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看向宗正大人,“哀家沒想到宗正大人對這件案子也挺上心的。既然之前那位仵作的記錄太過籠統,並沒有把很多事情說清楚,哀家以為,應當重新找仵作驗屍。”
宗正大人對皇太後拱手行禮,“皇太後言之有理,可是屍首已經掩埋,現在再從土裏挖出來怕有不妥吧?”
“有何不妥?”皇太後故作不知。
宗正大人道:“指不定那些蛇蟲蟻獸把那屍首啃噬得麵目全非了,我們挖出來也沒有多大用途了。再者,這幾位當差的都是為了執行差事而喪身的,他們的親屬才剛剛安撫好,我們又要挖墳開館,死者的親屬怕是難以接受。”
皇太後看向龔大人。
龔大人討好地對皇太後笑笑,附和著宗正大人的話,“宗正大人說得也有道理。”
“那龔大人的意思是?”皇太後故意做出不再堅持的態度。
龔大人總算等到皇太後鬆口了,便有些激動地說道:“吉安傷人在前,仵作也已經驗過屍體了,雖然記錄得不是很細致,對於死者死的時間,和將死者置於死地的傷口、武器到底是什麽,交代得也不是特別清楚,但總體脈絡是清晰的,所以微臣以為這位吉安就是殺人凶手。”
宗正大人立即對皇太後行禮道:“既然這件案子已經了解了,也沒有皇親國戚包庇殺人凶手,那微臣就先回去了。”
“宗正大人似乎很著急。”
皇太後依然端莊,神色從容,但那雙眼睛隱含的嚴厲卻不容這位高高在上慣了的宗正大人小覷。
宗正大人恭敬回答:“皇太後言重了,微臣隻是覺得這件案子已經了解,微臣的職責也已經盡到了,是該回去複命的時候了。”
皇太後不再理會宗正大人,轉而看向龔大人,“龔大人,你以前也是這麽斷案的嗎?”
龔大人和宗正大人此刻才明白皇太後到底什麽意思,先前還以為皇太後年紀大了,也被繞糊塗了,現在屍首又掩埋起的,再驗屍雖然是可行的,可要取得家屬同意實在太難。而且要在麵目全非,說不定已經腐敗不堪的屍體上查出點有新意的東西實在太難。
沒想到,皇太後並沒有要立即結案的意思。
龔大人的後背已經全是汗了,衣裳的後背處也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皇太後的意思是?”
龔大人已經完全拿捏不準皇太後到底在想些什麽了。
皇太後語氣忽然冷冽起來,道:“好在今日之事皇上和天下百姓還不知道,若是被皇上和天下百姓知道了,不知道當如何想龔大人這個刑部大人。斷案講究的是證據,就連我這個婦道人家都知道的東西,龔大人這個領了俸祿專門斷案的竟然會不知道?之前那仵作能查到的東西太過有限,為何不再驗屍?是龔大人在害怕什麽,還是有別的人給龔大人施加壓力?”
龔大人感覺頭皮一陣發麻,連忙賠笑,“皇太後言重了,沒有任何人給微臣施加壓力,微臣斷案定然是竭盡全力的,這一次的案子人證是有的,都說吉安打得那三位官差直吐血。仵作也已經驗屍了,那三位官差也確實是因為被毆打而死的。若是皇太後覺得不放心,微臣定然是願意再跑一趟,希望已死的三位官差的親屬能同意驗屍。”
宗正大人聽聞後吃驚地盯了龔大人一眼,龔大人再笨也知道在這個時候該選擇隨了皇太後還是隨了宗正大人。
皇太後聽到龔大人妥協的話語後,神色並沒有緩和,依然嚴肅道:“不是哀家不放心,而是皇上不放心,大齊的百姓不放心,大齊的律法不放心。”
“是是是。”經過這一番周折,龔大人隻得唯唯諾諾地答應。
宗正大人神色不大好看了,但在皇太後麵前,他不敢多說什麽,隻是有些壓抑地道:“希望這件案子不會拖太久,否則那三位官差的親屬會覺得心寒。”
“宗正大人憂國憂民讓哀家佩服,隻是哀家實在不清楚宗正大人什麽時候開始對職責以內的事務不感興趣了?宗正大人是想跟龔大人一起打理刑部嗎?哀家之前就聽聞你們是有些交情的,若真有這樣的打算,哀家會跟皇上說說的。”
皇太後沒有打算放過宗正大人。
皇太後的話讓宗正大人沒覺得有多大威脅,反而讓一旁的龔大人覺得後背發涼,連忙賠笑:“皇太後說笑了,宗正大人今日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過來的。不如先且退堂,待找到合適的仵作,又說通了三位官差的親屬,我們再開堂?”
