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悲哉宮女血
就在迎回太上皇的第三天,宮中便傳來霍賢妃一病不起的消息。
本來那日舒沅也見得賢妃幾個時辰內暈倒三次,這病倒也不奇怪。
隻是這賢妃此次之病來的頗為匆匆。
事情是這樣的。
那上官連恒本已封了唐氏為美人,不久後又在一次午宴中臨幸了一名舞姬趙氏無雙。
一時間,左手美人,右手舞姬的,連著五日連連齊幸,再然後是其餘各宮人那邊再一輪宿,上官連恒那身體就是鐵打的也吃不消。
很快,便在一次上朝之前,一頭栽下,昏倒在地。
禦醫來了,隻道是龍陽受損,近期不宜接近女色。
再說賢妃那裏,自從她失子之後,上官連恒除了太子發喪那天留宿之外,便不曾再踏入賢妃宮門了。
一下失去了兒子,再失去了皇寵,賢妃自然憔悴萬分。
現在,再看到那唐氏和趙氏得寵,皇上暈倒,賢妃氣不過衝到祁太後那裏大聲指責那唐氏和趙氏,靜懿當時也在場,她還給了靜懿一巴掌,還說祁太後後宮管理不尚。
這下可好,你賢妃說那唐氏趙氏不要緊,還汙蔑太後,更擅打嬪妃。
這個事情上官連恒知道後大發雷霆,即使在病中也衝到了賢妃宮裏,說她擅妒,不謹孝道,並令她從此進足。
舒沅知道,賢妃的生父是霍同光霍大人,當年,錢皇後因妒得罪了蕭德妃,這上官連恒二話不說,就對其禁足處理。
現在,這賢妃這已經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觸動了上官連恒的底線,上官連恒能對她容忍至此,也不能不說還是顧忌到了霍大人。不然,就憑這些,她賢妃的位置早沒了。
大齊大曆三年初夏夜裏。
霍賢妃霍容華在她的寢殿內始終在輾轉反側,她怎麽想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兒子會和乳母一起好端端的在湖中突然溺亡。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她第一個還是想的靜婕妤。
她曾經不去她的宮裏去侍奉錢皇後,又去了皇上身邊,繼而受寵,又懷了孕,步步為營。
不是她,還能是誰?!
這宮裏,上上下下,莫不都是為了一介皇寵,隻有可能是她想溺亡她的兒子,她年紀輕輕,又姿容貌美,得皇上寵幸,遲早能得皇子當上皇後。
想到這裏,她百感交集,遂命身邊宮女取來筆墨,休書一封給家父府上。
父親大人:
女兒如今病體已沉,恐不久於人世,感入宮數年亦未曾盡孝於膝下,特寫此書。想初入宮時,父命兒寬厚待人,不驕不躁,賢於宮事,勤事君王。兒自認已為之,未曾辱父之賢名。然宮中錯雜,餘孽旁生,兒今已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望爹爹能代兒繼續輔助君王,清餘孽,留這宮事之清明,兒餘願已足。
這封信件自然沒有送到霍大人的手中,後來,是由這名宮女轉交給了靜懿。
靜懿宮裏,舒沅和她一起看了這封信件。
靜懿當場燒毀了這封信件,邊燒邊道:“害她之人非旁人,她自己罷了。”說完,又對那宮女道,“那賢妃後來呢?”
宮女回憶起來……
當天晚上,寫完那信件,賢妃依舊不依不撓,始終在想著皇子的死亡經過,她甚至傳來了當時皇子宮內的所有宮人一一責問當時情況。
“怎麽樣?”舒沅問道。
當時的情況舒沅最清楚,按照她的記憶,當時人影的人數,包括乳母在內,不多不少,剛好是太子宮裏全部人數均在場。
換句話說,是所有太子宮內的宮人都參與了這場陰謀。
而那宮女也道:“當時,大家都悶聲不出,隻有一名宮女做顫栗狀,賢妃便一把扯出發髻上的金簪往那宮女的背上,頭上刺去。那宮女躲閃不及就斃命了。賢妃看自己殺死了宮人,也嚇了一跳,清醒了過來。屏退了所有人,等我等第二天上午再去看,賢妃娘娘已經過世了。”
“那宮女叫什麽?”靜懿抿了口茶,不經意的問道。
“她叫春蘭。”宮女答。
春蘭——
舒沅想起當時的春蘭曾為能去太子宮裏而高興萬分,誰都沒料到她是這個結局。
若早知是這樣,她還會去嗎?
接著,靜懿又問了當時的一些狀況,那宮人隻描述說賢妃娘娘臨死時她的枕巾都明顯濕透了,可身上依舊是她那天封妃時候的盛裝朝服打扮。床榻上,發髻上沒有一絲的淩亂。
大齊宮中,沒有什麽合理程序殺害宮人,無論是主子還是奴才都要擔待一定罪責。依賢妃其人,現在,自己誤殺宮人,又到了如此境地,想必已是心疲力竭,除了死,她想不出更多活下去的理由。
舒沅點點頭,剩下的事情她和靜懿跟全宮裏的人現在都已經知道了。
皇上很快就到了,還是從靜懿這邊出去的。靜懿也跟了去。
上官連恒一看賢妃的死狀也祚悲戚之狀,說賢妃年輕,此次他並未有任何責罰之意,隻是希望她能靜心思過,她怎麽能這樣就去了?
