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後麵有馬廄啊,怪不得我偶爾能聽到馬叫。”董蓉果然被引開了心思,低聲問道,“雲睿是不是打著騎馬偷跑的主意,你告訴他不要著急,我這幾日就同二殿下商量一下,若是他護送咱們回大齊更好,若是他…咱們再想辦法也不遲。”
“好,夫人放心,我會跟哥哥說的。”
紫竹低聲應了,末了端了托盤送到主子跟前。董蓉一看午飯又是白粥,就覺胃裏反酸,無奈道,“沒有別的吃食了嗎,我雖說染了風寒要吃清淡些,但也不能日日都是白粥啊。”
紫竹也是委屈,勸道,“夫人,你不知道,這裏的人平日都吃牛羊肉,還有奶塊兒、炒米。這些白米還是二殿下特意讓蘇德大叔從汗王宮裏取回來的,否則您就得日日啃羊肉了。那個腥膻味道,吃上幾頓就惡心了。”
“誰說牛羊肉難吃的,隻要變變花樣兒,味道好著呢。”董蓉的腸胃清淨了幾日,突然聽得有肉吃,倒是立刻饞的口水泛濫。她興致勃勃拉了紫竹吩咐道,“你去找口小銅鍋,各種調料都要一些。再尋點兒好羊肉切成小塊,一起送過來,咱們燉個羊肉煲吃。”
紫竹這些日子見慣主子病怏怏的模樣,突然聽得主子要動手做吃食,歡喜得差點兒掉了眼淚,一迭聲的應了就跑去找蘇德大叔討要東西。
蘇德雖說隻有四十幾歲,但卻老頑童一般好奇心極重,聽得自家殿下吩咐他好好伺候的貴人要做吃食,立刻就讓人把食材準備的妥妥當當,末了又親自端了同紫竹一起送進氈房。
董蓉聽得紫竹說起蘇德是二殿下身旁的大管家,就起身行了半禮,笑道,“我病著這幾日,多虧蘇德大叔幫忙張羅吃食藥湯,真是多謝了。”
蘇德家裏世代都是汗王的家奴,他雖說跟著二殿下,平日有些臉麵,但偶爾也會遭到貴人嗬斥。如今突然見得二殿下心尖兒上放著的貴人同自己行禮道謝,嚇得他雙腿一軟就要跪下來。
“奴才不敢,貴人言重了。”
紫竹站在他身旁,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笑嘻嘻道,“大叔,我們夫人很和氣的,她說謝你就是真心的,你不用怕啊。”
蘇德暗暗掃了董蓉一眼,見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神色三分無奈七分好奇,但卻當真沒有一絲鄙夷算計。他心下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溫暖,就連腰背都挺直了一些。
“奴才不是怕貴人,實在是擔不起貴人的謝字。我們二殿下有交代,一定要把貴人伺候妥帖,貴人若是要謝,就當麵謝我們殿下吧。”
蘇德本以為,他這般說是在替董蓉和二殿下製造接觸的機會,董蓉一定會歡喜。就像後邊小氈房裏住著的那些女人們,哪個不是千方百計往二殿下身邊湊啊。特別是最近,連大福晉娘家的侄女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總來轉悠,無非都是盼著二殿下多看她們一眼罷了。
可惜他卻不知道董蓉和那些女人完全不同,恨不得立刻就長翅膀飛回大齊才好,根本不稀罕什麽二殿下的寵愛。
“不管如何,都是要謝蘇德大叔的,就是雲睿和紫竹兩個平日也一定沒少勞您照料。”說著,她又指了放著各色調料和肉片的托盤笑道,“一會兒我要燉鍋羊肉,若是蘇德大叔不嫌棄就留下嚐個新鮮吧。”
蘇德眨眨眼睛,心下有些覺得哪裏不對勁,但聽得貴人邀請還是誠惶誠恐拒絕道,“奴才不敢,奴才給貴人生火。”
說著話兒,他就趕緊走去氈房中間的火塘旁邊,彎下胖胖的身子吹亮了火繩,然後又很是利落的點燃了茅草和幾塊幹牛糞。
紫竹挽了袖子刷幹淨銅鍋,扭頭笑道,“夫人,您指派我怎麽做就好,可不能親自動手啊。這牛糞味道很嗆人呢!”
