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三十七章 騷擾

烏蘭忽都的麾下並沒有三千人,實際上,這個數目是靠著右江一側的蒙古騎兵總和,對岸的另一側還有兩個千人隊,當然此刻是怎麽也指望不上的。

在這三千人當中,阿魯渾的千人隊已經前出到了果化州與歸德州的交界處,根據他們傳回來的消息,宋人的援兵不光是來了數千人,而且其中沒有騎兵,這個消息讓烏蘭忽都有些心動,心動的原因並不是擊敗幾千步卒這種戰績,而是來自於主帥賽赤典的壓力。

根據主帥的命令,他們這些眼高於頂的蒙古騎兵實際上起的是偵騎的作用,遇敵不戰回報即可,或許對方有著顧惜他們損失的因素在裏頭,可是這樣一來他們的出征還有什麽意義,這樣的命令給他的感覺不是優待,而是侮辱。

當然,這一帶的地形的確不適應騎兵的大規模使用,就算是被稱為‘河穀平原’的右江兩岸,都是那種帶著傾斜角度的坡地,更別說稍遠一些的高山密林了,那裏不光騎兵難行,連宋人的步卒都不會踏足,因為裏頭根本就沒有路。

主帥打的什麽主意他多少知道一點,明目張膽地違抗是不可能的,哪怕他的蒙古人身份也保不下一個軍前抗命,可是部下遇險需要他救援,這卻是一個足以自圓其說的理由,眼下阿魯渾就給了他這麽一個理由。

現在的問題在於,收攏兵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除了前方的阿魯渾千人隊,其餘的兩千人都分散在以果化州為中心的右江沿岸,為此他連駐在婪鳳州的那幾百人都沒放過。結果等到兵馬收攏得差不多了,打算不等天明連夜就出發趕過去的時候,一個來自後方的消息將他徹底打懵,婪鳳州這個已經基本上毀掉的寨子,居然讓宋人給攻占了!

“他們來了多少人?”

烏蘭忽都的嘴裏問著話,眼睛卻看著黑沉沉的夜空,如果不是來人信誓旦旦地保證,他怎麽不敢相信宋人會出現在那裏,問題是他們是怎麽做到的?要知道這一帶被他的騎兵遮蔽得嚴嚴實實,絕不可能有大隊的人馬能悄無聲息地穿過這麽遠的距離,如果人數不多,同樣也是麻煩,那將意味著目標太小難以找到。

“不多,小的估計也就三、五百,不過個個都是好手,還有峒人為他們引路,摸上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發現,等到被他們攻入大廳,已經來不及了......”

來人低著頭,不敢讓人看到自己的表情,更害怕對方一氣之下會遷怒於自己,宋人那個頭目的話他一早就轉告了,誰知道萬戶聽了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烏蘭忽都沒有反應,更沒有將這個被放回來的小兵放在眼裏,現在他腦子裏有些混亂,來人的話不但沒有讓他的思路清晰,反而產生了更多的疑問,如果來犯的宋人是和峒人相勾結的,那就意味著自己的防區裏將處處都是破綻,誰也不知道在峒人表麵的恭順下,包藏的是什麽樣的禍心。

救還是不救,或者說先往哪裏去?本來並不是個難以抉擇的問題,孌鳳州位於後方,離著橫山寨大軍駐地不遠,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可能會影響到主帥對他的感觀,這是無庸置疑的,可是問題在於,阿魯渾怎麽辦?

他現在能掌握的一共就二千騎兵,兩邊各分出一半麽?烏蘭忽都立刻否定了這個念頭,黑暗會產生太多的變數,莽莽的大山更是讓他心中不定,宋人敢於這麽大膽,未必沒有誘敵的意思,多帶上一千人就多一分信心,他從來都不會輕視對手。

“你去前麵告訴阿魯渾,讓他自己決定是繼續拖著宋人還是退兵回來,如果一切順利,我會在明天日落之前趕去同他匯合,聽清楚了嗎?”

心中計議一定,他幹脆也不叫別人了,讓眼前這個人趁夜再跑上一趟,就當是待罪立功好了。

還沒等那個小小的黑影消失,烏蘭忽都就帶著已經集結起來的二千騎兵轉向了孌鳳州的方向,盡管這一帶的路已經很熟了,黑夜裏他還是不敢大意,所有的騎兵都打起了火把,長長的隊伍就如同一條火龍一般蜿蜒向前,照亮了整個右江一側。

“來了。”

施忠從地上爬起來,飛快地跑向身後的山林邊緣,在一個黑影的身邊蹲下,幾乎與此同時,他的身邊響起了一個“嘟嘟”的聲音,原本一動不動的薑才舉起手裏的傳音筒,在上麵按了一下。

