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世勘探的結果來看,整個靜江府境內都是屬於‘喀斯特地形’,地下遍布著溶洞與地下河,地質以可溶性石灰岩為主,雖然在大自然長期的浸潤之下,會顯現出各種奇觀,但也造成了土壤疏鬆堅硬不易耕作。
這樣的地形,一般來說造成誘發性地震的可能性比較大,因此當地麵產生出明顯的震感時,城裏的所有人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麽個原因,而隻有像馬暨這樣的老軍,才會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那就是大股的騎軍來襲。
多大才算大呢?薑才所部不過三千人,是很難造出這樣的聲勢的,那也就隻剩了一種可能,元人來了!
當馬暨他們奔出府的時候,赫然發現,全城都是如此,腳下的大地有著明顯的震感,浮土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揚起,像極了萬馬奔騰而至的那種樣子。
他趕緊帶人上馬直奔北門,雖然心裏覺得不可能,怎麽也要親眼看上一看才能踏實,哪怕平日表現再冷漠,臨到頭了又怎麽可能當真不管,這樣的心思幾乎刻在了他的骨子裏,變成了一種本能,追趕不及的鄧得遇看著他們一行人遠去的身影,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同別處一樣,守在北門的也是那群家丁,見到他們疾馳而來,氣勢洶洶地拾階而上,連問一下都不敢,而城頭上的那些人,早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兒,好奇地朝外張望著。
北麵的官道沒有任何煙塵大起的跡象,馬暨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城樓,看到的就是這麽一付景象,從那些人群中分開,他站到了最前頭,接過後頭親兵遞過來的一具千裏鏡,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貼在雙目上,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遠方。
北麵還有兩個縣,靈川和興安,照理來說,即使元人能掩兵行至廣西境內再發動突襲,也絕不可能繞過兩個縣城而不被發覺,因為這條線上,每隔一斷都有大軍派出去的探子在日夜盯著,馬暨能感覺到,腳下的城牆還在輕微地顫動著,可是看了半晌,鏡頭中都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即刻命人出城打探,至少要前......”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直到左右的那些人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才反應過來,他已經不是這城中做主的人了。
一想到這裏,馬暨的心裏就有些蕭索,等到地下的動靜慢慢變小,他也收起了千裏鏡,推開人群走下城樓,就象來時的那樣子,跨上馬兒準備回去,從城下的街道上突然湧來一大群人,前麵的全都作文官打扮,而稍後一點則是那些鄉紳,他們沒有騎馬或是乘車,大部分都顯得氣喘籲籲。
看到他的身影,人群中頓時一滯,為首的一個文官朝他一拱手:“都管,可是有變?”
馬暨沒有答話,隻是搖搖頭,然後便撥轉馬頭,打算離去,就在這時,原本已經變小的動靜突然一下子又變大了,而這一次,動靜隻存在於一邊。他停下了動作,轉頭向那邊望了一眼,身後的那群人先是不明所以,隨後都明白了什麽,紛紛探頭探腦地轉向了另一邊。
那是南門的方向,也是通往南下的官道。
“駕!”馬暨毫不猶豫打馬而去,幾個親兵隨後跟上,這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跺腳,拎起衣袍掉頭跑向那一頭,都這個時候了,哪裏還有抱怨可言,怎麽也得先弄清楚,倒底發生了什麽才對。
同北門一樣,南門的城頭上已經擠滿了人,馬暨拎著馬鞭子,一路驅趕著分開了一條路,這才擠到了城牆邊上,無須什麽千裏鏡,眼前的情景也讓他們驚呆了。
此時,南麵的天空已經看不到一點本來的麵目,全都被蔓天的塵土給遮蓋住了,有那麽一瞬間,他們還以為是後世名為“龍卷風”的一種自然現象,除了那煙塵並非柱狀以外,灰蒙蒙的天際之間,滾滾的塵土如同巨浪一般撲麵而至,沒有人知道在那後麵,究竟會是什麽?
大地如同方才一樣發出了顫抖,手扶在牆磚上會有一種很明顯的震感,馬暨的臉色晦暗不明,他也不知道這裏頭倒底會是什麽,城下的大營裏沒有什麽動靜,那些騎軍顯然同他們一樣,慢慢地開始朝這個方向上集結,擺出的陣勢並不是迎接,而是戒備!