蘇德聞言應道,“我們草原整日都是燒這個,倒也不覺味道難聞。還是你們大齊好啊,聽說到處都是樹,不缺柴火。”
董蓉點頭插話兒道,“天下之大,哪裏都有好處,也有壞處。我們大齊雖說不缺柴禾,但也見不到這麽多牛羊,見不到這麽廣袤的草原。”
沒有人不喜歡人家誇讚自己的家鄉,蘇德樂得臉上好似開了花兒,忙前忙後很是殷勤。
紫竹按照指導,把羊肉塊焯水之後又用蒜末爆炒,末了加一點兒醬油,大半鍋熱水就燉了起來。董蓉還想放裏一些蘿卜,但話到嘴邊才想起這裏許是沒有,於是就改口問道,“蘇德大叔,你們這裏有幹蘑菇嗎,如果方便就幫我取一些放到肉鍋裏,味道更好。”
大草原的夏日,每次急雨過後都會有無數蘑菇冒出來。牧民們祖祖輩輩傳下來許多經驗,最是清楚哪些蘑菇味道好,於是去放羊的時候就背上一隻筐,往往秋時就能攢下幾袋子幹蘑菇。二殿下手下奴隸眾多,自然也不缺這些東西,蘇德痛快應了下來,末了親自帶人去庫房取了滿滿一小銅盆的蘑菇。
董蓉親手用溫水把蘑菇洗幹淨,待得銅鍋裏的羊肉煮沸就把蘑菇扔進去,轉成小火兒燉著。
很快,銅鍋裏溢出的白色水汽就盈@滿了氈房,羊肉和蘑菇混雜一處,釋放出的香氣直撲口鼻,誰嗅上一口都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蘇德原本跪在火塘前,後來見得貴人言笑晏晏,確實很是和氣,於是就偷偷改成了盤膝而坐。董蓉和紫竹說起南地的美食精致,蘇德就說草原上的馬會熱鬧,這般說說笑笑彼此倒是又親近許多。
雲睿許是在外麵嗅到了香味,很快也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烏其恩。紫竹起身扯了帕子給哥哥抽打身上的灰土,埋怨道,“哥,你又跑哪裏去了,怎麽滾了一身土?下次再這樣,我可不給你洗衣服了。這裏又沒有皂角,衣服還厚,下水沉死了。”
雲睿撓撓頭,笑嘻嘻應道,“我和烏其恩大哥練摔跤了,他摔了我七八個跟頭,衣服髒了都怪他。”
紫竹瞪了哥哥一眼,順手又開始幫著烏其恩拍打衣服,“烏其恩大哥,這徒弟你可不能教,還沒出師呢,就開始出賣師傅了。”
烏其恩長得人高馬大,紫竹卻很是瘦小,她一邊說著話一邊費力跳起來擦抹烏其恩的肩膀。烏其恩眼見她那張小臉兒累得通紅,趕緊彎下腰來,悶聲應道,“好,以後不教他。”
紫竹終於把兩人打掃幹淨,這才攆他們坐到火塘邊,笑道,“夫人,人齊了,咱們這就開飯吧。”
董蓉正端了粥碗放到火塘邊熱著,聞言就應道,“好啊,就是沒有米飯或者饅頭,要吃些什麽主食好?”
紫竹一把揭開身邊的托盤,指了上麵幾塊乳白色的豆腐樣東西笑道,“我們吃這個,夫人,你也嚐嚐啊,味道很香呢。”
董蓉低頭嗅嗅那奶豆腐,隻覺奶腥氣撲鼻,趕緊把頭扭到一旁說道,“我今日還是先吃粥吧,以後再嚐!”
眾人都是笑了起來,紛紛張羅著擺起桌子準備開飯。
格日勒圖剛剛走到氈房門口,聽得裏麵說笑熱鬧,心頭一喜就掀門而入,笑問道,“今日怎麽這麽熱鬧,咦?好香的味道,燉肉了嗎?”
突然見得他進來,氈房裏的時間好似被定格了那麽一瞬,靜默的讓人尷尬。蘇德第一個從獲塘邊跳起,躬身應道,“回殿下的話,董夫人燉了羊肉,奴才正幫著燒火。”
烏其恩也是半跪下行禮,有些心虛的附和道,“屬下,屬下來幫著…”
“行了,都起來吧。”格日勒圖掃了一眼收起笑容的董蓉,心下莫名的煩躁,淡淡說道,“董夫人既然邀請你們,你們就是客人,不必多禮。”
“是,殿下。”蘇德和烏其恩都起了身,但卻是再也不敢隨便開口說笑了。
紫竹撅著小嘴兒取了一隻墊子放到飯桌的主位上,格日勒圖大模大樣坐了下來。董蓉瞧瞧拘束的眾人,於是吩咐道,“紫竹盛出兩碗羊肉留下,其餘端下去招待烏其恩和蘇德大叔吧。我和二殿下有事商量,你們吃完了再過來伺候。”
“是,夫人。”紫竹趕緊分出兩大碗羊肉,幾塊奶豆腐,然後就端著銅鍋同眾人退了出去。
蘇德走在最後,正巧見得自家殿下擺好碗筷送到董夫人身前,末了又夾了一塊羊肉送到她碗裏,動作嫻熟之極。而董夫人好似完全不覺應該惶恐感激,連句謝謝都沒說。
他還想再看兩眼,但自家殿下刀子銳利的眸光已是掃了過來,他趕緊縮著腦袋跑掉了。結果,整頓飯的功夫他都在渾渾噩噩的胡思亂想,心下萬分感慨,這董夫人真是前世修了佛,若不然這一世怎能得自家殿下如此寵愛?要知道自家殿下對著別的女子可是連笑臉都沒有一個,如今居然親自為她布菜…
紫竹眼見銅鍋裏的羊肉和蘑菇馬上就要被烏其恩和自家哥哥吃沒了,於是趕緊搶了一勺子倒在蘇德碗裏,末了催促道,“大叔,你不餓嗎,趕緊吃啊。”
蘇德回過神來,吞了嘴裏的羊肉,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問道,“紫丫頭,剛才你看到沒?我們殿下再給你們夫人布菜…”
紫竹正大口吃著奶豆腐,聞言渾不在意的應道,“哦,看見了,怎麽了?”
“怎麽了?”蘇德忍不住拔高了聲音,“那是我們大金國的二殿下,怎麽能此後女人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