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一百八十六章 活路

盱眙縣城位於淮水之側,都梁山的山腳下,地勢頗為險峻,自乾道初年這一帶落入金人之手,一直到金亡之後才重歸宋地,那已經是六十年之後的事了。之後這裏就由盱眙軍改稱為招信軍,依然治盱眙縣,下轄招信、天長兩縣,數月之前元人大舉入侵,主力在楚州一線,對於招信軍並沒有重兵壓境,基本上隻進行了牽製,當然這個牽製也足以讓縣城處於包圍當中了。

招信軍與楚州之間,大致上以洪澤湖為界,兩邊距離不算遠,但是路卻不太好走,因此,負責這一帶戰事的元人便將大營安在都梁山一側,為的就是截斷宋人上下之間的聯係,至於楚州方向,已經不是他們所考慮的事情了。

這支元軍的人數不多,除了二萬漢軍步卒之外,還有五千新附軍,就是泗州出降之後,朱煥麾下的那部分宋人守軍,他們的身份轉換曆時才不過幾個月,元人不放心,他們自己也不安心。

投降這種事,要說心甘情願,那肯定不是真話,在元人大舉進攻麵前,真正願意以死報國的,還是少數,大多數人的選擇其實是隨波逐流,上官怎麽選擇,他們就怎麽跟著,如此而已。

泗州是個飛地,扼汴口,所轄不過一縣之地,人家不過千戶,隻因身處邊境,才會有二千左右的守軍,朱煥出降之後,這二千人被編為了新附軍,之前的泗州都統,就成了元人的千戶,在招信軍境內,他們自然都要攻守在前,若是攻城,更是首當其衝,幸而這一部並沒有攻城的打算,才讓他們安然地等到了現在。

招信軍內的元人是朝著南下的方向布置的,最前頭的新附軍更是緊緊擋在盱眙縣城到天長縣的官道上,從天長縣到揚州,隻隔了一座橫山,宋人集結的消息,一早就通過各種渠道傳了過來,他們又怎麽敢大意?

不過二千人,自然也占不了多大的地兒,他們的營寨完全還是按著宋軍的標準製式在做,深壕、拒馬、柵欄、哨樓一應俱全,探子也前出至天長縣一帶,每日都會將探得的消息傳回來。

“回來了。”緊閉的寨門後頭,一個軍士從哨樓上探出身,朝著下頭嚷了一句,一個將校模樣的男子趕緊緣著梯子攀上木牆,從高處向外望去,隻見幾個騎兵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正朝著這邊馳來。

不過讓男子感到奇怪的是,前麵兩個一看就是他們軍中的裝束,無纓的黑色簷帽下,是一身白色的褂子,如果脫掉它,就是宋人的紅色戰襖,這麽做也是沒辦法,元人大舉征兵,自家的軍服還顧不上呢,哪裏有多餘的給他們,於是為了區別開來,他們隻能拔了盔上的紅纓,再用一塊白布遮住身上,就這麽對付著穿了。

男子奇怪的當然不是自己的探子,而是探子後頭一個黑衣的漢子,看打扮不過是個漁夫,而模樣,怎麽都有些精悍的味道,那是隻有軍人才具備的那種氣質,沒等他思量出一個所以然,幾騎就被手下打開寨門給放了進來。

“怎麽樣,他們都退了麽?”男子有些急切,這也怪不得他,任是誰被人壓到了家門口,不弄出水落石出,怕是連覺都睡不安穩,沒等那些人下馬,就匆匆地問出了口。

不過看到探子們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心裏有些犯嘀咕,趕緊從木牆上下來,帶著他們進了自己的軍帳,隻是那個黑衣漢子被親兵們擋在了外頭,來人也不以為意,袖著手打量著寨中的情形,一臉地好奇。

“回稟都統......不,千戶。”這種口誤幾乎每天都會發生,男子此時哪還計較這些,靜靜地等著說出口。

“宋人的確退走了,他們走得很快,也不曾避人,小的們聽說,是前往建康府的,應該是五天前的事,如今多半已經過了江。”探子將打聽來的消息一一說出,他們本就是宋人,口音相近,打聽消息非常便利。

“苗再成走了?走了就好,走了就好。”男子一聽之下,臉上總算有了些喜色,搓著手不住地在軍帳裏走來走去,嘴裏還念念有詞。

見到自家都統這付模樣,兩個探子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麵上都有些無奈,本來想說的話,一時間不知道提起,直到男子興奮過後,發現了他們的異常,再想想方才看到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還有什麽,一並說出來吧。”他的心中隱隱猜到了一些。

