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喜事

第四十一章 姐弟重逢

梁夫人直起腰來,還要說話的時候,她懷裏的大寶卻是嘴裏“咿呀”歡喜叫喊著,伸手極力要分別好幾日的姨母抱。

董蓉順手接過他,重重在他臉上親了一記,笑道,“大寶可是想姨母了,姨母也想你了。走,咱們進屋說話。”

梁夫人見兒子已是小猴子一般拘在董蓉懷裏,半點兒辦法沒有,隻得隨著她們進了屋子。紫雀小心翼翼端了茶水點心進來,一雙大眼睛嘰裏咕嚕的轉著,顯見是攢了一肚子的好奇。

梁夫人瞪了她一眼,扯了個借口打發她下去了。董蓉看的好笑,一邊拿了一個糕餅逗弄大寶,一邊低聲說道,“妹妹這般聰慧,想必已是猜到我的身份了吧。先前因為諸多原因,多有隱瞞,還望妹妹不要見怪。”

梁夫人想起自家被彌勒教設計陷害,不過幾日間就差點破家,而董蓉更是被人家刀劍加身押走的,想必仇恨更深。她多有隱瞞,想必也是不願連累自家。

這般想著,她倒有些為了自己方才心裏的怨氣尷尬起來,趕緊應聲道,“曹姐姐不要這麽說,都是妹妹不懂事。姐姐平安無事就好,妹妹這幾日惦記的吃睡不香,生怕你被害了性命。”

董蓉不願多說自家與彌勒教的仇怨,於是開口問起梁家將來的打算,勸慰道,“如今彌勒教勢大,這次因為我,想必你們又被恨上了。若是家裏生意不準備在操持,不如回濱江去吧,起碼有娘家可以依靠。”

梁夫人原本也有這個打算,聽得這話就點頭道,“我盤算著,也隻好這樣了。惡人猖狂,隻能暫避鋒芒了。”

大寶年歲小,好新奇,不知怎麽就看上了董蓉頭上的那隻飛鳳簪子,不時伸出小手去摸一下。董蓉是從心底疼愛他,隻要抱著他小小軟軟的身體就心底忍不住泛起暖意,於是直接拔了鳳簪放在他手裏,給他當了玩具。

梁夫人可不是沒有見識的農家婦人,自然清楚這風字頭首飾的含義,慌忙從兒子手裏搶過就要重新替董蓉插回頭上。

大寶驟然被搶了心愛之物,懵懂看看娘親就憋了嘴巴。董蓉趕緊攔了梁夫人,把鳳簪子重新放回大寶手裏,嗔怪道,“你這是做什麽,不過一隻簪子罷了,就留給大寶做個念想吧。將來他討媳婦兒,送給女方做聘禮也是個體麵。”

“這怎麽成?我們一個商賈之家,可用不得這般貴重之物。”梁夫人還要再推辭,董蓉卻是不理會,末了歎氣道,“你若是擔心給家裏惹禍患,不收也成。誰也不知道多年後,這大齊會是如何模樣?”

她這般說,梁夫人倒是不好再推辭,猶豫了一瞬,轉而就把簪子緊緊攥在兒子手裏,正色應道,“不論姐姐將來如何,這簪子總是您一片心意,我替大寶謝過姐姐了。”

董蓉苦笑,扭頭瞧瞧窗外的日頭,自覺不好多坐,於是就把先前藏於懷裏的銀票拿了出來,直接塞到了梁夫人的袖子裏。

“這些時日,多虧妹妹對我百般照料。姐姐如今還不好如何回報,我隻讓人準備了一份厚禮,另外這點銀子是給你和大寶留著防身的。女人無論何時,總要有些銀子傍身才好。”

梁夫人聽得眼眶發紅,想要把銀票拿出來,卻是被董蓉按了手,“你再推辭,就是不認我這個姐姐了。”

梁夫人忍不住,眼淚終於劈啪掉了下來,一把抱了董蓉哭泣道,“姐姐,你這麽好的人,怎麽就,嗚嗚,老天爺真是瞎了眼。”

董蓉知道她是指自家夫君生死不知一事,心下疼得尖銳之極,但依舊笑著應道,“妹妹不必為我擔心,什麽事都會好起來的。”

大寶不知道娘親為什麽哭,他扭著小腦袋看了半晌,最後突然在董蓉臉上親了一記。孩子溫溫軟軟的唇就像春日裏最暖的風,瞬間吹散了董蓉心裏的寒意。她笑著回親了這胖小子一記,即便再不舍也不能再多留了。

如今牽扯越多,就越是給梁家招禍,能這般當麵告別,已是不易了。

梁夫人抱了兒子,亦步亦趨的送了董蓉到二門外上車,想著這些時日的相處,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紫雀雖然不知內情,但也是舍不得董蓉這白撿來的師傅,想了想就跪在地上磕了頭。

董蓉掀開車簾,同她們主仆擺擺手。馬車骨碌碌再次駛出了梁家大門,很快消失在巷口。

梁老爺忍耐許久,這會兒眼見家裏終於沒了外人,就像猴子一般竄到妻兒跟前,焦急問道,“怎麽樣,這董夫人可給了你什麽謝禮?幾家鋪子,還是多少銀子?最好她能把城東的布莊和酒樓送給咱們,那可都是來錢的買賣,就是兌出去也是一大筆銀子。”

梁夫人冷冷看了他一眼,淡淡反駁道,“老爺在說什麽胡話呢,董姐姐在咱們家這些時日,可沒少幫忙。咱們謝她還差不多,你怎麽會想著從她手裏討鋪子?以後可莫說這話,被外人聽了去,還以為我們梁家已是落破到需要乞討的地步了呢!”

