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二十六章 辯論

邕州城,原招撫使司,現在的廣西路臣臨時行轅內,吵嚷的聲響就算走在門口的大街上,也能聽得出一二,可是附近的街道路口全都被封鎖了,又會有哪個不開眼的會走在上頭。

此刻,節堂的大門洞開著,裏頭依然人頭攢動,那些被滯留在此的統製以上將校,全都圍在一個放置在地上的大方盤子邊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不停,話裏話外竟然全都是關於如何去元人作戰,仿佛之前被解除兵權剝奪人身自由已經是沒影的事。

“呆了這些天,可還過得慣?”劉禹看了一眼下頭亂糟糟的模樣,就收回了視線。

“慣不慣得又能如何?”趙孟鬆一臉地木然,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劉禹大概能猜出他的想法,不過沒打算去同他解釋什麽,人要為自己做的事負責,這個道理從古至今都是一樣,至於為什麽要給他一個機會,不過是聖母心做怪罷了。

“你如此行事,不怕將來朝廷追究?”

“我告訴你一句話,‘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劉禹沒去注意他的表情,想想也會很精彩:“那麽路臣呢?”

趙孟鬆細細咀嚼著他的話,越想越是心驚,拿了他又不殺又不放,本來就有一肚子的疑問,再一想到自己前來的使命,心裏陡然間就是一跳。

“你父榮大王與本帥有舊,他能遣你來,足見信任,可是不殺你卻不是為此。”劉禹仿佛在自言自語:“天下之大,為謀算計,無非巧取豪奪二者罷了,你等起了那樣的心思,卻力不能逮,就須怪不得別人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趙孟鬆下意識地就想反駁,話一出口就反應過來,再也沒能說下去。

“因為什麽?某用了強,不同你講道理麽。”劉禹笑了笑:“你為何不想想,若某的嶽家不姓葉,又或不任這個路臣,你同你後頭的那些人所用的法子會有什麽不一樣麽?”

“弱肉強食,世上事莫過如此,不說別的,百裏之外,元人的大軍會同你講道理麽?這幾日呆在軍中,內中是個什麽情形,你也看到了,你覺得這樣的軍隊,可能擋得住元人的兵鋒?今日讓你到此,就是要你好好想一想,要怎麽做方可一戰,別忘了,你姓趙。”

說罷,不等他答話,就起身離開了帥案,坐了好一會兒,是要活動活動了,堂下的當中擺著一付碩大的立體沙盤,其中的細節並沒有完全建好,因為這都要靠實地勘測,才能得到較為準確的數據,這也是劉禹的習慣,每到一個新的地方,都要做上這麽一個,才能心中有數。

不過大致的山川河流城池道路還是有的,圍在一旁的這些人所爭的,就是如何在這種地形上用兵,不管史上的戰績如何,像這樣的紙上談兵,說起來個個都頭頭是道,不過可惜的是,這些理論都要建立在宋人能與敵人正麵相抗的基礎上。

“元人遲遲不進逼,必有所圖,這些路上,到處都是高山密林,倘是埋下一支伏兵,待我等行軍過半,突然間殺出,路邊一側就是右江,到了那個時候想逃都逃不了,隻怕就是個全軍盡沒的下場。”

“那也不盡然,這些地方山林雖多,可是人煙卻不算少,元人要想伏兵,瞞不過那些峒人去,他們也不會輕易答應。”

“峒人豈可盡信,見元人勢大,投過去又如何?”

“可是撫帥是要我等商討相救之策,你這麽一設計,那還如何救得?”

“兵危戰凶,豈能不考慮周全?”

......

這種事情就像辯論一樣,有正方有反方,劉禹給他們出了一個命題,不是當不當救,而是如何去救,這些人裏頭,大多數都是一輩子的行伍出身,對於戰爭有著貼近現實的理解,劉禹將他們聚在一起,就是想給他們一個施展所長的機會,不是帶兵殺敵,而是出謀劃策,大致類似於後世的參謀製度。

這些人經過了一天的軟禁,基本上都認清了現實,原本就是下屬,被上官算計了又能去哪裏伸冤,失去了兵權固然可惜,怎麽也比不過自己的性命要緊,當然其中不甘心的人也有,比如本地的原主人馬氏父子,劉禹看到的,就是二人站在那裏一言不發的模樣。

“馬招撫,可有什麽好提議?”馬成旺一愣,不過對劉禹的問話,他不敢不答。

“元人不會用什麽伏兵之策。”

“噢?為何。”聽他說得言之鑿鑿,劉禹倒是來了興致。

“他們根本不屑如此。”

