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突擊,便是不能按常理出牌。
為了讓唐安盡快多掌握一些東西,藍海棠有選擇性的教他一些最易掌握又用途極廣的內容,但越往後教,藍海棠就越是心驚。唐安往往能很快將她所授的東西融會貫通學以致用,悟性之高,乃是她生平僅見。
不光如此,他還往往能結合曆史興衰、時代發展的要素,對古之聖賢的警句加入自己的理解,有些見解頗為獨到,有些見解則太過大膽,連像藍海棠這樣自認為見識超前的人都很難接受。
二人時而為了觀點相同而哈哈大笑,就像是忘年之交一般,時而卻為了意見不一而爭得麵紅耳赤,宛如生死之敵,渾然忘了誰是夫子,誰是學生。
日薄西山,將大地染上一片驚心動魄的紅。
藍海棠看了看天色,歎息一聲,竟然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往日裏她一則很少出門,二則少有能看得過眼的才子,所以一直閉門造車,欲尋一誌同道合之人而不可得,說來倒也頗為遺憾。想不到的是,竟能在墨玉書院碰到唐安這麽個怪才。
遺憾的是,她不能久居書院,唐安也不會始終做她的學生。想想難得覓一知己,卻很快就要離別,心中竟湧起淡淡失落。
闔上書本,藍海棠道:“時間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明天我們繼續。”
唐安愣了愣,這才注意到夜幕已至。愧疚道:“耽誤了夫子這麽久,唐安心裏委實過意不去。不如我請夫子吃頓便飯如何?”
他這是做什麽?相約本姑娘可沒有這麽容易!
藍海棠笑笑,險些忘了自己已經扮作男兒身,道:“改日再說吧,想必我的家人已經備了飯菜。你在程家賺的辛苦錢也不易,能省則省,切莫大手大腳不知節儉,早些回去吧。”
唐安心中暗笑,你隻知我是小書童,卻不知我現在是程家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不算打賞,僅是工錢每月就五十兩銀子,比你這教書匠都有錢哩!
敢這般瞧不起未來的大唐首富,不愧是我的夫子,有種!
“唐安,你走了沒?快給本姑娘出來!”
院子裏,一個悅耳動聽的女聲傳來,但語氣中卻有種不容置喙的霸氣。
唐安暗暗搖頭。這女人表麵在問“走沒走”,隨即又根本不理會所找之人在不在,這般前後矛盾說話不經大腦的蠢女人,肯定是程采夕無疑了。
藍海棠微笑道:“快走吧,你家小姐來叫你吃飯了。”
唐安大是驚奇。“唐海”根本沒有見過大小姐,怎麽聽聲音就能識得來人是誰?忍不住問道:“咦,你怎麽知道會是我家大小姐?”
“這還不簡單麽?”藍海棠負手一笑:“一來,你來京城時日不長,卻也沒聽說過有什麽紅顏知己;二來,我已知會程采和說要留你在此做學問,想必他是不敢來催你的;三來,你家老爺因為雲頂購物中心的事如此器重你,他若派人來,怎麽這般大呼小叫?四來,若是飛雪悅蘭閣的人來,她們都知道你是鳳之嵐和柳傾歌格外看重的人,必定會對你禮敬有加。想來想去,便隻剩下一個程家大小姐了。”
唐安張大嘴巴,歎道:“靠,這你都能想到?”
“其實,這也沒什麽了不起。這位小姐口氣霸道,一聽便是身份顯赫的富家小姐。而程大小姐為人豪爽直率,又身為你的主人,對你自然無需客氣。”藍海棠分析起問題來又回複了往日的自信。“還是那句話,隻要善於觀察生活,處處皆門路。”
“高,實在是高!”唐安豎起大拇指,有感而發道。
夫子實在是太變態了,從一句話就能分析出這麽多東西,不去做偵探實在可惜。
沒過多久,程采夕果然出現在了地字乙班門前。一身鵝黃長衫的女土匪外頭往教室門裏一看,見到唐安先是一喜,隨即皺眉:“唐安,我一直在找你,既然你沒走,為什麽不說話?”
