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眨眨眼睛,一臉疑惑的望著蘇德大叔,問道,“大叔,你怎麽了?不過是夾幾筷子菜啊,原來金老板受傷那會兒,同我們夫人一起坐車去軍城,一路上也沒少幫忙啊。”
烏其恩胡亂把碗裏的蘑菇撥到嘴裏,含含糊糊附和道,“紫竹說的沒錯,我還見過咱們二殿下給董夫人倒茶呢。所以,前幾日一見蘇合掠了董夫人就火速派人稟報殿下了。”
蘇德驚得差點兒打翻了肉碗,喃喃自語道,“二殿下當初娶了二福晉的時候也沒這般上心啊,這次殿下怕是真動心了…”
紫竹終於從兩人的聽出點兒東西來,她猛然摔了手裏的筷子,嚷道,“你們瞎說什麽,我們夫人是王妃,大齊一品誥命!我們王爺對夫人可好了,你們二殿下要做什麽?”
烏其恩和蘇德對視一眼,都是尷尬的笑了起來,趕緊岔開話頭說起了旁事。
另一側的氈房裏,董蓉和格日勒圖對坐吃了午飯,末了喝著茶水解油膩。
格日勒圖靜靜感受著這難得的獨處時光,仿似又回到了當初兩人同坐一車的時候。她們也是同吃同歇,偶爾煩悶了就天南海北的肆意傾談,那種隨性隨心的日子讓他萬分懷念。
董蓉心裏琢磨著說詞,半點兒沒有發現格日勒圖的異樣。她慢慢喝了半杯茶水才沉吟著問道,“二殿下,這次落難,多虧你援手相救,我自是不勝感激。但如今我風寒已愈,家裏還留了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所以實在心急趕回去。不知你何時能安排人手送我們回大齊?”
“叫我格日勒圖。”格日勒圖抬眼望著心儀的女子,手下緊緊捏了茶碗。當初她還稱他一聲金老板,如今卻換成了二殿下,其中生疏之意明顯之極。
董蓉皺了眉頭,心裏下意識不喜他這樣強硬的口氣,但想想如今的處境,還有家裏的孩子,難得服了個軟。
“好,格日勒圖,此次救命之恩,容我後報。還請你盡快送我回大齊,我家中牽掛甚重。”
格日勒圖緊緊捏了手裏的茶碗,沉默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不能留在這裏嗎?”
“留在這裏?”董蓉眉梢一挑,正色說道,“我是大齊人,我的家在四季園,我的親人都在擔心我。而這裏是大金國,我是被騎兵隊一路像死狗一樣拖來的,如若是你,你會留下嗎?”
“為了我,留下來!”格日勒圖放下手裏茶碗,目光越發熾烈,“我是大金二王子,一樣能給無上尊榮。將來也許還會讓你成為大金最尊貴的女人…”
“不要說了,”董蓉冷了臉色,堅決拒絕道,“你告訴我,什麽時候送我們回去!你若是不能安排人手,我們自己走!”
格日勒圖極力壓抑著惱怒,沉聲說道,“父汗今日發布了聖狼令,各部族的勇士馬上就要聚攏過來。大齊馬上就要被我們大金勇士踏破,你就是回去了也會再次遭難!”
“什麽?”董蓉驚得猛然站了起來,打翻的茶水濕透了她的裙角,她卻渾然不知,高聲逼問道,“你們要攻打我們大齊?什麽時候,什麽理由?”
格日勒圖沒有應聲,反倒慢慢從懷裏掏出一塊白色的繡花帕子,待得想去給董蓉擦拭裙角的時候,董蓉卻閃身躲開了。他的手停留在空中,僵持了好半晌才緩緩收回去。
“戰爭,從來都不需要理由。”
“不行,戰爭一起,死的是千萬條人命。就算你不心疼大齊的百姓,總要心疼草原勇士吧,他們活著可以牧馬放羊,可以喝酒吃肉,但是死了就什麽都沒了!”董蓉激動的揮舞著雙手,試圖勸服格日勒圖,阻止這場戰爭。
格日勒圖慢慢站起身走到氈房門口,掀起門簾靜靜看著外麵忙碌的人群。氈房不遠處,幾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正在踢著一個羊頭骨,不時嬉笑著滾成一團。一個婦人拎著奶桶走過,差點兒被撞個跟頭,她氣惱的剛剛抬起手,孩子們又一窩蜂似的跑遠了。
“若是你一定要聽借口,那我告訴你。勇士們之所以要拋頭顱灑熱血,縱橫馳騁在大齊的土地上,就是為了讓他們的父兄,姐妹,母親孩子繼續活下去!
這兩年冬日酷寒,暴雪天降,無數牛羊被餓死凍死,父汗也不得不下了減丁令。我大金的子民,長生天的寵兒,為何要困在這樣的苦寒之地,而大齊那些懦弱的羔羊卻占據了最好的土地。
我們不服!哪怕身葬南國,哪怕客死異鄉,我們大金的勇士也要為親人殺出一片活命的新天地!”