前方探子的消息證實了方才施忠所聽到的動靜,為數過千人的韃子騎兵正快速趕向這邊,沒過一會兒,巨大的震動聲就從遠方傳到了腳下,前麵地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片火光,所有伏在山林邊緣的宋軍將士全都低下了頭,這其實是一種自然反應,對方的火把根本不可能照得這麽遠,而他們卻能輕易地看清楚對方的長相,甚至是表情。

這裏差不多是孌鳳州到果化州的中間,薑才在簡單打掃了戰場之後,就帶著從山上下來的全部人馬朝著前方而去。為了避免被敵人發現,他們當然不會打什麽火把,不過這樣一來,速度也無法提起來,隻能借著月光跑在一個偏低的速度上,直到碰上敵人的大隊人馬。

和施忠一樣,薑才緊緊盯著前方那些快速移動的身影,在心裏大致估算他們的數量,這個結果對於他們而言非常關鍵,等到敵人全部過去之後,兩個人一齊站起身,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施忠的眼睛裏有著抑製不住的興奮,那支接近兩千人的隊伍,就是他們在前方可能遇到的最大敵人,然而現在麽......

“上馬,全軍疾行。”

薑才毫不猶豫地將指令傳下去,他的乘馬被親兵掌著臥在身後,接過韁繩,從馬嘴裏取下銜枚,一翻身就坐了上去。與平時不一樣的是,在他的戰馬後頭,還用繩子拴著一匹備馬,比胯下的蒙古馬要小上一些,正是來自於月攔江牧場的那一批。

施忠同他並行在最前方,他的後麵沒有任何東西,本應該成為備馬那一匹,此刻被一個峒人騎著,緊緊地跟在他們的身邊,前麵不會有大隊敵人了,他們可以放心地使用沿江的道路,哪怕不如內地的官道那麽平整,怎麽都要比野地裏強一些,特別是在光線不好的夜裏。

“為什麽不打他們?”薑才正想加速,突然聽到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來。

“因為沒有把握。”

他沒有答話,自顧自地策馬而去,峒女有些氣餒,沒想到施忠等了她一下,在兩人並行的時候,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這裏是韃子的地盤,對方又都是騎兵,出其不意之下確實可能取得勝果,但是更有可能的是打成擊潰戰,黑夜不利於敵,同樣不利於已,那樣的勝利意義有多大?

在施忠看來,峒女的眼裏亮晶晶的,險然還沒有從失去親人的痛苦中解脫出來,既然她不是韃子的奸細,又在誤打誤撞之下配合了薑才的計劃,對於她的感觀就好了許多,他的好意得到了對方的回應,一個看似可怕的麵容下肌肉的聳動。

發生的這一切,遠在歸德州附近的馬暨所部當然是一無所知,他們同薑才所部失去聯係已經快一天了,而數目近千人的韃子騎兵就像是狗皮膏藥一般地貼了上來,趕都趕不走。

隻要列成陣列,對方就會遠遠地跑出弓弩的射程之外,隻要稍有鬆懈,他們就會充份發揮騎兵的速度優勢,不停地進行騷擾,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在這樣持續不斷地攻擊之下,他的隊伍已經出現了傷亡,這種傷亡盡管數目很少,但是對於士氣的打擊是很明顯地。

現在,讓馬暨擔心的並不光是已方的傷亡,而是對方這麽做,肯定是有所企圖,否則他們就應該放任自己前進,在行軍的過程中機會不是更多?

“後隊離咱們還有多遠?”

“按照日程他們這會子應該歇在了歸德州,最遲明日一早就會到,若是讓他們乘夜趕來,隻需要兩個時辰。”

操作傳音筒的是薑才部下的一名軍士,從邕州出發的時候才臨時配給他的,如果不是這樣,馬暨所部將是完全的原始狀態,當然現在也沒好到哪兒去。

歸德州,馬暨抿著嘴沒有說話,從那裏過來不算太遠,以自己的行軍速度哪用得著兩個時辰,可是後軍的五千人完全就是臨時拚湊起來的,不光沒有整編,就連士氣都沒來得及鼓動,他原本隻是當做廂兵來用,到了此刻才突然間想起來。

不行,不能讓那群烏合之眾連夜趕路,麵前的韃子異常狡詐,如果發現這麽容易的一個戰果,哪會放過?想到這裏他搖搖頭。

“讓他們遲些出發,留在那裏等著後麵的人,如果某所料不錯,兩軍之間應該隻有半日路程了。”

“可是都管......”親兵有些著急,那樣的話,豈不是說自己這五千多人,要獨自麵對韃子的上千騎兵,還有不知道數量的後援?

