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一想起死在混戰中的幾個兄弟,眼神也是黯了下來,歎氣道,“別提了,其中很多事情,一時半會兒說不完。簡單說,這次是被蠻子坑了,但最後也是被蠻子救了,如今蠻子的小阿哥就跟在主母身邊呢。”
這話說完,不隻丙三好奇,就是老掌櫃也好奇,但這時候他們也知道不是說閑話兒的時候。三人低聲商量了幾句,都是一致決定,曹大姐兒夫妻被抓一事要單獨告訴王爺,主母心軟,能瞞就瞞。省得為了兩個拎不清的蠢蛋,耽擱了主子南下或者再折損兄弟。
果然,慕容懷德聽了甲一和丙三的稟報,也是皺了眉頭,最後吩咐丙三送信給老掌櫃,盡量保證兩人別死在牢裏就好。待得過後事態平靜之時,買通獄卒把兩人救出來就是了。
至於如何營救,那就不必費心了。隻要有銀子,獄卒就有一千種法子瞞過上邊把人換出來。畢竟兩個老百姓,又不是什麽人盡皆知的大人物。
董蓉正在車裏教噶爾迪學漢字,見得慕容懷德坐進來,馬車也重新上路了,於是就低聲問道,“家裏到底如何了,可是出事了?”
慕容懷德笑著搖頭,應道,“先前就已經把董家,王家和曹家都撤走了,隻剩下一個果園和院子被封了。”
董蓉臉色黯了黯,勉強笑道,“家裏人沒事兒就好,至於果園和院子…隻要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再建就是了。”
慕容懷德掃了一眼皺著眉頭練習寫字的噶爾迪,悄悄握了妻子的手,安慰道,“不要難過,我們的新家比四季園還要好上幾分。我早年就在南邊海上占了一座大島,就在平哥兒就任的那個海寧縣附近。島上蓋好了院子,也儲備了足夠的物資,足夠咱們一家子用上幾十年了。另外,島上一年四季都同這裏的夏日一般炎熱,從來不缺新鮮果子,還有白色的沙灘。晚上海風吹著特別涼爽,到時候我帶你去散步,你可以脫了鞋子,光腳走一走。我以前試過,特別舒坦…”
許是他的描訴太過美好有趣,不隻董蓉聽得歡喜,就是坐在車尾伺候的紫竹,還有寫字的噶爾迪都被吸引了。噶爾迪眼珠兒轉了轉,笑嘻嘻蹭到兩人跟前,討好道,“義父,大海是什麽樣子的,很大嗎?我聽阿瑪說過,但是沒見過。”
慕容懷德拍拍他的小腦袋,笑得爽朗,“當然,大海大得無邊無際。咱們的新家就在大海中間,以後有你看膩的一日。”
紫竹平日照管主子的衣食,自然也最關心這兩件事,開口追問道,“老爺,那島子上也能種糧食和青菜嗎,能養豬羊嗎?”
“當然能,”慕容懷德聽得好笑,“島上有山有河,想開稻田都成。幾年前就有人在島上看守照管,這一月你們二老爺又送了很多東西和人上去,如今估計就更熱鬧了。”
董蓉忍不住也插話道,“家裏有船的話,還可以出海去撈魚。海裏很多好食材呢,據說有一種龍蝦足足七八斤沉,味道鮮美異常。”
“真的?”紫竹興奮的眼睛發亮,噶爾迪也是饞的口水滴答了,惹得董蓉和慕容懷德都是哈哈笑起來。
馬車骨碌碌走在官路上,甲一等人騎在馬上護衛左右,聽得馬車裏傳出的笑聲,不知為何,心頭都覺輕鬆許多。雖然前方的路還是曲折又危險,但終點卻是美好又歡喜之處。所以,哪怕再艱險都要努力前行才成…
不說車隊如何冒雪行進,隻說一千裏外的京都,原本已經關閉了的城門卻被一個風塵仆仆的紅翎特使敲開了。守城兵卒們從未見過這等事,放了特使進門之後還怔愣著不知關門,結果被城門令照著屁股狠狠踢了幾腳。兵卒們也不嫌疼,笑嘻嘻湊到城門令跟前討好探問。城門令卻一反常態的沒有應和,匆匆交代幾句就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守門兵卒偷偷撇撇嘴,抱著長矛,雙手插進袖筒,照舊找個避風之處苦捱寒夜去了。
皇宮裏,皇上正美滋滋躺在龍床上,享受寵妃的按摩。白日裏太醫剛剛診脈,信誓旦旦說太子妃肚子裏是個男胎。對於子嗣單薄的皇家來說,還有什麽比這更大的好消息?
皇上正盤算著明日要大擺筵席,待得皇孫出世就大赦天下。他想的入神,就連寵妃嬌媚的在身邊挨挨蹭蹭都沒察覺。
正在這時,突然有太監急匆匆進來稟告。皇帝被攪了興致,狠狠皺起了眉頭,那寵妃最是擅長察言觀色,趕緊搶先嗬斥道,“放肆,膽敢擾了陛下安歇,死罪!”
