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公,這就對了,皇上豈是一名廢後的侍女隨隨便便就能見的。”
舒沅耳邊響起一聲帶嬌音的女聲,轉頭看去,是霍容華,霍賢妃,當朝兵部尚書霍同光的長女。
錢皇後出事後,皇上第一個冊封的就是她,由霍婕妤一下子擢升為賢妃,暫領六宮。
霍貴妃當年與殷婕妤要好,據說與殷婕妤是同時進的宮,經常去芳菲宮小坐,所以舒沅認得她。
此時的霍賢妃正由乾朗正殿緩步走出。
“奴婢舒沅給賢妃娘娘請安。”舒沅恭順的躬身做福道。
霍賢妃出得殿門後,卻是連看也沒正眼看她一眼,撫了撫耳墜,道:“有些人以為跳到了高處就了不得了,結果,高枝折了,奴才還是奴才。”
舒沅一聽便知對方說的是自己。
當初殷婕妤過世後,她有聽聞內務府要把她和靜懿連同婕妤宮中的其餘宮人一塊分配到霍婕妤處,可是,皇後派人來了,指明要的舒沅和靜懿。本來她就認為殷婕妤的死與皇後有關,現下又如此,自然是拂了她霍婕妤的麵子。婕妤不高興那是自然。
現如今,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舒沅心下苦笑,嘴上道:“皇上和皇後畢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還請賢妃通融一下,容奴婢見皇上一麵。”
不說則已,這一說,霍賢妃鳳目一瞪,疾聲道:“好奴才,學會支使本宮了?是你們家那位廢後教你的嗎?”
“不,娘娘,奴婢隻是想……”舒沅話未完,聽正殿方向傳來宇文君邑的聲音,“外麵出了什麽事了?”
隻聽正殿的大門一開,眾位大臣陸續從殿內走出,一早急召,麵上多少都略顯疲憊。幾名官員見霍賢妃與舒沅這架勢,更是司空見慣,不礙多理,隻是掃了一眼便匆匆離去。
最後出來的是宇文君邑,他掃了一眼舒沅便對霍賢妃道:“為臣給娘娘請安。不知這位宮人所犯何事惹怒娘娘了?”
霍賢妃輕蔑笑道:“本宮豈是小事能惹怒?但為一廢後打擾皇上朝政政務,本宮目前協領六宮就責無旁貸了。”
舒沅雙膝下拜道:“奴婢拜見將軍。奴婢並未想打擾皇上政務,奴婢隻是想讓皇上念在主仆一場,允許奴婢見娘娘一麵,聊表奴婢心意。”
“不願打擾皇上政務還敢在這裏為一介廢後的事情攪擾皇上……”
“賢妃娘娘,皇上讓她覲見。”
霍賢妃的話未說完,正殿內煜王已大步走出。雙眸凜然,不怒而自威,一身紫衣,廣袖長袍,在初升的驕陽的掩映下顯得格外的華貴。
他望了眼地上的舒沅後對賢妃道:“讓她進去罷,剛才皇上政務已處理完,本王已將此情形稟告了皇上。娘娘何必與一侍婢慪氣。”
霍賢妃這才揚眉,對舒沅道:“今日王爺和宇文將軍在此,本宮暫且放你。若下回還有此類事件發生,本宮定當不饒!”說罷,拂袖而去。
“奴婢謝過王爺,將軍解圍。”舒沅一一回禮道。
煜王接著道:“皇上如今雖然剛處理完琅岐事物心情頗佳,但是,亦切不可多提錢大人事宜。否則,就是連本王爺也保不住你的這條小命了。”
“謝煜王提點,奴婢當謹記。”舒沅再次深深拜謝後方才轉身入殿。
雙眸不經意的碰觸到對方的眸光後,似有一陣恍惚。
是的,就是這眸光,一定見過——
在趙公公的帶領下舒沅進入乾朗殿的禦書房,此時,屋內極為安靜。
趙公公也極力壓低聲音對舒沅道:“皇上剛處理完政務本欲休息,但應你所求方才讓你覲見,你當好生回話,切不可造次。”
舒沅點點頭,道:“謝公公教誨。”
趙公公說完就退出去了,聽到那“咯吱”的關門聲在這靜謐的地方響起,舒沅禁不住打了個冷噤。
雖然上官連恒她是見過的,可是這畢竟是皇上,她知道在古代,皇上即為天子,一言九鼎。更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上一刻還高高興興,指不定下一刻就腦袋搬家,那錢皇後就是個例子。
可是,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還是長吸了口氣,躬身雙膝下拜道:“奴婢未央宮侍女舒沅叩見皇帝陛下。”
拜完就等著對方發話。
可是,好一會兒,對方都沒發話,看完了一份奏折,再翻起另一份奏折。