梁老爺被妻子這番話刺的是臉色青青白白,他有心發火,但想著家裏如今的境地,又把火氣憋了回去,不甘心的再次問道,“她不會真的隻拿了幾匹綢緞和點心上門吧?”

梁夫人挑眉,笑道,“老爺這話說的,不拿這些東西,還拿金山銀山啊?”說罷,她也不再過多糾纏,轉而說道,“彌勒教那群人心狠手辣,這次沒把咱家的產業擠幹淨,怕是不會甘心。老爺,咱們還是趕緊拾掇一下搬去濱州住兩年吧,到時候避過風頭,再回來重新開鋪子也好。”

梁老爺在此地土生土長,聽得妻子說起要避難去濱州,心裏實在不願,但想起彌勒教的猖狂又有些害怕。權衡半天,到底帶著為數不多的人拾掇物件,準備車馬了。

梁夫人眼望他呼呼喝喝,把眾人使喚的團團轉,心下失望之意更濃,末了捏捏袖子裏的銀票,暗自感歎,“董姐姐說的沒錯,以後家裏的銀子還是要都抓在手裏才成。梁家已是敗落大半,剩下的她更要努力守好,起碼要給兒子留個安身立命,東山再起的資本。至於孩子爹爹,是不必指望了。”

不提梁夫人一家如何拾掇行李,匆匆趕往濱州避禍,隻說千裏之外的董平一接到姐姐到了洛州的消息,恨不得指著老天爺罵個三天三夜,明知道他急得眼睛冒火,偏偏總是同姐姐錯過。

他帶著甲字組四人,晝夜不停,高價在各個驛站買馬,向洛州飛奔而來。

董蓉這一日早起,正同張揚商量商行的各項瑣事,突然好似心有靈犀一般抬頭驚問道,“我怎麽聽到馬蹄聲,是不是平哥兒到了?”

張揚算算時日,覺得還有些早,於是笑著勸道,“嫂子怕是聽岔了,再快也得明日才能到吧。許是別家的車馬也不一定!”

可是他的話音還不等落地,就聽院子裏有人高聲喊道,“你們是什麽人,怎麽私自闖進來?”

董蓉豁然站起身,就疾步走了出去。隻見後門處,正有一人惱怒的推開攔阻的小夥計,大步往這裏走來。不是別人,正是分別多日未見的弟弟董平。隻不過,許是路上趕得急,這些時日又著急上火不曾好好安歇,原本膚色白皙,溫潤如玉的儒雅員外郎,這會兒已是變得黑瘦,若不是血脈相連,就是她也一時認不出了。

“長姐!”董平這會兒也看到自家姐姐了,雖然將養了幾日,好吃好喝,安心睡眠,但半年流落,歲月和苦難也到底在董蓉臉上留下了許多痕跡。起碼眼角的皺紋就多了許多,董平看得心下大痛,飛跑上前,噗通跪倒,抱著姐姐得腿就大哭起來。

“長姐,你吃苦了!都怪我,多大年紀還貪玩,若是我在家,你怎會出事?”董平積壓了半年多的擔憂和自責這一刻都爆發了,左右開弓,劈了啪啦就扇起了自己的耳光,聲音響亮的讓一眾聞聲趕來的管事夥計們都咧了嘴。

董蓉也是眼淚模糊了雙眼,她用力的抱了弟弟,一迭聲的安慰著,“平哥兒不怕,姐姐這不是回來了嗎?不哭,姐姐沒事!”

董平扯著嗓子大哭了足足一刻鍾,這才在張揚眾人的勸慰下站了起來。但許是先前失去姐姐的恐懼太過深重,他一手牢牢扯著姐姐的衣襟,如同孩子一般,怎麽不肯鬆開。

董蓉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揮手示意眾人退下,然後抱著弟弟也不說話,就是一下下拍打他的後背,一如小時候姐弟倆挨了牛氏的打後,相依為命一般互相安慰。

又過了好半晌,董平才終於平複了心緒,低聲哽咽道,“姐,你沒事就好。從今日起,我一步也不離開你,誰也不能傷你一根毫毛。”

董蓉聽得心暖,但是想起那個也曾說過這話的人如今還不知在哪裏受苦受難,她心裏又針紮一樣的刺痛,含糊應道,“好,姐以後走哪裏都帶著你,萬一遇到壞人了,姐就躲在你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