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黑暗中幾盞宮燈朝著龍吟殿的方向而來,汣璃盯著宮燈,它們像飄在半空的鬼火,幽綠冰冷,而提燈的人,像毫無人氣的鬼魂,這偌大的皇宮,就困住一群怨鬼的牢籠,冤鬼們在牢籠裏麵鬥著爭著,永不停息。
小喜子低腰說道,“這是蘇貴妃娘娘的錦轎,皇上每晚批閱奏章很晚,她每晚這個點都會送來一碗熱湯。”
一聽到蘇貴妃娘娘五個大字,汣璃提了提精神,“原來是姐姐呀,多日不見,倒是有些想念了。”
小喜子的表情低聲道,“奴才從小便跟在皇上身邊,也算和皇上一起長大,但是卻一點都琢磨不透皇上究竟在想什麽,有時候奴才覺得蘇貴妃是皇上最喜歡的妃子,但是有時候又覺得皇上提防著蘇貴妃娘娘,不過……蘇貴妃不是省油的燈,自從她被封了貴妃以後,但凡皇上對哪個妃子宮女多看一眼,她們總能‘意外’死亡。”
汣璃仰起頭,“是嗎?那你說這樣的女人配母儀天下嗎?”
小喜子一下子跪在地上,驚恐道,“蘇嬪娘娘,奴才剛才什麽都沒有聽見。”
汣璃一揮手,“起來吧,本宮剛才也什麽都沒有說。”心中不禁尷尬,小喜子果然是宮裏的老人,把事情看得如此通透,“你從本宮剛進宮的時候便照顧本宮,你放心,本宮絕對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這次本宮能活著回來,就不再是那個任人魚肉的蘇絲絲。”
小喜子擦著額頭的汗珠,“奴才自然相信娘娘不是池中物,但是在後宮之中一個女人的容貌太重要,娘娘……”說道此處,小喜子就停下了。
“若是皇上在乎本宮的容貌,就不會讓本宮再次返回皇宮,他那般考驗本宮,要的就不是本宮的容貌。在皇宮之中,跟對主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喜公公是明白人,本宮會一直等著喜公公的決定。”
“奴才不明白蘇嬪娘娘在說什麽?”
她壓低聲音道,“也罷,等到喜公公明白之時就來找本宮,皇上……也不是一棵不倒的樹。”
說罷,轉身鑽進西陵昰的禦轎裏。
小喜子麵色慘白,他尖著聲音喊道,“起轎。”
眼珠卻四處轉悠,蘇嬪娘娘和齊天王和璟仁王走得都很近,她說出的話絕不是空穴來風,他雖然從小和皇上一起長大,但是皇上喜怒無常善於猜忌,而且行事太過陰狠……
他抬眼看了一眼禦轎,這個蘇絲絲有些本事,但是和蘇貴妃比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而且皇上和齊天王之間的對決也沒有定數,如果太早站邊,一旦錯了,那將是萬劫不複,還是先觀望觀望吧。
想到這裏,小喜子臉上的神情堅定了幾分,做奴才就是難,兩邊的主子都不能得罪,都要小心周旋著。
兩頂轎子相遇,沒有主子的命令誰也不讓誰,這本不是蘇嬪娘娘有多大麵子,而是西陵昰的禦轎在西陵的皇宮裏麵,根本不需要向任何轎子讓路。
蘇絲籮撩開轎簾,“喜公公,這麽晚了,你這是要到哪裏去?”
蘇絲籮沒有下轎,以她對西陵昰的了解,他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出去,而且是去往後宮的方向。
“回娘娘的話,是皇上讓奴才送蘇嬪娘娘回宮。”
蘇絲籮故作疑惑,“蘇嬪娘娘?哪個蘇嬪娘娘?”
雖然她知道皇宮裏麵的蘇嬪娘娘隻有一位,她知道蘇嬪娘娘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蘇絲絲,但是那個女人不是被毀了容貌丟出皇宮去了嗎?那個女人被她毀成那個樣子,她怎麽可能回得來?
蘇絲籮的臉色陣青陣紫,幾秒鍾以後,又宛如一盆冰水順著她的頭潑下,涼得她全身一顫,難道西陵昰任由她折磨蘇絲絲隻是在考驗她,就如同當日他對她一般,她通過他的考驗以後,辰美人便死了。
現如今蘇絲絲通過了他的考驗,是否就是說……她的好日子到頭了?
不……她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是要母儀天下的人,她絕對不能輸,他沒有告知她蘇絲絲回宮了,卻也不避諱她們相見。
他知道她每晚這個時候便會來送湯,卻讓小喜子用他的禦轎送蘇絲絲回宮,他是在告訴她,她和蘇絲絲之間的博弈已經開始了,他……要她自己走…….生路……亦或是……死路……
汣璃沒有打開轎簾,她容貌已毀,皇宮裏麵並不是所有人都是聰明人,在她們眼裏,一個女人的容貌就是一切,若是這時讓她們瞧見她的樣子,那麽鐵定大半的人將會站在蘇絲籮那邊,而且明天一早她容貌被毀的事情將會傳遍整個皇宮。
她以前雖然一張紅臉也是奇醜,但是比起現在的樣子,已經好太多太多。
這第一仗,可不能輸了。
“咳咳……請姐姐恕罪,妹妹身體抱恙不方便向姐姐請安,皇上也讓妹妹早些回宮休息呢。”
有時候端出西陵昰的身份還是很有必要。
聽到汣璃的聲音,蘇絲籮身形微顫,真的是她,她真的回來了,可是她不是毀了她的樣貌毀了她的聲音嗎?她如此這般,難道她的容貌和聲音都被治好了。
她不得不說蘇絲絲是聰明的,她之所以能贏,靠的是比蘇絲絲陰毒狠辣,如今蘇絲絲經曆了那些事情,她還是那個隻有人犯我,我才犯人的蘇絲絲嗎?
