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通過了西陵昰的考驗,但是現在依舊是被囚禁在冷月宮的蘇嬪娘娘,小喜子把她送到冷月宮的門口便已經回去了。
汣璃走在白玉走廊上,枯萎的荷葉被深埋淤泥裏,荷花池結上一層厚厚的冰,紅色銀杏葉已經落光,湖中小島上麵一片蕭瑟,或許裏麵又隻剩她一個人了,她選了一條孤獨之路,明知道在這條路上麵走得越遠,身邊的人就會越少,但是她卻不後悔走下去。
走廊的盡頭,微弱的宮燈發出昏黃的光,汣璃心中一顫,難道冷月宮裏麵還有人嗎?
流螢看見汣璃,心中一喜,“娘娘,奴婢一直在等您呢?”
流螢……竟然是流螢……
汣璃打量著流螢,這個小宮女似乎知道太多她不應該知道的事情,“你知道本宮會回來?”
流螢點點頭,走在汣璃身後為她掌燈,“其實奴婢倒希望娘娘不要回來。”
汣璃停下了步子,“怎麽講?”
流螢暗自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急急掩飾,“沒事,沒事。”
汣璃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走,“流螢,你願意陪著本宮,本宮很是開心,有些事情你若是想一直瞞著本宮,本宮也不願勉強你,但是本宮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本宮以後要做的事情萬分凶險,你……還是不要跟在本宮身邊了。”
流螢倔強地嘟著嘴,“不,奴婢要一直陪在娘娘身邊。”
“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感情,值得嗎?”這句話像是對著流螢說,也像是對著自己說。
流螢身體一顫,眼裏掩飾不住的慌張,“奴婢不懂娘娘在說什麽。”
“有時候自私一點就能活得好一些,你要學會為自己著想。”
“娘娘……您在說什麽?”
“算了,本宮累了,想要洗一個熱水澡睡一會兒。”她抬頭看著已經泛白的天空,天已經快亮了吧。
所有人都認為她不知道,就連他或許也認為她不知道,但是她卻隱約明白著,或許西陵瞳沒有死,或許他就是花謙諾,一個人就算改變容貌改變聲音,但是他的眼睛不會騙人,而且他不可能改變他的喜好以及做菜的味道。
“奴婢這就去準備熱水,再準備一套換洗衣物。”
“去吧。”
流螢點了幾隻蠟燭,便往廚房去了。
初到冷月宮的時候,這裏是一座廢棄的宮殿,後來它又變成後宮女人,人人向往的黃金屋,如今它又蕭條了。
這世間的變數可真大。
現在的冷月宮雖然簡單樸素,但是被流螢打掃的一塵不染,汣璃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解下鬥篷,幹枯如柴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臉,比起剛毀容的時候已經好了許多,但是還是這般嚇人呢。
她與蘇絲籮約好等到萬物複蘇的時候“遊玩”,萬物複蘇?不知道那時候她的臉能好上幾分,又或者還是這副樣子。
她可不想以如此不堪的形象出現在蘇絲籮麵前,那樣就算她贏了,也贏得不痛快。
她要以最美的姿態欣賞蘇絲籮最狼狽的樣子。
她看著銅鏡裏麵的自己,稀疏的頭發就像久旱的土地上麵枯黃的植物,仿佛風一吹就能將它們帶走,皮膚龜裂不堪,汣璃狠狠撇過頭去,連自己都厭惡的臉,又怎敢奢侈讓別人去愛。
哐當一聲,一個銅盆摔在地上,汣璃看著地上被拉得老長的影子瑟瑟發抖,流螢終於看清了呢。
她故意讓流螢看見呢。
汣璃粗啞著嗓子道,“你怕本宮?”
“娘……娘……”流螢的聲音帶著顫抖帶著疑惑帶著害怕,她試探地叫了汣璃一聲。
“瞧見了吧,本宮已經被毀了,以後不用跟著本宮。”
這也不怨誰,誰瞧見都會害怕吧,西陵昰說要把樺兒送到冷月宮,她會不會也嚇到他?
心裏突然有些害怕。
“真的是娘娘?”
“是。”
流螢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下子撲到汣璃腳邊,“娘娘,您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汣璃全身一顫,流螢還願意親近她,她不是該叫著有鬼,然後哭著跑出去嗎?
她的聲音沒有太大起伏,仿佛說著別人的事情,“說來話長。”
“娘娘……”
汣璃雙手扶著流螢,“你起來吧,不要跪著。”
流螢卻怎麽也不起來,“娘娘,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照顧好娘娘。”
“這不是你的錯,你改變不了什麽,本宮也改變不了什麽。”
她討厭自稱本宮,卻不得不自稱本宮,在這冰冷的牢籠,守著這冰冷的稱謂。
流螢仰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汣璃,“娘娘,是蘇貴妃娘娘做的嗎?”
汣璃雙眼無神,“不止呢。”
“還有誰?”
