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蓉想了想,臉色也好了許多,歎氣道,“雖然是這樣,但畢竟刀劍無眼。迪哥兒若是傷了一星半點兒,我們怎麽跟格日勒圖交代啊。”
慕容懷德趕緊岔開話頭兒,“迪哥兒那裏肯定沒危險,你就別懸心。若是一定要擔心還不如想想怎麽把啟哥兒他們淘氣鬼抓回來吧。居然借口送迪哥兒北上,留在外麵貪玩不回來了。”
果然,董蓉一聽這話,趕緊替兒子女兒打圓場,“哎呀,孩子們也是在島上憋悶了,整日讀書習武,大人都受不了,更別說孩子了。左右他們身旁還有不少護衛,就放他們自由幾日吧。”
慕容懷德心裏暗笑,臉上卻做了餘怒未消的模樣,“等他們回來的,看我怎麽懲治…”
“哎呀,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你是不是還沒吃午飯,這麽熱的天,不如我做碗涼拌麵,咱倆一起吃啊。”
“好吧,再配一碟醬牛肉,一碟麻辣鳳爪。”
“都依你。”
夫妻倆說說笑笑上了棧橋,然後踏著跳板上了大船。
樓船分三層,夫妻倆的起臥都在三層,二層就是會客和飯廳。很快,船上就飄出了炸肉醬的香氣,惹得幾個正刷洗加班的船工不時翕動著鼻子。
兩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鬟笑嘻嘻端著托盤去三層擺桌子,幾樣清淡小菜,兩大碗白生生的麵條,一碟炸肉醬,雖然算不上豐盛,卻難得的色香味俱全,惹人觀之即食指大動。
董蓉夫妻換了幹淨輕薄的衣衫,攜手坐在桌子旁,邊閑話兒邊吃了起來。
這時,太陽已是漸漸接近了海平麵,橘紅色的霞光染得海麵一片金黃,無數孩童和婦人提著各色簍子或者端著銅盆聚像海邊,隻等著夜幕降臨,那些小小的螃蟹跑出來覓食,捉上一簍子拿回去,第二日賣給海鮮醬作坊,得個十文八文零用,或者自家搗碎醃製起來,留著平日下飯。
董蓉夫妻吃過飯,就牽手站在窗前吹吹海風,消消食。正是悠閑自在的時候,福子和雲睿卻是從樓下蹬蹬跑了上來。
兩人許是沒有想到王爺也在,站在樓梯口愣了一下就老老實實過來躬身行禮,臉色很是尷尬。
董蓉看得好笑,就替這兩個自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小子解圍,笑道,“你們倆啊,都當爹的人了,怎麽還莽莽撞撞的?可是陳家集那裏的作坊有什麽急事?”
雲瑞和福子聽得主母提起自家剛剛出世的孩兒都是笑得眯了眼,兩人一向處的親厚,前幾年又跟著船隊在海上漂了幾年,去年雙雙娶了陳家的一對姐妹,又做了連襟,不想今年幾乎同時又做了爹爹,自然是喜上加喜了。
“回夫人,作坊裏一切都好。”雲睿比福子善言,偷偷瞧了瞧王爺的臉色還算平和,這才壯著膽子又道,“作坊裏明日要發一批貨,不說那些貴重的珊瑚和珍珠,就是龍蝦那類食材也半點兒怠慢不得,我和福子放心不下,想親自押著貨物北下,這才跑來跟夫人討個恩典。”
慕容懷德聞言,微微皺了眉頭,開口問道,“你們都走了,作坊這裏誰負責?”
福子趕緊接口道,“陳家二寶兒和四喜兄弟都是管事的好手,經管個兩三月就好。”
董蓉猜的兩個小子是拘在家裏兩三月,實在憋悶了,打算找個借口去北邊逛逛。她這些年不知是不是遠離了紛爭的關係,心境變得越加平和,若是不涉及到大事,倒也願意成全所有孩子。
於是開口幫腔道,“王爺,既然這樣就讓他們辛苦走一趟吧。左右咱們就住在島上,三日船程,有事也來得及照應。”
福子和雲瑞一聽這話,立刻就笑開了臉。別人不知道,他們這些自小就跟著主家的人最清楚,王爺看著嚴肅,其實最是寵夫人。前年,夫人隻說了一句海裏的鯊魚牙齒做成手串可以辟邪,他就立刻帶著船隊出海,殺的一群虎頭鏡四處逃竄,足足帶了滿滿一桶鯊魚牙回來。但凡島上有孩子出生,都會去夫人那裏求一顆掛在脖子上保平安。
那麽凶險艱難的事,王爺都做到了,更別提這樣的小事,一定不會反駁夫人的話就是了。
果然,慕容懷德望著董蓉笑了,淡淡說道,“你就護著他們吧,各個都沒個規矩了。”
董蓉衝著福子和雲瑞擺擺手,眼見他們樂顛顛跑下了樓梯,這才笑著抱了夫君的手臂嗔怪道,“你是不是嫉妒他們了,再過三月商行裏就要開年會了,到時候咱們也去走走。海島住久了,都開始想念家鄉呢。平哥兒帶著婉音和孩子回青縣了,就是紫竹嫁了烏其恩也隨著迪哥兒回草原了,二姐兒那丫頭更不用說,跟在張揚後邊天南海北的瘋玩,這麽算起來,就我們夫妻最憋悶了.”