那小太監嚇得瑟瑟發抖,但依舊顫著聲音稟報道,“陛下,劉丞相求見。軍城八百裏加急,軍情奏報!”
“什麽?”皇帝聞言,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高聲問道,“可是北蠻入侵?”
小太監嚇得差點兒都要把腦袋塞到雙腿間了,小聲稟告道,“陛下,奴才不知。劉丞相就在殿外!”
皇上這會兒也覺有些失態,勉強穩穩心神就催著寵妃趕緊給他換衣衫,然後匆匆去了前殿,留下寵妃無比失望又萬分好奇,盼著皇上一會兒再回來,她多少也能聽得一點兒風聲。
劉丞相這會兒也是驚得腦門出了汗,一想起奏報裏的內容,他就忍不住想罵娘。中山王到底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當真同市井流傳那般中了農家女的蠱毒,居然為了換回一個女子,資敵糧草五萬擔!
這就是叛國!若不是吳世傑及時發現,蠻人得了這糧食做軍糧,大齊江山豈不是就要亡在蠻人的鐵蹄之下了?
皇帝匆匆趕到正殿,甚至都來不及坐下就開口問詢。劉丞相趕緊雙手捧上了奏報,然後悄悄避得遠了一些。
果然,皇帝隻掃了幾眼就氣得抓起桌子上的物件狠狠砸了出去,一個上茶的小太監被砸個正著,哪怕腦門兒出了血也不敢吭聲,又慌忙退了下去。
“放肆,放肆!這個良心狗肺的畜生,真是罔顧朕待他那般親厚!”皇帝氣的滿地亂走,罵道,“堂堂大齊一品王,居然為了一個女人叛國!他眼裏還有沒有大齊江山,大齊百姓!”
劉丞相聽得有些好笑,若是中山王心裏裝了大齊江山,怕是皇帝更要寢食難安了。
但他心裏腹誹,嘴裏卻是另一個說法,“陛下息怒,中山王一向驕奢跋扈,有如此行徑也是意料之中。不過,這次實在有些不知輕重了。若不是吳世傑及時攔阻,怕是真要釀成大禍了。”
皇帝砸了東西,心情也平複許多,聞言點頭道,“吳世傑此次打退蠻兵,殺敵與城防之外,卻是大功一件,著中書省擬個章程遞上來,重賞!”
劉丞相趕緊躬身應下,末了又問道,“陛下,那中山王此次如此行事,要如何懲治?”
“王子犯法與民同罪!”皇帝一臉正氣,擺擺手就大義滅親了,“著刑部發下海捕文書,不管中山王跑到哪裏都給我抓活的回來,朕要親自問罪。至於其餘,王府查抄,所有產業罰沒,妻妾子女…殺無赦!”
這是要斬草除根?劉丞相眼裏閃過一抹了然之色,雙手接了秉筆太監匆匆寫好的聖旨就退了出去。
帝王怒,天下震動。天色未等大亮,幾乎大半京官就都聽說了這一消息,但凡先前同中山王府有些交往的人家都慌忙打發家裏的子女趕緊出門“訪親探友”,生怕家裏被中山王府連累誅滅,起碼要留下一脈香火。
就是那些同中山王府沒有瓜葛的人家,也同樣提著心,生怕曾經得罪過的小人這時候上本折子,隻要把他們同中山王三字聯係在一起,哪怕明擺著是誣告,以皇帝這時候的震怒,怕是也大手一揮,他們就為中山王陪葬了。
當然,這時候最是悠閑的唯有百姓了,茶樓酒館裏,雖然不敢大聲議論,但小聲嘀咕者無數。男子們大罵中山王通敵賣國,不顧大齊百姓死活,女子們則心裏隱隱有些羨慕那位中山王妃。都說,衝冠一怒為紅顏,但這樣的男子多數隻存在與戲文兒裏,如今居然見到一位活的,可謂讓人驚奇之極。隻不過遺憾的是,那位紅顏不是自己。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大理寺的捕快們卻是統統出動了,甚至皇家禁衛也出動了兩百人,直接把中山王府圍了個水泄不通。捕快們直接踹門進了王府,但凡見人就綁起來。
可惜,偌大王府搜尋個徹徹底底,除了五六個看守宅院的雜役,就隻有最偏僻的院子裏住了一個小妾。
原本還想借機發些橫財的兵卒們眼見空空的庫房,更是失望。那五六個雜役是當初內務府分來的,算是有些根底兒,不好隨意下手。於是,那個形容枯槁的小妾就成了出氣筒,直接按在地上就被砍了頭。
可憐的柳孝貞,用盡心機手段才進了王府,卻一直被關在小院子裏當豬一般養著,平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但凡院外有一點兒響動,她就要撲倒門口喊叫,盼著表兄什麽時候能放她出去。
她已是設計了無數陰謀詭計,隻要讓她重見天日,總有報仇雪恨,把那個惡毒的農家女踩在腳下的一日。
可是,她這次終於盼到有人開門了,但卻是凶神惡煞,送她地府投胎的黑白無常。一刀砍下,她所有的陰謀詭計都隨著性命一起灰飛煙滅了。她不甘又怨毒的大睜了眼睛,仿似在質問老天為何待她如此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