“流螢,這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娘娘,您到底經曆了什麽事情?那一晚,冷宮起了好大的火,他們都說火是娘娘放的,可是流螢不信。”
“流螢,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你看見本宮這般模樣還願跟著本宮,本宮甚是欣慰,隻是本宮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成則遺臭萬年,敗則屍骨無存,你還願意跟著本宮嗎?”
汣璃的聲調平平,不帶任何起伏。
流螢垂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她突然抬頭,明亮的眼睛盯著汣璃,“娘娘,奴婢願意。”
“為了對他的承諾,你真的是豁出命去了,我們都是這樣的傻女人。”
流螢小臉一紅,“娘娘都知道了,奴婢也不瞞著娘娘,奴婢一直愛慕著大皇子,娘娘是大皇子用命守護的人,雖然大皇子已經逝去,但是流螢願意替大皇子守護娘娘。”
“流螢,或許西陵瞳……他沒有死……”
流螢身體猛烈震動一下,她猛地抓住汣璃的手,生疼生疼的,“娘娘,請您說清楚,大皇子……大皇子……他……他……真的沒……沒……”
汣璃微微點頭,“若是本宮的猜測沒有錯,他的確沒死,隻是他的臉毀了,你還願意和他一起嗎?”
流螢的臉更加緋紅,她低垂著臉,一副小媳婦樣,袖子在手裏已經被揉得皺巴巴,“不管大皇子變成什麽樣子,流螢都願意跟著大皇子。”
汣璃輕撫著流螢的頭發,“他以前對本宮說過,他想遊曆民間,再開一家酒樓,以他的廚藝,酒樓一定會名滿天下,還有不到三月的時間,他便會前來,到時候,本宮一定為你做主。”
流螢又喜又羞,“萬一……萬一……大皇子不願意怎麽辦?”
“不要再叫他大皇子,他現在的名字叫花謙諾,本宮有辦法,他一定會願意。”
流螢眼中閃著光,喜悅的光,幸福的光,宛若一道彩虹,“娘娘,謝謝您,您帶給了流螢光亮。”
汣璃不語,我才該謝謝你,謝謝你願意替我照顧他。如果他幸福了,她的心裏會好受一點。
“娘娘,您跟我們一起走嗎?”
汣璃撇過臉去,“等本宮做完該做的事情,本宮也要走,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家,每個人都有自己該走的路,本宮不和你們一起走,本宮要去尋找自己的家。”
流螢麵色瞬間卡白,她又緊張起來,“娘娘,您一定不要尋短見呀,其實皇上已經下令放過蘇府的人,可是誰又料到那一夜在冷宮著火的時候,死牢也起了大火,關在哪裏的死刑犯沒有一個逃出來。”
西陵昰會放了蘇府嗎?他不會,他明著放人,暗中放火,不過是他收買人心的計量,蘇昀段暗中做著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已經被西陵昰知道了,他絕對不會放過蘇府。
“本宮沒有那麽傻。”若是想尋短見,現在又何必這麽疼苦地活著,她隻是想回到以前那個溫暖的家,有人疼愛的家。“流螢,你記住,花謙諾的事情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若是讓別人知道了,他便活不了了,知道嗎?”
流螢狠狠點著頭,“娘娘放心,流螢死也不會說出大皇子現在的名字叫花謙諾。”
汣璃點點頭,“很好,再說下去水都快涼透了,本宮這就沐浴去,你就早些休息吧。”
流螢有些擔憂地說,“娘娘一個人可以嗎?”
“可以,下去吧!”
“是。”
汣璃看著流螢滿臉歡喜地退下,今晚她一定睡不著吧,能這般想愛便愛,想恨便恨,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
她如今,愛也不是,恨也不是,自己都亂了呢!
璃兒呀璃兒,為何要把你的記憶給我,為何要把你的狠心給我,為何要讓我明白怎麽多?
有時候,傻一點就可以幸福的活著,但是她卻如此清醒。
往木桶裏滴入一滴紫色凝露,凝露很快消融在熱水裏麵,花香中夾雜著一股藥香,她幹嚼了一粒藥丸,邁入木桶之中,用布浸了水鋪在臉上。
疼痛,無窮的疼痛讓她更加清醒,皮膚被人撕扯著,肌肉被蟲啃咬著,疼……
她全身肌肉緊繃,額角青筋猛跳,手在木桶上抓出深深的印子。
她不停地想著事情,想事情的時候便不那麽疼了。
雪語塵的孩子掉了,人瘋了,一夜白頭,作為“罪魁禍首”的她,雪暸痕現在雖然無法揮軍來犯,但是絕對不會放過她,最多年底的時候,雪國的使者便會來了吧!
車池一直處於觀望狀態,他想打,但是看不清雪國和西陵的關係,所以這次在雪國使者來訪的同時,車池也一定會派人前來。
汣璃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才是真正生死存亡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