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的禦花園很大,除去邊上另有一個梅園外,中心,還有一個巨大的湖泊。夏日,皇族經常蕩舟於湖麵,冬日,若湖麵結冰,還能在湖上舉行滑冰遊樂。湖麵四周的花草樹木也是繁盛,很多花啊草啊的,舒沅都叫不出名字。
當然,現在是冬日,這些都基本沒開了,隻有些青青草蔓不時的蔓延到石子路麵。
此時的禦花園清幽而寧靜,絲絲風的絮語吹過人的心頭。
上官殷胥和舒沅玩了好一會兒捉迷藏,舒沅便累了,欲坐在旁邊的假山上休息,便聽假山上的上官殷胥衝她小聲道:“舒沅姑姑,你來,看那邊是什麽?”
舒沅被他一說也心動了,這大半夜的能有什麽讓這個小人這麽激動。
於是也站了起來,小心的爬上那假山,朝上官殷胥所指的方向看去。
便見那方向正是湖泊的方向,湖的一旁,草木仍舊繁盛之處現出幾個黑影,其中兩個黑影手上還執著類似繩子的物件。但見那黑影往那方向一閃而過,消失在草木深處。
“姑姑,那是什麽?”上官殷胥小聲問。
舒沅也搖了搖頭:“姑姑也不知道,我們別出聲,再看看。”
上官殷胥點了點頭。
他們繼續看了下去。
過了一小會兒,便見幾個人從那極樂殿的方向走過來了。其中一人手上好像還抱著一個鼓囊囊的東西。
快到湖邊處,隻聽那東西發出“啊啊”的聲音。
“是睿兒。”上官殷胥小聲道。
舒沅點了點頭,看來,是乳母抱著上官殷睿到這湖邊來玩耍。
裏麵舉行著宴會會比較吵鬧,殷睿這麽小的孩子就更不適應裏麵了。
不過,舒沅又想到,現在是冬日,湖邊也比較冷,冷風有時都會刺骨,即使是她和殷胥在這裏隻有玩了捉迷藏後身上才出了些汗,那難道乳母不擔心殷睿會著涼嗎?
他們繼續看下去。
隻見乳母和那幾個人抱著小太子在那湖邊轉悠了一會兒,其中幾人忽然走了,隻剩下一人在那裏,待那幾人快不見了,那人忽地猛的推了乳母一下。
乳母站立不住,抱著小太子便往後一倒——
“睿兒——”
殷胥驚呼,舒沅急一手緊緊掩著他的嘴,一手蓋住他的雙眼。
“胥兒,別喊!”舒沅小聲道。自己也情不自禁的閉上了雙目。
憑直覺,她知道怕是又有一場宮廷陰謀上演了。
她不能,更不願讓幼小的上官殷胥親眼看到這個慘狀。
隔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睜開雙目,但見那湖麵上傳來“噗通噗通”幾聲就平靜了下去。而那剩下一人也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她漸漸鬆開蓋著上官殷胥嘴和眼的手。
殷胥也從裏麵掙脫了出來。
“舒沅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上官殷胥小聲急問道,而後,又小心添道,“……是不是睿兒出事了?”
舒沅默然以對。
隔了一會兒,上官殷胥道:“我去找皇上和皇奶奶。”說罷,便掙開舒沅的手臂往假山下跑去。
“小王爺,小王爺——”舒沅急喊著跟了下去。
她知道,這個皇宮從來不缺無情。
現在的上官殷胥興許是看到自己的堂弟遇險想要救援,可是,誰知道哪天的宮廷爭鬥會將他與他堂弟之死牽扯到一起。那次的晴花散事件還不就是個例子嗎?
何況,自己這次又與他在一起。
可是,才追著殷胥跑了幾步路,舒沅便見殷胥的腳步漸漸停了下來。
難道那孩子又有什麽想法了?
舒沅小心的走過去,卻見那孩子給她使了個眼色,又往前麵的草木繁盛的假山後指了指。
舒沅明白了,小聲的走了過去。
便聽那假山後隱約傳來說話聲。
仔細聽,好像是一男一女兩人。
隻聽那男的道:“素素,這次,可隨了你的願了。”
女的反問道:“我的願,我的什麽願?”
男的頗有耐心:“素素,朕知道你不喜歡睿兒,你看上次睿兒見到你,沒有叫你也是無心的,他還小。”隔了一會兒,又道,“朕知道,是是,全是賢妃教的。朕該做的已經為你做了,這個事情……”
舒沅沒有繼續聽下去,她隻知道,自己緊緊握著上官殷胥的手心正在冒出陣陣冷汗。
假山後麵是誰,這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他們,一個大齊皇帝,為人之父,一個大齊皇妃,鳳儀淑華。
不管別人怎麽看,她曾經是那麽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他不過就是愛她,覺得沒有娶她,虧了她而已。
誰料,今天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有悖人倫的事情!