劉禹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話,元人想要的隻是一場大勝,用勝利來摧毀宋人的抵抗意誌,就如同他們屠城一樣的道理,一擊而潰,趕著潰軍穿州過府,試問還有誰會有守城之心?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宋軍不堪一擊的基礎上,簡單來說,他們不怕宋人出來,就怕宋人不出來,如果設伏一旦被宋人查覺,就達不到目地了,最後不得不進逼邕州城下打一場艱苦的攻城戰,這絕不會是元人想看到的。

“既然如此,你以為,我們進逼到何處,才會有凶險。”

“應當是在此處,再往上走,就要看元人究竟做何打算了。”

馬成旺朝著沙盤上一指,大致在橫山寨到邕州城中間偏上一點的位置,地方緊挨著右江水,同樣是個羈縻州,這裏是他的探子所能到達的最遠處,劉禹看著那個地名,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神情。

施忠的消息傳回來的時候,大堂裏的爭論仍在繼續,雖然親兵聲音很低,不會有第二個人聽見,劉禹聽完之後麵色如常,但是依然有些敏感的人將視線投向了他,這其中除了站在他身邊的馬成旺,還有一直不曾發言的仇子真。

“諸位。”劉禹立時就有了決定,這種消息說出來要比瞞著好:“適才前方探馬來報,橫山寨已無旗幟在空。”

短短的一句話,讓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若是旗已毀、城已落,這番救援還有什麽意義?雖然大堂的大多數人一早就是這麽想的,可是當真的聽到噩耗,仍然讓人神傷。

劉禹的話並沒有說死,眾人當然明白那是隱諱之語,現在怎麽辦?繼續討論下去沒有了意義,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這時候,眾人才發現,不知不覺中,這位年輕的撫帥已經成了人們心中的希望所在。

“某有個提議不知當不當講?”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劉禹都有些詫異,因為出聲的居然是之前一臉抗拒的趙孟鬆。

“邕州緊鄰安南。”得到了劉禹的鼓勵,他大著膽子擠到沙盤前,指著兩國的邊境線說道:“景定三年,安南陳氏入覲,獲封安南國王,鹹淳初又遣使來賀,侍宋甚恭,若是在他們身上使使力,或許會有收獲......”

這就是文人和武人的區別,哪怕就在本地,因為所接觸到的東西不同,武人的眼界往往看不到那麽遠,趙孟鬆說的姑且不論對錯,至少思路上是有可取之處的。

安南這個國號是南渡之後孝宗賜與當時的交趾政權的,終宋一世這塊傳承了千年的領土都未能收入版圖,這也是後世對宋朝諸多垢病的原因之一,劉禹在回去後整理的那些資料裏麵,就有南邊諸鄰國的形勢分析,對於這個安南自然不會陌生。

此時的安南正處於一個特殊的曆史時期,替代李朝的陳朝建立剛好五十年,這五十年裏,幾乎麵臨著與大宋同樣的問題,蒙古人或者說是元人的壓力,最奇葩的是,他們在向元人稱臣的同時,也沒有斷絕同大宋的關係,依然行使者藩國的禮儀,就像是趙孟鬆說的‘侍宋甚恭’。

其中的原因當然不是他們改了性子,自大理落入元人之手,與其相鄰的諸國都有自危之感,此時陳氏剛剛取代了立國二百多年的李氏,國內還未完全穩定,盡管在第一次抗蒙戰事中拖得蒙古人最後退兵,可是實力上的巨大懸殊讓他們不得不主動派使者稱臣,沒想到的是蒙古人答應了他們的臣屬,卻提出了苛刻的要求。

國王入見、世子為質、繳出土地名冊、仿大理例於各路派駐達魯花赤、納貢、助兵伐宋等等,幾乎同滅國一樣了,而相對於元人的要求,大宋幾乎不需要他們做任何事,因此當權的陳氏一方麵敷衍蒙古人,一方麵又加強了同宋人的關係,自然是希望如果被元人問罪,能得到宋人的支持,畢竟表麵上看當時的大宋還是很強的。

當然,曆史上讓人諷刺的是,看似強大的大宋,居然還不如小小的安南拖得久,不過現在嘛,劉禹沒有去評判他說得對與不對,能打開思路就是一件好事,在廣西的這段經曆,相信對於趙孟鬆會有不少的助益。

“此議甚好。”劉禹笑著肯定了一句,然後麵朝著沙盤和那些武將:“指望別人不如指望自己,我等不強,他們便是媭狗,聞獵則上,我等強了,他們便是馴羊,歲歲來朝,峒人如此,安南也是一樣。”

聽到他的話,仇子真猛然抬頭,看到的是一股久違的自信,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