乾朗殿內檀香嫋嫋,可是金磚之地卻分外的硬冷,直到舒沅跪了大半個時辰,額頭直冒細密的汗珠的時候上官連恒才略略一抬龍目。
舒沅趕忙抓住這個機會,再次下拜道:“奴婢未央宮侍女舒沅叩見皇帝陛下。”
上官連恒這才抬起頭,正色道:“你就是未央宮的舒沅。”
“是的,奴婢正是。”舒沅道。
“好大的膽子敢和朕新冊封的霍妃爭執。”上官連恒又拾起一份奏折,斜側倚著身子,又繼續看了起來。
舒沅知道對方是皇上,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就沒辦法與他繼續說下麵的了。便抬高聲音道:“嚐聽聞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奴婢未曾想本朝皇家居然也發生了這類事情。”
趙公公立刻出聲斥責:“大膽奴才!竟敢出言斥責皇上是無道昏君嗎?”說罷,又衝上官連恒下拜道,“皇上,奴才有過,讓這侍婢進來打擾皇上。奴才這就讓她出去。”
“趙公公,難道奴婢說的有錯嗎?奴婢感於娘娘生前待奴婢不薄,故想再見娘娘一麵可是卻受到阻撓。奴婢不想做忘恩負義之人,更不想娘娘之願永遠塵封,未能實現。”
趙公公怒道:“還敢繼續說下去。來人……”
書房外立刻閃進六名侍衛。
座位上的上官連恒卻發話了:“趙公公,讓她說下去。娘娘之願,朕倒想知道娘娘還有什麽願望。”他揮了揮手,幾名侍衛又退了下去。
“皇上請看。”舒沅知道上官連恒已經被打動,於是,從袖中抽出了在未央殿內拾得的物件,通過趙公公遞呈了上去,繼續低頭俯身跪在地上。
拿到那些東西,上官連恒一頁頁的翻了過去。
雖然他未發話,但是舒沅觀之神色已有幾分動容。
“皇後……”上官連恒似心底無限沉痛般閉目仰頭長歎了聲,好一會兒才重又睜眼,對舒沅道,“你說你叫什麽,抬起頭來給朕看看。”
“是,奴婢舒沅。”
舒沅邊說邊緩緩抬頭,卻見上官連恒麵色微微一變,先是凝眉,後驚起:“你姓蕭!?”
這一問非同小可,比剛才的狀況還要刺中舒沅要害,強做鎮定,她回道:“回皇上,奴婢姓華,不姓蕭。”
上官連恒這才舒眉:“你去見皇後吧。朕允許了。”
雖然未知上官連恒剛才神色驚變問她姓名為何,得到這一允許的舒沅依然很高興。
披上月白色鬥篷,打著灰暗色調的油傘,踏著細雨,舒沅慢慢地向通往煙鎖宮的甬道上走去。
煙鎖宮,四下死寂,到處濕漉漉的。唯有不時濺起的屋簷下雨水落下“啪啪”的水滴聲向世人印證著這裏的存在。
屋簷下,錢倩偎依門而立,雙眸時不時的閃現著盈盈的淚光。直到聽到院門“嘩啦啦”的傳來開鎖的聲音,她才迅速抹了抹眼睛。
“誰?”她警覺的道。
這突兀的聲音令門外之人先是一驚,開門動作也停止了,但是很快又響起。
門推開了。
“舒沅?”錢倩似乎有些意外,雙眸又回複了幾絲神采。
“娘娘,是我,舒沅。”說這句話時舒沅麵上無任何表情,隻是直直的看著麵前這個在幾天前還不可一世的女人。
如今的她麵容憔悴,額頭上的發絲也有幾根現了花白。
“嗬,”錢倩苦笑道,“沒想到今日我被囚在這裏,來看我的居然是你。”
舒沅認真的道:“娘娘,是的,皇上準了奴婢來看您。今日一早奴婢在未央殿看到了香兒,她在收拾您的書畫作品,足見她對您還是有心的,您就別怪她了。相信皇上不久以後查出事實真相會來接您出來的。”
“接我出來?怪香兒?”錢倩痛苦的呢喃道,“我還能出來嗎?香兒沒有錯,我為何怪她?錯了……你們都錯了。我們都被上官連恒給騙了。這次害我的不是香兒,就是他,上官連恒。”
“……娘娘,不是香兒帶著禦林軍找到了那封信件的嗎?皇上?他為何要害娘娘?是香兒帶著禦林軍找到的信件……”舒沅猶疑著終於問出了自己的想法。
誰料,錢倩冷笑了一聲,搖著頭歎道:“錯了,你完全錯了。你們都為那一天的表象蒙蔽了。嗬,上官連恒,他布的好局……”
錢倩說半年前香兒得到消息說是蕭德妃將送一名細作入宮。
既是細作,德妃的人,皇上才剛剛登基,太上皇未死,就隨時都有可能歸來,有祁氏一黨在,就有可能複辟。她不想他們夫妻千辛萬苦換來的苦盡甘來就此消失,自然要好好防範,於是她就把這消息立刻奏報了上官連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