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正新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一輪紅日在大齊上空冉冉升起。
照射著乾朗殿外風雪飄飛,一片銀白。
隻聽“吱呀”一聲,乾朗殿正門緩緩開啟,一股風吹著風雪瞬間卷入,將殿內的帳幔吹的如帆般起伏洶湧。
看到殿門開啟,總管太監鄭英傑點頭哈腰的上前:“爺,事情怎麽樣了?”
上官浩瀾沒有正視他,隻一字一句的道:“昭告天下,中宗心疾,夜小宿,已崩。”
得令!
鄭英傑匆匆轉身。
“王爺。”早已經等立在乾朗殿外一夜的舒沅顧不得凍僵了的雙手,在鄭英傑轉身後終於上前,迎著對麵男子驚異的眸光,認真的開口道,“謝謝你。”
長長的回廊上,看著這一幕的宇文君邑,隻有他知道這一夜,她苦苦守在乾朗殿外未曾離開一步。
聽著裏麵時而傳來的瓷器破裂的聲音,金屬撞擊的聲音想進去卻又不得。
“馨兒,”宇文君邑曾不止一次的和她說,“他是鎮南王,既然會做出讓你離開的決定就一定能處理好接下去的事情。”
可是,她說:“他是鎮南王不假,可他還是裏麵人的弟弟,親弟弟你知道嗎?他要不死,裏麵的人也會逼他死,我們在逼他做出一件什麽樣的事情來!”
馨兒,你還是太不了解他了,宇文君邑歎息的搖頭。
……
據《大齊野錄》記載,大齊正新三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夜。天氣驟變,雪雹驟降。中宗急傳宮鑰開端門,召鎮南王。延人大寢,酌酒對飲。宦官、宮妾悉屏之,但遙見燭影下,鎮南王時或避席,有不可勝之狀。飲訖,禁漏三鼓,殿雪已數寸,帝遂解帶就寢。是夕,鎮南王留宿禁內,將五鼓,伺廬者寂無所聞,帝已崩矣。
……
大齊正新三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在中宗靈前,年僅三歲的睿宗上官殷宏即位,奉劉賢妃為皇太後。然,當夜,劉賢妃即暴斃。睿宗以此上奏,以風不正,名不順,堯舜禪讓的風格啟奏鎮南王,自己的皇叔即位順應天時。奏連上三次,鎮南王才受。
大齊正新四年一月三日。
鎮南王上官浩瀾終在群臣的擁護下於極樂殿極位,是為齊武宗。改元大順。廢睿宗為睿王,遷居睿王府。
一月十日,以潘將軍,潘仁海為首的大臣因為據中宗之死提出質疑。
認為中宗之死朝廷上下言辭閃爍,劉太後更是死的蹊蹺提出,應將此事嚴查,武宗為非正統即位。
可憐中宗當日所謂的虎符二分之說,本為鞏固自己的皇權,卻因潘仁海隻有一半的虎符而無法調動整個大齊的軍隊,最終被剛即位的武宗上官浩瀾掌握了主動權。
一月十二日夜。
上官浩瀾以群宴群臣於極樂殿為名宣潘仁海潘將軍入席,卻於東門內遭遇亂箭射殺。
射殺其之人為其的部將薛中山。
武宗早已派人將其收買。
射殺潘仁海後,武宗又以陰殺良將為名將薛中山拿下。
同而,潘仁海厚葬。
潘仁海之職由宇文君邑所替,宇文君邑之原副職由玄青接任。
清晨,馬蹄的“噠噠”聲將西市的寧靜打破。
遠遠的皇城東門行出一列隊伍。
這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是來自宮內的廢太子上官殷胥。
原先,祁太後病逝後,先皇上官裕本擬讓其在宮內再待半個多月,一則為老皇祖母發喪,二則就是他自己所述的看他表現。
但是,誰料發生了如此一係列變故。
上官殷胥於是在宮中啟福殿又連著多待了近一個月,方才在新帝初登大寶時請辭離宮。
新帝自然是“依依不舍”,可是,上官殷胥仍堅持離開,並祝皇叔能為大齊百姓帶來福耀。
新帝心疼這個被廢立兩次的皇侄,故於雍王府再次裝修,一個月內,雍王府再次煥發新顏。
待到舒沅一行下轎時,若不是那扇大門還似曾相識,他們幾欲不認識這座曾經長住的府邸了。
朱紅大漆,石獅偉岸。
苑內百花齊放,泉水深流,在這仍舊讓人感到噬骨寒冷的冬季給人一種春天到來的幻境。
現在的舒沅已經是這偌大的雍王府的主事。
一天下來,上上下下的打點,裏裏外外的張羅。好容易將一應行李都安置停當,一行人吃了飯,竟已是黃昏時分。
回到自己的小屋中。
黃昏下,捏著酸疼的雙肩,對著泛黃的銅鏡,方覺年華日遠。