董蓉說著說著,反倒覺得委屈起來,小孩子一樣惱道,“哎呀,我也不看家了,明日咱們就出發。”
慕容懷德愛極了嬌妻這般模樣,哈哈笑道,“好,隻要你喜歡,咱們現在就走也好。”
董蓉不過是說說嘴巴痛快,哪裏就舍得拋下大堆雜事就出去玩耍。聽得這話立刻就改了主意,“不行,還是等開年會再出門吧。
慕容懷德寵溺的把她往懷裏攬了攬,轉而望著窗外的海麵笑得溫暖之極。雖然歲月匆匆而過,他蝸居在這南海一隅已是十年,但他依舊不後悔放棄了大好江山,選擇留在妻兒身邊。妻兒的笑臉,對於他來說就是最值得珍視的一切。
不提他們夫妻倆如何甜蜜,隻說千裏之外的京都這一日卻是陰雲密布。
白日裏還是萬裏無雲,晴朗非常的天空,到得傍晚居然不知從哪裏飄來幾大朵烏雲,慢慢將天空遮擋得嚴嚴實實,繼而下起了滂沱大雨。
暗夜裏,四處都是濕淋淋,別說普通百姓老老實實貓在家裏不出門,就是皇宮裏的侍衛們也各找地方去躲懶去了。
這樣的時候,喝杯小酒,啃個豬蹄,或者三五同僚聚一處賭上幾把都是極愜意的事。哪有人犯傻,在這樣的夜晚還站在雨裏當木樁子啊。就是哪個心懷不軌之輩,真有什麽打算,眼見這樣的天氣也打消念頭了。
可是,就有人在這樣的夜晚,偷偷出了門。暗夜的皇宮就像一頭猙獰的猛獸,行走在其中,隨時都會被吞噬一般。
那道小小的身影兒,幾乎是貼在牆根兒之上一點點往前挪動著。但凡聽得一點點動靜都要停下等待好半晌,待得沒有危險才會繼續向前。
天空偶有閃電劃過,映出她慘白的臉色,一雙大眼瞪得仿似隨時都會掉下來,神色實在驚恐之極。
眼見側門就在前邊不遠處,小侍女長舒一口氣,哆哆嗦嗦從懷裏摸出一枚鑰匙。可是未等插進鎖孔,就聽身後有人含笑問道,“綠萍,你這是要去哪裏?”
“啊!”小侍女驚得放聲尖叫,手裏的鑰匙吧嗒掉在地上,很快就被雨水衝到了陰溝裏。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沒說,我沒說!”小侍女抱了腦袋緊緊靠在門板上,驚恐得哭喊求饒。
先前那問話的老嬤嬤卻是笑得古怪又殘忍,上前扯了她的衣領應道,“這話,你還是跟太妃娘娘說吧。她老人家最是心慈,說不定會繞過你這叛主的賤皮子!”
小侍女聞言更是驚恐,雙手死命砸著門板,高喊著,“放我出去!來人啊,救命啊!太皇太後…”
可惜,不等她說完,那老嬤嬤已是閃身上前狠狠一掌劈在她的頸後…
門外不遠處的侍衛房裏,有人好似聽到聲響,開門望了兩眼,見得沒什麽異樣就又趕緊縮回去繼續喝酒說笑了。
老嬤嬤趴在門縫裏,見此冷冷一笑,夾了昏死的小侍女就回去了。
慶原宮正殿,裝飾的雍容又華貴,堪稱整個皇宮裏最美麗的宮殿。但這樣的夜晚卻隻點了少少幾根蠟燭,帳幔之類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仿似鬼魅般張牙舞爪,惹人膽顫之極。
偶爾一聲驚雷劈開天地,將皇城映照得慘白一片,也照亮了那些躲在牆角裏瑟瑟發抖的宮女和太監們驚惶的臉。他們努力想要把要自己變成透明之色,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心裏拚命祈求雷雨快些結束。仿若晴天之後,一切都會結束。
大殿正中的座位上,半依著一個中年婦,鬢發高盤,金鳳釵斜插,褚色綾羅長裙柔和的散落在腳邊。若不是她那嘴角的笑容過於詭異,倒也算得上賞心悅目。
先前抓人的老嬤嬤,這會兒剛剛為美婦捧上一杯茶水,末了畢恭畢敬問道,“娘娘,那賤婢帶回來了。”
“哦,那就問問吧。”中年美婦挑挑眉頭,隨意的掃了一眼大殿中央的小侍女,冷哼道,“就是養條狗,還知道替主子看看宅院呢,她倒好,長著一副可憐相,做起吃裏扒外的事卻是好手。”
老嬤嬤趕緊勸道,“娘娘息怒,一個奴婢而已。老奴就料理了,娘娘盡管看個熱鬧就是。”
她這般在主子跟前誇下海口,可惜話音不等落地,那小侍女卻是清醒了過來。她也不管身在何處,拚命地爬到了一個高腳幾下尖聲喊著,“太皇太後救命啊,皇上不是皇家血脈,太妃要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