那麽,之前發生的毒死殷婕妤腹中之子……
舒沅不敢繼續想下去。
上官連恒自娶王妃來,再加之登基三載,亦有六七年了,後宮嬪妃僅有不到十名,子嗣到目前也僅有賢妃所生上官殷胥一名子嗣。
之前,舒沅,包括眾宮人都曾經猜測說他是否頗為專一,或者性欲冷淡所致。
現在,舒沅才明白一切……
上官殷胥已經從假山後走開,低著頭,衝那極樂殿的方向一步一步緩緩走去。
舒沅緊緊跟上。
走了很遠,見他還是一副垂頭喪氣模樣,舒沅忙問道:“小王爺,是身體不舒服嗎?”
小人搖了搖頭,好一會兒才停住腳步,抬頭問她道:“舒沅姑姑,睿兒好可愛,為什麽連他的親生父皇都不喜歡他呢?”
舒沅啞然。
假山後的對話,他居然也聽懂了。
舒沅半蹲下,撫著上官殷胥的頭說:“小王爺,其實小太子的父皇也很喜歡小太子,或許……他是覺得,那個世界更適合他……他在那裏,能夠生活的更加快樂……”
舒沅無法,麵對這麽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她能做的,能告訴他的也隻有盡力粉飾這無情的皇城,粉飾這父子之間,兄弟之間僅存的一絲溫情。
小人不再走下去,在小徑旁的一塊大石頭上徑直坐了下去。
往常,舒沅和王府眾人都會告訴他那裏很冷,不能隨便落坐,總要給他送來棉墊,最少,也要擦拭幹淨了才讓他坐下去。
可是,這次,舒沅沒有阻止他。
比起那大石上的冷,大石上的髒,她不知道要怎樣向這孩子解釋剛才發生的一係列事情比這還幹淨!
剛坐下,上官殷胥又從袖中中取出一塊玉佩。
舒沅認得,這便是剛才大殿之上殷胥塞給殷睿的玉佩。
那乳母還給了邢嬤嬤,邢嬤嬤又把它重新還給了殷胥。
黯淡的月光下,殷胥直直的望著那塊玉佩發愣。
小小的他或許已經知道他的小堂弟已經不再可能與他見麵了。
這塊玉佩是他的唯一被他握過的東西,上麵曾經餘留著它的體溫。
曾經,堂弟是多麽喜歡它……
極樂殿依然熱鬧,京邑上下依然歡騰。
誰也不知道,這樣的夜色下發生了多肮髒的事情被一雙天底下最純淨的眼睛看到了。
舒沅也不知道就這樣靜靜的陪著上官殷胥坐了多久,隻知道等他們重新回到極樂殿那裏已經快散場了。
祁太後依然滿臉堆笑,靜婕妤則麵色現些許蒼白,還有賢妃,她滿麵紅光,嫻熟的周旋於各大臣間,她還不知道,她再也不能和她最愛的兒子見麵了。
靈水公主最先離去。
她先對太後,然後又對賢妃做了個福禮道:“太後,皇嫂,靈水身體不適先回府去了。您老宴會結束了便早些回去,好好休息,靈水明日再來跟您老請安。”
太後看了,滿臉慈祥的道:“還是我們靈水好,進退有度,又懂的疼人。”說完,左右一看,似乎在找誰,結了,擰起眉頭道,“皇上呢,這個時候怎麽不在?”
這下,眾大臣也便互相私語了,畢竟,有些人也有覺得皇上似乎離開了好一會兒了。
隻有舒沅知道他去了哪。
“母後,皇兒在這邊呢。”皇上不知道從哪裏站了出來,手中舉著酒杯,一臉笑意的道,“方才兒臣喝多了,略覺身體不適,便去後殿歇息了一會兒。”
太後點了點頭。
這個理由也算完美。
見太後這關過了,那上官連恒才衝靈水公主笑道:“靈水吾妹,朕知你平素喜靜,不愛這大場麵,故今日也不強加挽留。不過,你年齡也是不小了,你放心,朕已經開始為你物色棟梁,必與你一個出色郎君。”
這一說,頓時周遭大臣都樂了。
那靈水公主本就粉色的麵上更添幾分紅暈,嬌道:“皇兄,皇妹還不喜歡嫁人呢,就願意在這陪著皇兄,太後過一輩子。”
太後也笑道:“傻孩子,哪有不嫁人的。既然你皇兄今天當眾都應允了,那哀家可得讓他拿個準數。”想了想,道,“不準超過今年。”
眾大臣又是一片樂聲,不少上了年紀的大臣爭相交頭接耳,互相問著貴府中公子的貴庚,不知誰家公子有幸能被這皇上太後選上成這香公主的乘龍快婿。
公主在這萬眾矚目中款款走了。
然後就是德妃退下去,再然後便是眾位大臣紛紛依照官品次序向太後皇上叩首退場。
舒沅這邊的因為是廢太子上官殷胥所以是最後一個向太後道別。
那上官連恒也隻是說了幾句熱誠的話就罷了,倒是太後眼圈一紅,道:“胥兒今日可曾吃好喝好,今日人數甚多,可否有下人招待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