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太後和董蓉走後,宗正大人氣衝衝地上了馬車,卻沒有直接回宗正府,也沒有回自家宅院,而是架了馬車去找剛才負責驗屍的仵作。
仵作似乎知道宗正大人會找上自己,並沒有著急著離開刑部,而是端坐在馬車上,靜等宗正大人的到來。
宗正大人的馬車和仵作的馬車並排劣著,掀開馬車側方的小簾子便可直視對方。
宗正大人麵色發黑,一上來便壓低了聲音責問:“剛才是怎麽回事?本宗正交給你的事情你竟然敢給辦砸了!你知不知道得罪本宗正的後果是什麽?你隻是一個區區的仵作,身份卑微,要殺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都要容易。”
仵作似乎並沒有被宗正大人這一番恐嚇給嚇到,神情依然淡定自若,“宗正大人,小的當然知道你的手段,也知道你權勢極高。”
“既然你知道,還敢和本宗正作對!”宗正大人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在大齊國的權勢,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來形容也一點不為過。可自從董蓉出現以後,他的這種極致權勢就沒有充分施展過。就連今日,一個小小的傻子都懲治不了,一個小小的仵作也敢和他對著幹。
仵作麵色沒有一絲變化,隻是看向遠處,“宗正大人,這天底下有些東西不是用權勢就能得到的,有些人也不是用權勢就能唬住的。”
宗正大人狂笑起來,“小小仵作,連個正經身份都沒有,卻還在本宗正麵前說這樣的大話。好,這一次算本宗正載在了你的小伎倆上。不過,來日方長,你可要小心了,可別什麽時候一不注意就命喪黃泉了。”
仵作並沒有被宗正大人的話嚇到,一雙鬼魅一般的眼睛看向宗正大人,“小的身為仵作,早已看淡了生死。若是宗正大人非要取了小的的性命,小的也無話可說。隻是,宗正大人還沒有想好如何要了我的性命之前,請宗正大人允許我入宮一趟。”
“你?入宮?”宗正大人心裏閃過一絲疑惑,他本就覺得這個仵作臨陣倒戈,必然是受了什麽刺激。皇太後才剛走,這位仵作就要忙著入宮,看來她是被皇太後所收買了。
宗正大人想明白這其中的要點後,發恨地瞪著仵作,“原來你是被皇太後收買了,我就說,還能有什麽人敢淩駕在本宗正之上。”
仵作嘴角閃過一抹嘲諷,“宗正大人當真以為這大齊的天下是宗正大人的天下?敢和宗正大人一辯是非的不是沒有人,是有太多人了。隻是宗正大人太自以為是了而已。”
“那你說說,都有誰?”宗正大人的手狠狠捏成一個拳頭。
仵作道:“太多了,隻要是有良心的人,在遇到諸如今天這樣的事情時,都會和宗正大人一辯是非的。”
宗正大人冷哼一聲,“不要以為你被皇太後收買了就能得意忘形,你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仵作,皇太後一時多看了你一眼也不過是因為你在今時今日有些利用價值而已,等皇太後把你忘了,你就知道自己的日子有多難過了。”
“謝謝宗正大人提醒。不過小的還是想多說一句,皇太後沒有收買小的,是小的自己不願意被宗正大人收買。”
“你嫌本宗正給你價錢還不合適?”
“宗正大人當真以為這世上什麽事情都是由錢和權能夠辦成的?既然你我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小的也不怕多說兩句。這一次我之所以會道出事情的真相,死因為皇太後曾是我的救命恩人。皇太後沒有收買我,她甚至連話都沒有跟小的說一句。但是,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小的就明白該怎麽做了。”
說完這句,仵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命車夫駕了馬車離去。
宗正大人唯有發狠地看著仵作的馬車越行越遠。
吉安回到中山王府後心緒總是不穩定,唯有吉安的娘親在身邊的時候,他才會稍微好一點。吉安娘提出和吉安一起回家,也許到了那裏,吉安的心緒才會處於穩定。
“可是太危險了。”
晨曦聽聞他們的請求後都覺得不妥,董蓉亦是如此認為。
慕容懷德對董蓉道:“他們想要回到自己居住習慣了的地方也挺好的,而且,吉安受了驚嚇,回到家以後能更快的平複情緒。”
吉安聽到回家兩個字就一直嚷嚷著:“哦!回家咯!回家咯!”
看到吉安急切地想要回家的樣子,吉安的娘心疼地把孩子摟在懷裏。
可是,董蓉還是不放心,抬眼責備地看了慕容懷德一眼,“你讓他們回去,若是再出點什麽事情可怎麽辦?以前薄太妃還隻是對你我下手,現在竟然連我們身邊的人都不放過,太過分了。”
慕容懷德道:“我已經有一個好辦法了,既能讓吉安回到家裏,又能保護他們的安危。”
“如何?”