“不,大齊的百姓是無辜的,大齊…”董蓉無力的低聲抗議著。
“無辜?”格日勒圖慘笑,“那我們大金餓死的子民就該死嗎?你不要想著離開,留在我身邊就好。若是你想念親人,我到時候會親自把他們帶過來。將來你成了我的福晉,也要有漢奴伺候。”
說罷,他就低頭穿過門簾走了出去。董蓉聽著腳步聲慢慢遠去,雙腿突然一軟就坐到了地上。
先前,那個叫蘇合的將軍不過是帶了百十騎兵就殺的果園一片狼藉。她每每想起地上的血跡和晃蕩的人頭都會嚇得眼前發黑,隻覺那是人間最慘的摸樣。可是,格日勒圖說的戰爭若真正發生,這樣的情景就要在大齊所有角落發生…
紫竹瞄著二殿下離開了氈房,趕緊拉著哥哥就小跑進來,沒想到卻見到自家主子呆愣的坐在地上,她趕緊上前問道,“夫人,怎麽了?二殿下是不是不願送咱們回去?我剛才聽蘇德大叔說,二殿下好像…好像喜歡主子,不想放咱們走呢。”
董蓉伸手抱了紫竹小小的身子,極力想要在她身上多汲取一些溫暖。紫竹從未見主子這般模樣,嚇得手足無措,又開口安慰道,“夫人,他不放咱們就算了。王爺一定會來救咱們的!”
這般過了好半晌,董蓉才鬆開了小丫頭,她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後把雲睿也拉到跟前,小聲說道,“雲睿,紫竹,你們聽我說。大金要對大齊開戰了,家裏人這次怕是都要遭難了。”
“開戰!”雲睿和紫竹嚇得白了臉,下意識伸手抓了主子的衣袖,“那可怎麽辦?”
董蓉拍了拍他們的肩膀,又道,“這是二殿下方才同我說的,一定不會有錯。但是大金這裏要聚集兵將,準備糧草,我盤算著怎麽也要半月後才會發兵。那時候王爺也許就會派人來營救咱們了,咱們一定要找機會把這消息帶出去。雲睿以後多打探一下這方麵的消息,晚上你們就搬來氈房住,省得王爺萬一來營救,咱們太分散,不容易尋找。”
“是,夫人。”雲睿用力點頭,“我一定會保護好您和妹妹。”
紫竹也是趕緊說道,“我也會同蘇德大叔和烏其恩他們多套話兒,要是真被他們殺過去,咱們大齊一點兒都沒有準備,怕是要死很多人。”
董蓉緊緊握了兩兄妹的手,再次慎重囑咐道,“你們要記得保護好自己,我們一定會一起回家。”
一大兩小三隻手緊緊握在一處,仿似無言的宣誓他們的決心…
此時,遠在幾百裏之外的一處山林裏,慕容懷德也終於帶著人手同甲一成功勝利匯合了。甲一在外奔波了七八日,餐風露宿之餘又自責沒有保護好主母,內外雙重壓力直接把這個高壯的漢子折磨得麵黃肌瘦。
他一邊大口吞咬著手裏的麵餅一邊指了不遠處的山巒同主子稟告著,“王爺,那些北蠻騎兵就是進了這片山林才消失的。屬下懷疑這裏必定有密道,但是屬下找了好幾次都是無功而返。後來實在惦記王妃的安危,軍城又關了城門,沒有辦法之下就攀爬懸崖進了草原。大金王城守衛很森嚴,屬下不好靠近,好在有幾個奴隸牧羊歸來時說閑話兒,屬下跟在後麵聽了幾句。”
說到這裏,他臉色古怪的掃了一眼自家主子,伸手解下腰帶上的水袋咕咚咚灌好幾口,這才斟酌著說道,“那些奴隸說,大金二王子最近得了一個漢女,很是寵愛,還曾為了那漢女感染風寒就衝進王宮搶了禦醫。屬下琢磨著,這女子也許就是王妃。”
原本都是關心主母安危,湊在甲一跟前圍坐的暗衛們,一聽這話就趕緊悄悄退了出去。
慕容懷德死死握了拳頭,心頭怒火差點兒燒得他發狂,雖然他曾無數次祈求上天,隻要他心愛的女子保住性命,哪怕她遭遇了什麽悲慘之事,他也絕對不會嫌棄。
可是,當真聽到他的妻子成了人家的寵妃,他依舊憤怒的想要殺人。
甲一跟著主子時日最久,這會兒身邊又沒有別人,隻得硬著頭皮安慰道,“王爺,王妃雖說平日行事很和氣,但脾氣卻極烈性。既然她還活著,想必還沒有受到什麽傷害。王爺若是惦記,不如咱們立刻就出發吧。”
慕容懷德伸手從懷裏摸出一個精致的小錫壺塞給甲一,“再著急也不差這一會兒,這壺裏是好酒,喝了之後睡一會兒,日落就出發。”
甲一聽得有酒,歡喜的眼睛發亮,擰開壺嘴就咕嘟嘟喝了個痛快,末了直接躺倒在火堆旁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