蘇絲籮的心慌了。
蘇絲籮在宮女的攙扶下,下了錦轎,今晚她一定要瞧瞧蘇絲絲的臉。
她一步一步向汣璃的轎子靠近,“妹妹自從得了天花,冷月宮就被隔離了,妹妹病好以後,卻又發生了那些事情,姐姐一直很想去看妹妹一眼,但是聖命難為,姐姐再怎麽得寵也不過一個女人而已。”蘇絲籮的聲音中帶著哽咽,“現在蘇府隻剩下我們兩個了,我們一定要相親相愛呀!”
相親相愛?汣璃一陣反胃,卻有發作不得。
說罷,一隻手已經抓住簾布,“妹妹,姐姐真的很想見你一麵,姐姐最近經常夢到我們小時候一起玩耍的日子,那時候真的……很!開!心!”
很開心?汣璃全身一顫,蘇絲籮今晚是要惡心死她的節奏嗎?
清冷的聲音從轎子裏麵傳出,“是嗎?妹妹最近也經常做夢,不過夢到的都是爹爹和姨娘被大火燒得體無完膚,他們皮焦肉爛地掙紮著,對我說他們好疼,讓我一定要找出害他們的人,他們一定將她……一口、一口咬死……”
布簾上麵的手狠狠一顫,蘇絲籮的臉比月光更加白,她嘴唇微顫,“你……真的夢到他們了?”
“是呀,姐姐說,是什麽人非要置蘇府於死地不可,一百多條人命就殞命於大火之中,被烈火活活燒烤致死,那些我們親近熟悉的人,從活生生的生命變成一堆焦炭,姐姐一定想不到那種慘烈的景象。”
蘇絲籮的身體搖搖欲墜,幸得身邊宮女及時扶住她,她才沒有倒下。
汣璃靜靜坐著,蘇絲籮雖然狠毒,但是卻不是喪心病狂得連自己至親的人都要殺害,若蘇府的事情真和蘇絲籮有關,那麽她的本意一定不是讓他們死,現在他們死了,她一定萬分愧疚。
她就借著蘇絲籮對他們的愧疚,讓蘇絲籮亂了自己的陣腳。
“有的人對外人那麽仁慈,卻對自己人那麽心狠,對外人知道先殺後燒,對自己人卻是活活燒死。妹妹聽說,一般心有怨氣的人死後不能投胎,他們會飄蕩在人間變成厲鬼,尋著機會為自己報仇呢?隻有報了仇,怨氣平了才能投胎呢!”
蘇絲籮顫抖著聲音,“妹妹……也信……這些神鬼之說嗎?”
“姐姐,有些事情不是不信它就不存在。”
蘇絲籮身邊的宮女道,“貴妃娘娘,您臉色不太好,是否著了涼,奴婢這就去請禦醫來瞧瞧。”
蘇絲籮一揮手,額頭已經有少許汗珠,“不必了,本宮這些天有些勞累,休息一下就好。”
宮女擔憂地說道,“娘娘,您的手好涼,還是請禦醫來瞧瞧吧!”
“本宮還要去給皇上送湯,而且現在天色已晚,就不要勞煩禦醫了。”
汣璃嘴角勾起彎彎的幅度,“姐姐,請您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若是姐姐倒下了,妹妹不知道在這皇宮之中還有什麽意思,或許姐姐想不到,妹妹前段日子真的生不如死,若不是時時想到姐姐,怕是熬不過那段最黑暗的日子了。”
蘇絲籮身體猛烈震動了一下,她這是在正式向她宣戰嗎?她這是在告訴她,她回宮的目的就是為了報複她嗎?
蘇絲籮手掌用力,指甲狠狠挖入宮女的手臂中,“妹妹放心,姐姐一定好好愛護自己的身體,絕不會輕易倒下。”
宮女緊咬紅唇極力忍受著,血從她的袖子裏麵慢慢滲出,如桃花點點。
“那好,寒冷漫長的冬季就要過去了,妹妹就等著姐姐調養好身體,到了萬物複蘇的時候一起‘遊玩’。”汣璃故意咬重了遊玩兩字。
“好。”嘴上答應了,可是心裏卻很慌亂,齊王妃的事情,她在白天的時候便已經有了耳聞。
“咳咳……妹妹也要好好調養身體,就先行一步了,姐姐應該不會介意吧。”
蘇絲籮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剛才那些關係套近乎的話,可是她自己說出來的,若是她此時說介意那麽豈不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若是她說不介意,就讓一個貴妃為嬪妃讓路,那麽傳出去也是笑話。
她還沒有想好如何回話,隻聽蘇絲絲微怒的聲音傳入耳中,“姐姐疼惜妹妹的身體,舍不得讓妹妹吹風,自己卻親自下轎相迎,你們做奴才的怎麽如此不懂事,若是讓姐姐凍著,皇上那裏你們如何交代,還不快走!”
小喜子微微一笑,他已經看清了局勢,尖著聲音喊道,“起轎。”
禦轎平穩起轎,蘇絲籮看著汣璃的轎子走遠,她奪過宮女手裏的食盒狠狠摔在地上,熱湯倒入雪裏,一團雪迅速融化,她怒聲道,“還愣著幹嘛?回宮。”
宮女太監們跪成一片,他們戰戰兢兢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