如今已是雙十年華。
再過四年,即是她與皇姐約定的八年日子。
不知到時時局又會如何變動。
不過,不管怎麽說,她依舊是很高興的。當今皇上上官浩瀾已經在登基初始即宣布大赦天下,尤其是赦免了當初蕭家的流役之罪,這就意味著,父母,妹妹,小弟很快就能結束邊疆的苦難,回到這座皇城與她團聚。
她甚至籌劃好了,用這幾年在宮中積攢所得的銀兩為父母在郊外買座宅院,一家四口要好好聚聚。幾年下來,她這幾日數了數,竟也攢了四百多兩銀子,還有些許金。依大齊的市價,她相信,在西郊還是能買到兩百多平的院落的。
西郊,她是喜歡那個地方的,自第一次見到那起。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舒沅收住了自己胡思的腳步。
隨口應了聲:“請進。”
說著,站起來,收拾了一下自己一天下來有些亂了的發髻。
可是,好一會兒,那門都不曾被推開。
這冬梅,夏桃也是怎麽了,現在居然這樣拘謹。往常不都是這樣進來的麽。
她搖了搖頭,自己便徑直前去開門。
門開了。
外麵的風雪也隨之灌了進來,濃烈的斜陽下,逐漸清晰起上官浩瀾的身影。他的出現和著那遠處的落雪如同一道景致,欣然的凝立在門框邊。
“王……皇……皇上?”舒沅愕然,有點觸不及防。一時竟也差點改不了口。
這個時候,皇上不是應該在宮內體會初登大寶的喜悅,如何會出現在這裏?
上官浩瀾開口:“怎麽不讓朕進去坐坐?”
舒沅慌忙旁退了幾步,讓“皇上”進得了屋。
收拾好自己紛亂的情緒,關了屋子的舒沅才得整理了下思緒:“皇上,您來怎麽沒事先通知下,婢子好讓府中上下好好準備。”說著,便趕忙前去倒水。
“你這雍王府的大門是敞開的,別人能進,朕為什麽不能進?看來,你是在生朕的氣了?”
生氣?
舒沅不明所以:“婢子怎能生皇上的氣?皇上替婢子和宇文將軍解了圍,又赦了蕭家之刑,婢子怎敢生皇上之氣?”
說來,她現在對這位新皇帝印象比當初好多了。
一個皇帝,不管他是以怎樣的理由,或是如何登位,隻要他讓老百姓都安居樂業,百姓才不會去管是誰座的那皇位。別人如此,對他也如此。
“你是這麽想的?”昏暗中,對方問。
“當然是。”舒沅點頭,說著將剛倒好的那盞茶給對方遞過去。
這個時候,她才覺這屋中實在太昏暗了,她自己從回屋起蠟燭就一直沒點,現在都過去多久了,直到現在。
“皇上,婢子去點下蠟燭。”說著,她又忙去張羅蠟燭。
蠟燭亮了,燭光下,對方的身影也漸漸明朗了起來。
一身紫袍,外加皇族玉冠,他再也不是當日失意的王爺,如今的他已經君臨天下。
逐漸亮起的燭光,讓他的眼眸微咪了咪。
“這樣好多了吧。”舒沅道。
“把燈吹滅。”對方忽道。
舒沅微微一怔。
“朕喜歡和剛才的你說話。”對方似是解釋性的道。
可是,對這樣的解釋理由舒沅有些啼笑皆非,什麽是剛才的她,難道她不是一直這樣和他說話的嗎?
“把燈吹滅!”這次對方是命令式的語氣。
皇上下令,舒沅微微一顫,趕忙轉身去滅了蠟燭。
“皇上,這下……”舒沅想說這下好多了吧,可是對方已經將她攬入懷中,身後,溫言暖語,“馨兒……我想你,想了你整整八年……”
舒沅極力轉身,欲將對方推開,可是迎麵而來的卻是對方炙熱的唇。
“皇上,你不可以!“這樣的曖昧之吻猶如當日荷塘側他的傾情闡述,令舒沅防之不得,不得不極力將他推開。
“馨兒!你不是說不再生朕的氣了嗎?”對方低頭急問。
懷中,她怔怔不得言語,是,她是不生他的氣,可是,就像她當初不明白的他這句話背後的深意,就像他永遠不明白,此時這具身體的靈魂早已不是他當日的馨兒。
她是另外一個人,來自異世的靈魂。
從前的靈魂屬於他,而現在的靈魂,隻有她才明白是屬於那個或許她這一輩子都不得牽手之人。
一輩子,不得……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皇上……”
“馨兒,喊我浩瀾……”在她黯然神傷間,他再次湊上了她的唇。
“……浩瀾。”這次,她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
黎明在黑夜過後總會到來,一如這大齊的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