“沒有可是,咱們至少要堅持到明天日落。”

馬暨何嚐想要這樣,但是如果後軍在來援的路上被韃子擊潰,連自己的這部都會跟著失去戰心,那樣的話他另可賭一把,賭薑才會依照約定前來,這個期限就是明天日落之前,再長的時間他自己都不敢保證了,因為軍中就快斷糧了。

“都管,韃子又上來了。”

“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弓箭手不要著急,瞅準了再放。”

比起缺糧,箭矢的消耗才是致命的,一個不斷移動的目標,就算是後世的步槍子彈,平均下來都要費上許多發才可能命中,更不提動能遠遠小於子彈的箭矢了,然而如果沒有任何的反擊手段,韃子的膽子就會更大,他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從心理上摧毀對方的信心,老卒也是一樣,唯一的區別隻是比新兵要多堅持那麽一會兒罷了。

此刻,他的人馬已經從最先遇敵時的橫陣收縮成了一個方陣,一頭緊靠著密林的方向,另一頭截斷了貫通兩邊的唯一道路,而將沿江的一邊和大半個河穀留給了韃子。

這麽做當然也是不得已,先不說單薄的橫陣能否經得起韃子千人隊的衝擊,如果沿邊布陣,就等於陷自己於死地之中,會不會後生馬暨不知道,但是崩潰的可能性應該更大,背後是密林,一旦出現了最壞的情況,至少還有一條退路擺在那裏。

當然,他的做法讓韃子同樣很難受,原因很簡單,密林那一帶的地形較高,而江邊的地形較低,從而形成了一個角度不大的斜坡麵,他們的騎兵,實際上大部分時候都是仰攻。

更何況,宋人還有隨時能夠進入林子裏的自由,當然在自己這個千人隊的監視下,想要安然無恙地退入林中,阿魯渾覺得宋人並不會太容易,那是一個很頑強的對手,在自己的百般騷擾下,依然保持了基本的陣形,就這一點來說已經遠遠地超出了他的想像。

宋人變陣之後,更加像是一個刺蝟般地難纏,無論從哪個方向接近,迎麵而來的肯定是又快又急的箭頭,從開始接觸打到現在,雙方比拚的已經變成了耐心,宋人在等待的著自己的援軍,他也是一樣。

從錫丁帶人回去已經很久了,始終沒有新的消息傳來,萬戶心裏倒底是個什麽打算,阿魯渾一無所知,要不是話已經說出了口,他都有退兵的打算了,任是誰都不願意對上這麽一塊難啃的骨頭。

“那古兒,你的人休息一下,其他的人上,注意不要逼太近,也不要離得太遠,隻要讓他們感覺到威脅就可以了。”

等到又一個循環結束,被他叫到的那個百戶帶著自己的手下退了回來,他們剛才負責的是正麵,全都是斜坡,無論是人還是馬都累得夠嗆,一回來後麵就直接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甚至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

“萬戶還沒有消息?再這樣下去,宋人不知道怎麽樣,咱們自己就快累壞了。”

那古兒沒有倒下,而是扶著自己的戰馬站在阿魯渾的身邊,連他這個部落中有名的勇士都說出了這種話,阿魯渾心裏很清楚,事情的確像他說的那樣,必須有個決斷才行。

“無論如何,咱們也要堅持到明天一早,如果萬戶還不來援,就伺機後退,慢慢地在路上折磨他們。”

阿魯渾的眼睛盯著遠處的那一大團黑影,夜幕下,宋人沒有點火,他們知道那樣會成為自己這一方的靶子,出於同樣的理由,已方也沒有打出火把,雙方在黑暗中互相試探著,不停地將毫無準頭的箭矢隔空拋向某個黑影,已方人少,密集度就不如宋人,而宋人人多,目標範圍就大,很難說誰更占上風。

他隻能做到這一步了,宋人如果堅持不住先崩潰,那樣當然最好,可是目前看來還差得很遠,現在就要看是誰的生力軍會先到。阿魯渾原本對已方充滿信心的,畢竟蒙古人都是騎軍,沒想到過了不知道多久,到來的不是烏蘭忽都,而是一個累得半死的普通軍士。

“什麽!”

聽到來人的傳話,他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穀底,遠在後方的孌鳳州,那個一早就被摧毀的峒人寨子,居然會被宋人攻占,他們是從天上飛過去的?

如果這是事實,那就意味著,烏蘭忽都要先返回孌鳳州去,同盤據在那裏的宋人打一仗,如果他們還沒走的話。退一步來說,就算宋人不見了,萬戶也不可能馬上來援,因為他首先要確定的是,那些傳說中的宋人會不會進一步侵入橫山寨周邊?

等到這一切都完成,隻怕真的像來人所說的,自己的援軍會在明天日落時分到來,那已經是最為理想的狀況了,如果不理想呢?阿魯渾的臉色陰晴不定,心裏也在做著激烈的鬥爭。

堅持下去,還是撤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