薑才一馬當先地矗立在最前麵,一杆大槍橫放在鞍上,臉色凝重無比,他的身後,是從後頭趕來的騎軍,以他的大旗為中心,排出了一個利於衝擊的橫陣,所有人都同他們的主將一樣,眼睛死死地盯著遠處的景象,這樣的氣氛也影響到了稍後一點的大營,那些手無寸鐵的步卒們,紛紛集結在營門的邊緣,好奇地朝那邊打量著。
靜江城外是三江匯聚集之地,也算得上土地肥沃了,如今還是嚴冬,光禿禿的稻田裏被凍得硬梆梆地,看起來就是一片平坦,現在這一大片平整的區域都籠罩在煙塵當中,慢慢地朝城池的方向移動著,而且隨著距離的接近,動靜越來越大,大地如同被一柄巨大的鐵錘敲擊著,發出了令人不安地顫抖。
正在全神貫注盯著前方的薑才突然間發現,自己的坐騎似乎也受到了傳染,四蹄在地麵上不住地刨動著,蹄鐵在泥土中磨來磨去,發出輕微地擦響,而馬頭則是不停地左右搖擺,鼻間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哪怕他伸出手去輕輕撫動,都無法讓它安靜下來,宛如一匹初次上陣,從來沒有見過仗的雛馬。
很快,這種異常便蔓延到了身後的騎軍陣勢當中,一種別樣的恐慌在坐騎當中傳遞著,馬上的騎兵們不得不用力拉緊了韁繩,才能勉強控製住,不至於絕蹄而去,這是怎麽回事?薑才的臉上寫滿了疑問,要知道他們所騎的並非普通的軍馬,在繳獲自敵軍之前,便早已經是經曆了多次戰事,這種驚恐仿佛出自某種本能,動物天生的那種本能,就像人類對於未知事務的恐懼。
動物會怕什麽?在未經訓練之前,聲音、火光都可能導致它們被驚嚇,而這些戰馬顯然不會,那麽就剩下了一種。
猛獸!
薑才不是奧特曼,對於怪獸沒有什麽興奮點,隻有如臨大敵的緊張,長槍被他緊
緊地攥在手裏,槍尖朝上,另一隻手則在盡力安撫坐下的馬兒,然而它眼中的驚恐依然越來越盛。
很多時候,動物的感知要遠遠超過人類,特別是對於危險,就在薑才猶豫要不要給馬兒戴上眼罩的時候,突然感到身體一輕,整個人像是騰雲駕霧地一般地躍空而起,然後就聽得一聲長嘶,坐騎雙蹄高高揚起,差一點將他掀下了馬背。
陡然被驚到的他下意識地夾緊了雙腿,同時做了一個身體前傾的動作,在幾乎直立起來的馬身上,薑才看到了讓他終身都難忘懷的一幕,直接天際的塵幕當中,一個蜷曲的粗大管子伸了出來,就像是一條巨蟒探出頭,俯瞰著那些渺小的生物。
“戒......”一個‘備’字還沒有出口,他便再次被隨後出現的景像驚呆了,甚至於忘記了去收緊韁繩,整個身體直接從馬背上掉下來,連人帶槍坐在了泥地上,而那匹奪自魯港的上好軍馬,則一溜煙地朝後頭跑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混亂在大隊的騎軍當中開始蔓延,同他一樣被掀落的騎兵們,都是無可奈何地眼看著坐騎跑掉,倒有一多半的騎兵變成了步卒,可是這些都比不上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們甚至忘記了去找回坐騎,全都目瞪口呆地張大了嘴。
從煙塵中現身的那些怪獸,並不是巨蟒,那根長長的、圓圓的管子,不過是它們身體中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其身體高得就像一座小山,四條粗壯的大腿,如同宮殿的廊柱,蒲扇般的耳朵下長著兩顆鋒利有如長刀的獠牙。更加讓人心驚的是,這些巨獸的身上全都披掛著金光閃閃的甲葉,背上還馱著一座亭子,坐在亭子前麵揮動著長鞭和繩子的,是一個服色炯異於宋人的蕃夷!
為首的那一隻已經出現在了塵煙外,邁著巨大的步伐衝向了城池的方向,“咚咚”地頓地之聲有如擂鼓,嚇得城頭上的那些家丁一下子變了臉,紛紛四散而逃,很快城樓上就隻剩下了馬暨等寥寥數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它會直接衝進護城河的時候,巨獸卻在河邊停下來了,在上頭那個蕃夷的操控下,同受驚的馬兒一樣,揚起前蹄,張開大嘴,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叫。
“哞!”
這個叫聲仿佛召喚一般,後麵一頭接一頭的巨獸跟了上來,全都如前者那樣駐足河邊,揮舞著長長的圓管子在那裏嘶吼著,巨大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久久不歇。
馬暨的臉上陰沉如水,很明顯他認出了這是什麽事物,原本也不是什麽稀罕東西,隻是許多人沒有見過罷了,可是細數數竟然有上百頭,一下子出現了這麽多,讓他不禁產生了另外一種憂慮。
“這......這不是蒲甘人的大象麽?”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因為是步行,遲了半天才到的文官和鄉紳們跑了上來,看到眼前的情景,許多見識過的人都驚呼出聲。
這的確是大象,也的確來自於蒲甘,可它並不是普通的大象,而是披甲戰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