“有人從那邊來,說是有要事同你相商,小的們不敢擅專,隻將人帶回來了,見與不見,還請千戶定奪。”探子將心一橫,上前放低了聲量,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男子聽了之後臉色陰晴不定。

這個那邊指的什麽,他焉能不知,對方來做什麽,自然也能猜出一二,可是怎麽做,卻讓他感到了棘手,見與不見都是個麻煩,事情一旦傳到元人那裏,下場不言而喻,而將來人處置?又下不了手,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還要投靠回去,這種自斷後路的事,聰明人都是不會做的。

男子自詡是個聰明人,而且他不認為這樣的情形下,對方能給出什麽條件,從形勢上看,元人的這一次攻勢,頗有些誌在必得的意思,力度之大前所未有,這也是他們甘願出降的最大因素。

“不如,聽他說說吧,萬一不成......”探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殺人滅口也好,邀功請賞也好,他們的顧慮沒有當官的那麽大。

男子沉吟了一會兒,終是微微一頜首,默許了他們的建議,等到來人被親兵前後押送著進了帳,看到他們如臨大敵的陣勢,不由得笑了。

“他們已經搜過了,某身無寸鐵,即使動手,也未必打得過,何必要如此戒備?”見對方不為所動,漢子接著說道:“某接下來的話事涉機密,你確定要這麽多人都聽到?”

對方依然沒有反應,全都一言不發地盯著他,似乎生怕他會暴起傷人,漢子搖搖頭,沒有再勸,而是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某來之前,李相公曾有雲,‘二

娃子此人,是個孝子’。”

這句話一說出來,原本背著手站在前頭的男子一下子就僵直了身體,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地轉過頭,疑惑地打量了一下來人,漢子很坦然地與他對視,片刻之後,他舉起手揮了揮,示意那些個親兵和探子都退出去。

“李相公遣你來的?”

漢子摸出一塊腰牌遞給他,男子拿過來看了看又還回去:“某還是不信,李相公會拿家小相脅,你想讓某做什麽,舉兵再叛回去麽,隻怕到時候某肯,下頭這些弟兄也是不肯的。”

“你誤會了,相公這話隻是直言,你在揚州的家小,我等不會加害,不過百姓會如何看他們,就不是某可以左右的了。你想做個忠臣孝子,還是叛臣逆子,也非某可以左右,此來,不過是想給你和你手下這二千餘弟兄,一條路而已。”

“什麽路?”男子忽略了那些諷刺之語,對他來說,如果幾句話就能說動,一早也就不會降了。

“活路。”

男子的眼神一下了收縮起來,仿佛一隻被人戲弄的野獸,他可以容忍對方以家小來威脅,因為那是實實在在的威脅,而卻受不了虛言恫嚇,那會讓他覺得,智商被侮辱了。

“你當真不怕死?宰了你,拿去送與元人,隻怕能換不少銀錢呢。”心裏一狠,吐出來的話也變得冰冷一片。

“這世上有誰會不怕死?”漢子曬然一笑:“你改換門庭,不就是因為泗州孤懸於外,害怕李相公無法相救嗎?”

“是又如何?”

“這就是某要同你說的,你們降了多久,楚州城就被圍了多久,李相公在揚州城遲遲不動,苗觀察在天長縣踟躕不前,坐看你們進逼、圍城,難道你們會以為,他們是怯戰?”

男子的眼神一凜,這才是他最關心的一點,早在元人入侵之前幾個月,李庭芝就下達沿邊清鄉令,泗州沒有多少丁口,朱煥又沒拿那個鈞令當回事,才會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當他們變成新附軍之後,才發現原本熟悉的淮東一下子變得陌生了許多。

就以這招信軍為例,被他們圍而不攻的盱眙縣城周邊,連一點人煙都沒有,當初苗再成還沒有進至天長縣城的時候,他們也曾南下過一陣子,結果發現,整個轄境全都是一樣,跑得越遠,糧道就拉得越長,不得已才會停在了盱眙縣城附近,試圖以實力勸降周邊。誰知道,所有送信的使者無一例外都被砍了頭扔出來,那些昔日的同僚們,竟然變得如此地陌生,讓他們這些新降的人,感到了一絲恐懼,這才是他願意見一見來人的真正原因。

就像對方說的,宋軍有意收縮的目地,不是怯戰,那麽是有所圖,楚州被圍已經兩個多月了,久攻不下銳氣盡喪自不必說,招信軍這一部,天天無所事事,再警惕的心也會放鬆下來,想到這裏,男子的心猛然一緊,又想起了男子之前的那句話。

活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