宗正大人也正有此意,這件事情突然有皇太後插手,一下子難辦了許多,隻能先行緩兵之計。皇太後的身子不大好,到時候找個皇太後抱病在床的日子把案子的結論一定,就算是天王老子也難辦了。
再者,時間長了,吉安那小子總會不安分的,就算他安分,宗正大人也有一百種辦法讓他惹出點事兒來。
到時候節外生枝,就不怕找不到讓吉安去見閻王的辦法。更重要的是,越是節外生枝,董蓉就越會忙於奔波。到時候彌勒教那邊再發起挑釁,薄太妃再對董蓉的作坊下手,看她董蓉還如何應對。
然而,皇太後卻道:“不用等到以後,立即就可傳仵作驗屍。”
“這……”
龔大人和宗正大人麵麵相覷,龔大人最終還是忍不住提出疑問,“這官差的親屬……”
“他們已經同意了,你們去找仵作便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哀家希望你們找來的仵作不再是沒有經驗的庸碌之輩。”
皇太後的話音剛落,便有官差進來通報,說中山王府的人送來了三具屍首,正是那三位官差的屍首。
跟隨而來的還有三位官差的親屬,他們都想讓龔大人給他們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他們不要自己的親人死得不明不白。
董蓉十分吃驚,她怎麽就沒有想到從屍首上下手?
還有,這屍首是誰去吩咐搬來的?
董蓉的腦海裏閃過慕容懷德的身影。
仵作來了,是一位年過五十的老婦人,走路平穩,目不斜視,麵色嚴肅卻又不過分低沉,她細致地查看了那三具保存得很完好的屍首,足足用了半個時辰的功夫。
仵作看了一眼宗正大人,宗正大人麵含笑意,一副勝券在握的狀態。
仵作將記錄呈遞給龔大人,同時解說了屍首受傷的情況,最後道:“所以,龔大人,這三位官差並不是被人用拳頭打死的,而是被人用掌力打死的。”
“這有什麽特殊的意義?”龔大人不解,吉安可以用拳頭打人,難道就不能用掌力打人?
宗正大人略微緊張了一下,這位仵作到底要說些什麽?
仵作又道:“回龔大人的話,剛好民女對武功略有知曉。”
仵作走到吉安身旁,有細細地打量了吉安一番。吉安對這個麵無表情,一臉陰森的仵作有些害怕,待仵作靠近,便瑟縮成一團。
仵作道:“吉安學的武功以拳為主,招招讓人發痛,卻從沒有碰過這三位官差身體的致命部分。”
“那你說這三位官差是如何死的。”宗正大人終於按捺不住,厲聲問起來。
仵作倒顯得很淡定,“回大人的話,殺死這三位官差的人精於用掌力,而且是一招致命,所以很好辨認。江湖中,能發出這種掌力,且能一掌就要了朝廷官差性命的,確實有那麽一個教派。”
“你胡說什麽?什麽掌力、拳頭的?既然是被人打死的,而打人的又隻有吉安一個,答案豈不是很明顯?你是何處來的仵作?”
宗正大人被徹底激怒了,本以為這是件小事情,隻想用吉安引出董蓉,卻沒有想到沒有如願不說,反而被人步步緊逼,現在又扯出了彌勒教。
仵作神色淡定,對宗正大人福了福身,“不正是宗正大人讓小的來的嗎?”
什麽?
宗正大人麵色赤紅,眼神閃躲。
皇太後含著滿意的笑容對宗正大人道:“宗正大人果然對這件案子有著超乎尋常的關心,而且宗正大人抱著對大齊法律敬重的態度請了一位經驗豐富、實事求是的好仵作,實在難得。”
龔大人拿驚堂木的手微微顫抖,待又走了一道流程後,隻得給這件案子下結論:吉安無罪,當堂釋放。
吉安聽不懂龔大人在說些什麽,但看到自己的娘親喜極而泣的樣子時,也跟著流淚了。
董蓉走到吉安娘身旁,摟過吉安和吉安娘,“吉安終於平安了。”
龔大人隻想快點把這些人送走,通通送走,至於宗正大人,也滾得越遠越好。本以為和宗正大人搞好關係能得到一些好處,現在看來,得到的都隻是麻煩而已。
龔大人好不容易結案,本以為皇太後會立馬離開,卻不料皇太後轉身看著龔大人,目光嚴肅,“龔大人,這殺死官差的真凶到底是誰,還有望你繼續查下去。他們是朝廷命官,卻被人利用以作私用,是可忍孰不可忍。若是這件事情查不出來,你可要負責。”
龔大人隻得連連說好。
出了刑部的大門,董蓉感激地看向皇太後,皇太後對著董蓉微微點頭,千言萬語皆在不言中。
董蓉帶著吉安回到中山王府後,直奔慕容懷德的書房。
慕容懷德正在看書,見有人衝入書房,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熊抱住了。
“怎麽了?”
慕容懷德不用猜想也知道來人是誰。
董蓉一直隱忍的眼淚一下子就噴湧而出,她把臉埋在慕容懷德的懷裏,雙手捏成拳頭,直錘慕容懷德的胸膛。
“竟然對我隱藏秘密,竟然對我隱藏秘密!”
慕容懷德看著董蓉‘撒潑’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你是為夫的妻子,為你做點事是應當的,又有什麽好掛在嘴上嚷嚷的?若是你真的感激為夫,就快去給為夫做點東西吧。好久沒有吃到你親自做的飯菜了。”
“好,順便我再下包藥,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隱瞞我。”董蓉噘著嘴,任由慕容懷德為她擦淨眼淚。
慕容懷德的嘴湊到董蓉的耳畔,“你是想給為夫下媚藥嗎?”
“你——”
董蓉的臉一下子就羞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