紅潤的有些詭異的老王爺,心下就是一咯噔,將死之人突然變得這般神采奕奕,不必說,定然是回光返照了。
慕容懷德顯見也想到了這點兒,他扶了妻子上前一起行禮,末了低聲說道,“父王,這是孩兒的發妻,她肚裏懷了雙生子,如今已經快六月了。”
上次父子見麵還是在慕容懷德剛回王府的當日,之後老王爺吐了一大口血之後就時醒時睡,後來更是一直昏迷。所以,算下來這次才是父子兩人的第二次見麵。
“來,秋兒,讓父王仔細看看。”老王爺笑著拉了兒子的手,末了欣慰道,“你當真同父王年輕時候一般模樣,方才聽你母妃說起你文武皆通卻不喜政事,父王這就放心了。”
說罷這話,老王爺又笑眯眯看向兒媳,點頭道,“是個好孩子,秋兒比父王當年要聰明許多。這就好,這就好啊,我們中山王府終是沒有斷了血脈。”
柳王妃在一旁聽了,臉色極是不好,惱道,“秋兒不喜政事,你怎麽還很是歡喜?難道你自己花天酒地一輩子不算,還要埋沒秋兒不成?”
老王爺卻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伸手在床側一個凸起的木紋處按了按,然後從彈出的一個小匣子裏取出一枚雞血石印章和兩份契紙,末了直接放在兒子手裏囑咐道,“父王本以為血脈斷絕,一時悲怒之下,家業也敗得精光。好在還留了這兩處鋪子,正好送給兩個孫兒做見麵禮。”
慕容懷德眼見與自己容貌幾乎一般無二的老父,如今瘦的幾乎脫了相,多年積壓在心底的埋怨不知怎麽就開始發酵,酸澀滿溢。他低聲勸道,“父王不如等兩個孩子出世,親自交給他們吧。”
老王爺笑著搖頭,“不了,我怕是等不到他們出世了。”
慕容懷德還要說話,老王爺卻轉而望向了柳王妃,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多年相處之事,他的臉上時而喜悅時而惱怒,最後卻隻剩了無奈。
“月華,你…好自為之吧。”
柳王妃突然聽得夫君喚自己閨名兒,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她張了張口還沒等說話。慕容懷德已是伏身高聲喊著,“父王,父王!”
董蓉趕緊托著肚子走去門口喊人,“快請太醫來。”
兩個太醫本就在屋簷下候著,聞聲趕緊進來替老王爺把脈,末了互相對視一眼卻是齊齊跪地說道,“王爺…駕鶴西歸了!”
屋子裏靜默了好半晌沒有人說話,董蓉望著泥雕一般站在床邊的夫君,上前輕輕握了他的手。慕容懷德一臉茫然的回過頭,眼裏漸漸恢複了些許光彩,手下緊緊回握了一下妻子的小手,低聲說道,“我沒事,你先回去,我…還要忙!”
“好,不要忘了你還有我和兒子們。”董蓉輕輕應了一句就轉身出了門,紫竹和乙八立刻上前扶了她往雪梅軒走去。
主仆三人剛剛邁出院門,身後就響起陣陣哭聲,其中一道女聲尤其尖銳,聲音裏滿滿都是不可置信的絕望。
董蓉忍不住歎了氣,就如同一群小女孩為了一朵花爭搶不休,終於一個女孩子暴力攆跑了所有對手,但回頭時卻發現花朵已經凋謝了。此時的柳王妃就是那個蹉跎了青春的女孩子…
“你站住!”柳孝貞扶著丫鬟的手站在一處月亮門後,眼見董蓉主仆三人經過,於是開口喊了一聲。
董蓉淡淡掃了她一眼,腳下卻半點兒沒有停留之意,完全把這主仆當了路旁的花草一般。柳孝貞本來還端著大家閨秀的架子,這會兒氣得提了裙子追到了跟前,惱道,“你耳聾了嗎,我喊你,你為何不站住?”
董蓉本就惦記自家夫君,心情就極度不佳。她不願惹事,但人家主動攔路找罵,她也就不打算放過這麽“乖巧”的出氣筒了。
“我是否耳聾,不必柳小姐關心。倒是柳家書香門第,按理說教出的女兒就算不懂廉恥,起碼也該知道最起碼的禮數吧。論輩分,我是你表嫂;論品級,我是二品誥命,你是平民百姓。難道柳小姐見到我不該躬身見禮嗎,柳家的家教真是…嘖嘖!”
柳孝貞被董蓉一番夾槍帶棍訓斥得臉色通紅,死死握了拳頭恨到,“你不過是個下賤農家女,憑什麽讓我見禮?你當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其實你就是隻烏鴉!”
“憑什麽?就憑我是皇上下旨親封的世子妃,哦,不對,馬上我就是王妃了。而你呢,不過是個千方百計想做妾還被人家嫌棄的‘大家閨秀’罷了,真是可憐之極啊。以後別說見禮,你不給我跪地磕頭,我都是看在你姑母的顏麵上了。”
“你…你敢再說一遍,我要…我要…”柳孝貞被戳了死穴,氣得額頭兩側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董蓉極盡惡毒的罵了一通,自覺心下舒坦許多,於是笑嘻嘻揮揮手,應道,“我又不是你家丫鬟,憑什麽聽你吩咐啊。你趕緊去主院拍王妃的馬屁吧,記得哭相優雅些,別惹得我家夫君更厭惡你啊!”
說罷,她就慢悠悠繼續趕路了,留下柳孝貞氣得臉孔都變了形。倒是紅玉暗自覺得解恨,盼著這新王妃再扭頭回來罵上幾日幾夜才好,最好把她的惡毒主子直接氣死。
乙八邊走邊回頭偷看,末了笑嘻嘻低聲說道,“夫人真厲害,罵得那柳小姐都抬不起頭來,真是太痛快了。”
紫竹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你就知道湊熱鬧,也不護著夫人點兒,萬一她發瘋傷了夫人怎麽辦?”
“她敢!”乙八瞪了眼睛,惱道,“那日就是她攛掇老王妃掌我的嘴,若是她方才動手,我正好有借口打得她滿地找牙。”
董蓉聽得兩個丫頭說的好笑,心下鬱氣也徹底散掉了。
主仆三人剛剛回到雪梅軒,尚且沒等喝完一盞茶,就聽得主院方向變得喧鬧起來。
董蓉坐在窗前張望了許久,又開始惦記自家孩子爹,但如今她護好自己就是給他省心了,於是隻得囑咐文娘領回麻布衣衫讓所有人都換上,自己也換了套月白的衫裙。
(這是補昨晚的那更,寫到淩晨太困了就睡著了,才寫完。下午還有一更,才是今天的。大家等急了吧,抱歉,抱抱,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