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少爵盡量放低了嗓音,低聲道:“有人潛入家裏了。”
極輕極淡的語氣,透著一股不尋常的凝重。
裴小七原本垂著的眼眸,也因為男人的這一句話,驀然睜大。
她是特工出身,不會單純的認為淩少爵的那句話是指有小偷潛入。
更何況淩宅所處的地區可是軍區大院兒,其安全性可以用戒備森嚴四個字兒來形容,能夠潛入者,絕非善類。
顧楠原本是挨在裴小七的身邊,但眼下裴小七被淩少爵抱在懷裏,她也不好意思再挨上去,隻能走到稍遠些的地方去。
可是這樣一來,就變成了好似她和楚非單獨在一起的感覺。
因為無論她走到哪裏,楚非就跟到哪裏,也不說話,就這麽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
這種感覺讓顧楠覺得糟糕透了。
過了一會兒,她實在忍受不了,便決定回去,就算睡不著也總比被這個男人像影子似的跟著要好。
就這樣,一直走到了醫院的大門口,顧楠發現楚非竟然還跟著自己。
她挺小腳步,轉身:“請你不要跟著我。”平靜淡漠的語氣,透著明顯的疏離,這讓楚非的眼神暗了幾分。
路旁的燈光,從頭頂上方打下,說完這句話的顧楠,在看到男人那雙滿是黯然的眸子之後,下意識地移開視線。
她不知道自己再躲避些什麽,害怕些什麽。
這樣的視線回避,落在楚非的眼裏,就是她厭惡自己的表現:“晚上一個人回去不怎麽安全,我送你。
“不用,我一個人可以。”說完這句話,她轉過身,大步地離去。
就像預料中的那樣,身後的男人果然跟了上來。
來的時候顧楠坐的是淩少爵的車子,所以回去她隻能選擇打的。
迎麵剛好有一輛出租車,她招了招手,可是還沒等車子在她身邊停下,手腕驀然一緊,耳畔傳來男人透著股小心翼翼的清冷嗓音。
“我送你回去。”
顧楠用力地想要把自己的手給抽回來:“你鬆手,我自己打車回去。”
深深的目光緊緊地鎖著她滿是倔強的小臉兒,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臉上出現了這種類似隱忍的情緒。
他記得,這個女人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的,或者說她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楚非猶能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警察,竟然敢把自己開烤起來,然後對他進行搜身。
那時候的她,鮮活而又色彩明豔,不像現在這樣,全身都仿佛籠罩了一層厚厚的灰色,讓人無法靠近。
嘟嘟——!
把車停下來的出租車司機,不耐煩了:“你們到底打不打車啊?”
顧楠生怕司機師傅把車開走,趕忙說道:“坐。”隨即,她轉過頭,狠狠地瞪著楚非,“鬆手,聽到沒有。”
楚非抿了下唇,二話不說,直接打開車後座的門,把她推進去。
就在顧楠準備把車門關上的時候,男人高大欣長的身軀,也跟著坐了進來:“師傅,開車。”
顧楠瞪大眼睛:“你……誰準你上來的?”
車子已經發動,慢慢沒入車流,車內的廣播電台,正在播放一首十分舒緩的鋼琴曲。
不過司機師傅很顯然不太喜歡聽鋼琴曲,調到了另外一個電台,換成了一首頗能驅趕睡意的披頭士搖滾。
楚非注意到,在歌曲響起的一瞬間,坐在身旁的女人,眼睛裏似乎閃現一道光亮,但很快卻有黯了下去。
“你喜歡披頭士?”
“和你無關。”顧楠的眉頭蹙的緊緊的,她其實是喜歡鋼琴曲的,而搖滾則是項天陽喜歡的。
在她喜歡上項天陽的那段時光裏,還是少女的她,哪怕不怎麽喜歡這種刺激耳膜的搖滾歌曲,她也會逼迫自己去聽。
久而久之,她竟真的喜歡上了。
楚非知道她有意疏遠自己,卻也不怎麽在意:“怎麽會和我無關,我總是要知道自己的妻子,都喜歡些什麽吧。”
顧楠惱怒:“誰是你的妻子?”
楚非湊近了她,男人身上清冷的氣息順著她的鼻腔鑽入,直抵心髒的最深處。
顧楠的眼中浮現出慌亂,她的身子不斷地往後縮,一直抵到了車門,才發現退無可退,呼吸也因為緊張變得有些紊亂。
“我的妻子,當然是你。”漆黑的眸,緊緊地鎖住女人的臉頰,楚非看著她眼中顯而易見的慌亂,笑了笑。
“我不是你的妻子,師傅,停車,我要下車。”顧楠覺得自己再和這個男人待在一起,自己一定會瘋掉。
司機師傅透過後視鏡,瞥了眼車後麵的情況,他剛準備把車子靠邊停下,就聽到後方傳來了另外一個聲音。
“繼續開,上四號高速,我付你十倍的車錢。”
十倍的車錢?