兔死狐悲而已,若不是因為賢妃的父親是霍同光霍大人,他怎會還讓她隻是靜心思過?
又聽她宮中之人說賢妃當晚曾審訊過太子宮中眾宮人,還未等他們說其中一名宮人已被賢妃刺死,上官連恒便下令盡斬太子宮中其餘宮人為賢妃陪葬。
這道命令一下頓時全太子宮的宮人都悉數痛哭,當時被選去伺候太子的不是十四五歲的丫頭,便是十七八歲的小太監,都是正當盛年,皇上就這樣說殺就殺。
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在趙公公送去他們最後一頓午餐之後,全太子宮中宮人上上下下十七名,宮女八名均一一上吊自殺,太監九名則服毒倒地。
可憐十幾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被皇帝一時的私欲吞噬了。
從啟福殿出來已經是傍晚,舒沅當時說了是去幫趙公公收拾屍體。實際上,她是想再送送這群人,說什麽當時她也親眼見到了他們的無奈。卻無法相助。隻想最後為他們盡點微薄之力。
她想記住這些人的麵孔。這宮裏行走久了,她不想身上沾染太多的血腥。
出來的時候,她也跟上官殷胥說過,殷胥說舒沅姑姑,你盡管去,你去幫忙料理他們的最後事宜,我以後就為他們抄寫《金剛經》,我們一起幫助他們的魂魄早日脫離苦海。
殷胥真的已經長大了,就如那日舒沅說的,他不僅懂的靈巧應對宮中一些人和事,更具有了悲天憫人的性格,這不僅與舒沅他們平時的說教有關,還和他所經曆的事情一一相關。
晚霞橫更天際,如血般盡似這些宮人的血。
“馨兒。”身後傳來一聲溫潤的聲音。
舒沅回頭過去,淡淡的道:“君和。”
看著她,君和緩步走了過來,微笑道:“在為賢妃之死傷感吧?”
“不,不隻是她,還有那些陪葬的宮人。太慘了……”舒沅歎道,“君和哥,你說,為什麽隻要他是皇上,他就能隨便殺死一個人,不管他是不是無辜。人命在這裏真的是草芥嗎?賢妃是皇上的妃子,也算跟他數年,更有其父霍大人為皇上的登基出了一臂之力,可這夫妻患難之情卻能在子嗣的陰影下消失無蹤,難道這就是九五所帶來的結局嗎?還有,太子是皇上的親子,可皇上竟然……”舒沅沒有繼續說下去,後麵的事情她連想都不願意去想。
君和隻是望著遠方,淡淡一笑道:“馨兒,你想說的我明白。可皇室自古如此,所謂一登九五,六親情絕,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你如今所見的隻是這冰山一角。”
“所以你當初才不願入仕的是嗎?你和我一樣不願看到這些。”舒沅疾問,說著,又小心翼翼道,“君和哥,若這次皇上封你的不是禦史,是尚書,甚至是大將軍,丞相,你會怎麽做?”她這樣問是因為她知道以君和這次出使之功世人皆知,若真正封賞他所得的遠不應該及於此,無非是太後有意庇護他不欲使他成為那上官連恒那一派的眾矢之的罷了。
深深的看著舒沅,半晌,君和道:“馨兒,若是國家危亡,君和即使一己之身亦當獻上,何況這個人喜怒。而若是你,君和縱使萬千紅粉千帆過,亦不似馨兒半點塵。萬裏江山錦繡,隻為馨兒鋪就。”
舒沅笑了。
君和也笑了。
回到雍王府已是晚間。
剛剛用過膳食,舒沅等人又迎來了一個重大消息。
原來,許是忌讜那霍大人,自那賢妃一死,上官連恒便為自己最“疼愛”的皇妹靈水公主指了婚。
對象便是宗權宗大人。
誰料,這指婚的消息一出,靈水公主便稱病不起。
按照來告訴消息的人說,公主已經躺在床上一整天了。
皇上也已經請了禦醫,但都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又和我雍王府有甚麽關係?這樣急匆匆的。”邢嬤嬤依舊繼續夾著菜。
那人看了看舒沅,才道:“皇上說雍王府的舒沅姑娘會醫術,定能治好公主之症,所以,明日來請舒沅姑娘的聖旨應該就會來下了。”
這一說,眾人一驚,舒沅更是著急。
她會治病是不假,可是這公主之病來勢洶洶,明眼人一看也看出端倪。
顯然是這個指婚她不滿意,又不知道以什麽去拒絕上官連恒,自然稱病不出。
現在,上官連恒若要讓舒沅前去,又要她拿什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