唐安陪笑道:“大小姐,我剛才在於夫子討論學問呢。”
程采夕這才注意到唐安身旁還有一個長相格外清秀的中年男子,趕忙行禮道:“這位夫子,實在是抱歉,采夕方才以為書院裏沒有人,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喊了幾聲,沒想到擾了先生清修,采夕慚愧萬分。”
見程采夕也有這般客氣的時候,唐安不著痕跡的往藍海棠身旁靠了靠,顯示自己和夫子關係親密。
藍海棠並沒注意到唐安的怪異舉動,笑道:“程大小姐不必客氣,我們也正是要準備離開。唐安被選為代表書院出戰學院論道之爭的代表,唐某隻是留下對他指導一番而已。”
程采夕狐疑的看了唐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就你這草包也能被選為代表?看來墨玉書院也不過如此嘛!
這是什麽眼神?不相信老子的才學麽?若非看在你是大小姐,老子肯定會送你四個字——放學別走!
唐安自動忽略了她挑釁的眼神,問道:“大小姐,你怎麽會在這裏?找我有事麽?”
一聽這話,程采夕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吞吞吐吐道:“我…我其實…”
藍海棠哪裏不知道她是見自己在場,不方便開口?笑笑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們也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擔心。”
二人分別對藍海棠行禮送別,唐安卻是心中叫苦,暗道沒有了夫子壓製這個女魔頭,不知道她又會想些什麽法子來折磨自己。隻看她今天忽然轉了性子特意跑到書院來找自己,就知道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狐疑的看了大小姐一眼,唐安偷偷退後兩步,和這凶女人拉開距離,一臉的警惕。
程采夕並沒發現唐安的異常,翹起腳來見藍海棠走的遠了,看唐安一眼,皺眉道:“你跑那麽遠做什麽?我很嚇人麽?”
“當然不是。大小姐你貌美如花,市集上買豆腐的小花都趕不上你,我又怎麽會害怕你呢?”唐安笑嘻嘻的說著,卻仍不敢靠近,見程采夕雙目一瞪,趕忙岔開話題道:“不知道大小姐來找我做什麽?”
程采夕白他一眼,道:“方才我辦案路過此地,就順道過來看看你走沒走。”
唐安疑惑更甚。路過,真的這麽簡單?
“不知道大小姐辦得什麽案?”
“飛天門辦案,還用向你解釋麽?膽敢尋竊大唐私密,信不信我殺了你!”程采夕又回複暴力女本色,拔出半截寶劍,但想想自己有求於人,硬生生又把寶劍收了回去。考慮了片刻,小手一攤,道:“我…我今天走的匆忙,沒有帶銀子,先借我二十兩銀子用用,明天還你。”
這小妞,原來是借錢來了。明天還我?鬼才信你呢,先前欠我那五十兩還沒有音訊,老子要是再信你,那就是第二次上當!
“不知道大小姐借錢要做什麽用?”唐安問道。
程采夕神色一黯,道:“我要去喝酒。”
“喝——酒?”唐安驚訝道,這小妞今天難道有什麽心事,怎麽會想到要去喝酒呢?難不成要把我灌醉?看不出大小姐外表清純,內心竟然這麽險惡。
想到這裏,唐安一臉正氣:“大小姐,雖然我長的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可你也不能對我意圖不軌,我可是正經人。”
“你——”程采夕杏目瞪起,氣的又要拔劍,以極大的定力才壓製住想要殺人的念頭,伸手道:“你隻管把錢給我便是,就算是我請你,明天一早我就把錢還你。”
唐安見推不可推,笑嘻嘻說道:“大小姐,真是不巧,我今天沒帶銀子。”
“哼,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難不成要我這寶劍給你搜搜身?”程采夕取出寶劍,上下打量唐安一番,威脅意味十足。“今天這銀子你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老天爺,怎麽就讓我遇到這麽個暴力的女土匪?你請客,我買單,旁人不答應還拿劍威脅,有這麽請客喝酒的麽?但人家是大小姐,地位比他高了一大截,而且武功高強,唐安萬萬不是對手。
歎了口氣,唐安萬分肉疼的掏出銀票,結果仔細一點,竟然多拿了十兩。剛想偷偷塞回去,卻被程采夕一把奪了過來,女土匪點了點,道:“明天還你,走,今天老娘請客。”
唐安都快哭了,千言萬語隻能在心裏化成三個字。
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