司機師傅開了這麽多年的車,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麽奇怪的乘客,不過但凡開出租車的,接觸過的人也算形形色色,眼力勁兒自然是有的。
所以他絲毫不懷疑男人開出的十倍價錢,因為就衝著那身沒有牌子,卻一眼就能看出其價值不菲的深色西裝,以及男人身上那股子渾然天成的貴氣,司機師傅就知道,對方的身份自然是非富即貴。
而且從情形來看,似乎像是午夜最常見的戲碼,有錢有身份的男人,看上了某個女人,然後——
司機師傅已經開始在腦海中自行想象了!
顧楠一聽說要把車子開上高速,頓時急了:“師傅,我在這裏就要下車,停車。”要是真的開上高速,那就意味著,她要有很長一段時間和這個男人待在一起了。
司機師傅當做沒聽到,十倍的車錢實在是太行動了。
“把擋板升起來。”淡淡的嗓音,充滿著命令感。
司機師傅再次瞥了眼後視鏡,按照要求把擋前後座的擋板升起,同時也在心中暗暗揣測起來。
看來他想的果然沒錯,司機師傅的笑容有點兒邪惡。
“楚非,你到底要幹嘛?”因為憤怒,女人的臉上染上了一層紅暈,落在他的眼裏,格外的誘人。
於是,楚非還真就那麽湊了上去,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啪——!
響亮的耳光,在車內響起。
顧楠打了男人一巴掌的手,並沒有收回來,而是僵硬地舉在半空中,身體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什麽別的原因,有些顫抖。
唇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楚非握住她僵在半空中的手臂:“一巴掌換一個吻,值。”
觸碰到男人溫熱的掌心,顧楠立刻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然後轉過頭看向窗外,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很久,她又聽到旁邊的男人開口了:“你被抓走的時候,顧澤要求我和淩少爵,用自己的命去換你。當時我在想,要是死了,就永遠見不到你了。”
擱在腿上的雙手,緊了緊,顧楠依舊看著窗外,權當身旁的男人在自言自語。
楚非對她的冷漠似乎也毫不在意,繼續道:“我聽小七說,你喜歡吃韭菜雞蛋餡的餃子,所以就練習怎麽包,現在我可以包的很好了,明天早上我煮餃子給你吃。”
其實當初他決定用自己的性命去換顧楠的時候,就想著包很多很多的餃子,然後速凍在冰箱裏。
這樣,她就能夠吃到了。
顧楠慢慢轉過頭:“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麽?”
“沒什麽,隻是想給你煮餃子吃。”楚非微微眯了下眼眸,然後——
顧楠沒有想到,他會突然把自己給扯入他的懷裏,下意識地就開始拚命掙紮:“滾開,不要碰我。”
絕望痛苦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
她又想起了自己那個還未來得及生出來,就被這個男人給嬸嬸打掉,最終化為一灘血水的孩子。
雖然比起一般的女性,顧楠的力氣要大許多,可是她麵對的人卻是楚非。
男人遒勁有力的雙臂任她使盡了全身的力氣,也沒有辦法撼動半分,怎麽也掙脫不開的顧楠終於急了。
她張口就狠狠咬住男人禁錮著自己的手臂,腥甜的血液,順著嘴唇蔓延至口中。
突然,也不知怎麽了,原本充滿憤怒的胸腔,突然就就漫上一股濃到極致的委屈。
滾燙的眼淚大顆大顆砸在男人的手臂上,楚非很快就感受到了那股不尋常的灼熱。
他鬆開一隻手,強行把她的臉扳向自己,卻在看到她滿臉淚痕,哭得異常隱忍的模樣兒後,瞳孔驟然縮動了一下。
像是討厭被人看到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兒,顧楠很快就停止了哭泣,直勾勾地盯著有些錯愕的男人。
“看到我這麽痛苦,你滿意了?”
他非要將自己全部的痛苦和狼狽都逼出來才滿意麽?
她的淚水,像是尖銳鋒利的刀子,在楚非的心上狠狠劃了一道口子,再一次地,他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
這一次,顧楠沒有再掙紮,隻是就這麽任由他用了比先前更加大的力道抱著自己。
熟悉的恐懼,混合著男人身上清冷的氣息,不斷地刺激著她的神經,太陽穴更是一跳一跳的,脹痛的厲害。
顧楠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恐懼什麽,唯一清楚的是,每當她聞到這個男人身上那獨特的清冷氣息,那種恐懼就會在心底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