晨曦忍不住率先問道。
慕容懷德帶著眾人來到中山王府的偏院,這時大家才看清楚,慕容懷德竟然悄悄用中山王妃廢置的偏院建了一座小院子。
去過吉安家的董蓉和甲一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院子就是按著吉安家的院子來修的,就連院子裏的蔬菜也都和吉安院子裏的蔬菜種得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這些蔬菜一看就知道是剛種下去不久的,有好幾棵還歪歪斜斜著,一副水土不服的模樣。
吉安娘的眼裏噙滿了淚水,女兒雖然不在了,可是董王妃和中山王給她的,卻比女兒能給她的溫暖還要多。
吉安見自己一下子就回‘家’了,高興得手舞足蹈。
看到吉安擺脫了不安的情緒,董蓉也覺得很欣慰。
綠竹,對不起,讓你弟弟和母親受苦了。
想到因為她而離開人世的綠竹,董蓉的心裏陣陣抽痛。
剛安頓好吉安娘,就聽婢女們說乙八肚子又開始痛了,董蓉是有過三個孩子的,對懷孕也有些經驗,匆匆趕了過去。
乙八一看到董蓉前來就拽住董蓉的手,眼淚答吧答吧地掉落,深情萬分地囑咐董蓉,若是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記得保孩子。
董蓉被乙八的這句話給嚇了一跳,連忙詢問她是怎麽個痛法。
詢問了一陣後,董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乙八疑惑地看著董蓉,“王妃笑什麽?”
董蓉不禁刮了一下乙八的鼻子,“孩子和你都好好的,說什麽保孩子保大人的?你就是前些日子太辛苦了,多加休息就沒事的。偶爾痛一下是很正常的,說明你的孩子在和你鬧著玩兒呢。隻要不是那種劇烈的難以忍受的疼痛,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不過我們還是小心為上,以後若是再有肚子疼的情況,也要記得喊人。從今日起,本宮就從府上調一位禦醫過來守著。”
“不用了,王妃。”
問天下,有誰家主子能做到這一點,也就隻有中山王妃了。乙八感動不已,董蓉卻越想越覺得乙八剛才緊張的樣子很搞笑。弄得其他人也都跟著噗嗤笑出聲來。
乙八羞紅了臉,“有那麽好笑嗎?”說著,趕緊低了頭,生怕再惹出笑話來。
過了兩日,聽聞皇太後的身體狀況更差了,懷著對皇太後的感激之情,董蓉再一次入宮去看望皇太後。
彌勒教的教徒提議在董蓉入宮的時候埋伏,給董蓉來一個措手不及,可有了前車之鑒,彌勒教主立即否決了這個想法。
對於如何對付董蓉這個女人,彌勒教主東方仇想再好好想一想。
沒有彌勒教的刻意阻撓,董蓉十分順利地入了皇宮,雖然在宮裏碰到了正咳嗽不止的薄太妃,與之明裏暗裏地鬥了兩句嘴,但整體還算順利。
皇太後一看到董蓉,原本陰沉的臉終於出現了笑容。
看著皇太後高興的樣子,一旁的何嬤嬤也跟著高興起來。何嬤嬤對董蓉道:“皇太後太想你了,她對奴婢說,皇太後在刑部和董王妃相見時,很想和董王妃說說話,可那樣的形勢不允許,也就隻能作罷了。”
董蓉拉過皇太後的手,“我又何嚐不想和皇太後多說兩句體己話。不過,好在吉安總算沒什麽事了,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那死去的姐姐。”
皇太後拍拍董蓉的手背,“你有心了。”
“是皇太後讓我明白了如何與人相處,如何對待身邊的人。要說有心,也當是皇太後您有心了。您的身子怎麽樣?讓禦醫看了嗎?禦醫怎麽說?”
董蓉一下子問了一堆問題,讓皇太後不知從何回答起。
何嬤嬤快言快語回道:“已經讓禦醫看過了,說是之前染了風寒沒有好利落,隻要多休息就可以了。隻是……”
“隻是什麽?”董蓉緊張地看著何嬤嬤。
何嬤嬤看了看皇太後,皇太後眼神有些閃躲。
出什麽大事了?
董蓉看到何嬤嬤和皇太後這樣,心裏極為緊張。
待董蓉緊急追問,何嬤嬤才小聲說道:“隻是皇太後嫌禦醫開的藥太苦了,怎麽都不肯喝。”
藥苦?
董蓉看向皇太後。
皇太後像個犯錯的小孩兒,趕緊為自己的行為辯解,“這禦醫是故意整蠱哀家呢,明明有那麽多種藥材,偏偏要給哀家開最苦的。哀家若是喝了,豈不是順了那禦醫的意?何嬤嬤,下次換個禦醫,讓那禦醫開點不那麽苦的藥。”
董蓉不禁感到哭笑不得,堂堂皇太後,年輕的人時候什麽苦都吃過,也從來不叫一聲苦,不喊一聲累,到老了,卻被一副藥給難住了。
皇太後看到董蓉想笑又強行憋著的樣子,嘟囔道:“真是那藥太苦了,哀家這輩子也不是沒吃過藥,真是這藥苦。”
董蓉點頭,“好,我相信了。要解決這個問題,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麽辦法?”為了勸皇太後喝藥,何嬤嬤是什麽辦法都用盡了,好話也說了一籮筐了,可皇太後就是不肯吃藥。聽聞董蓉說有辦法,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董蓉對何嬤嬤道:“藥太苦了,就隻有熬清一點才能降低苦味,不過想要病好,就得多喝幾次。總體說來,喝下的藥的分量都差不多。”
“這是什麽辦法啊?”還沒到何嬤嬤搭腔,皇太後便不樂意了,道:“好好,哀家知道你什麽意思,不就是要勸哀家喝藥嗎?哀家喝就是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唯有靠著藥來維持著。”說罷,又看向董蓉,“你呀,鬼靈精的,把藥熬清了是沒那麽苦了,可要哀家一天到晚都在喝藥,豈不是要了哀家的命?”
董蓉低聲嘿嘿地笑了一下,“皇太後果然聰明,什麽都瞞不過你。”
“那是當然。”
皇太後得意得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