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裏海、北高加索山脈東麓之間的捷列克河穀平原上,兩支大軍正相互逼近。在後世,這裏是戰爭密度最高的地區之一,聯盟分解之後的幾個大小共和國為了各種利益打成了一團,而在七百多年前的時空裏,兩大汗國也不甘示弱,為了這片狹長的地域多次兵戎相見。
在有著成吉思汗血統的家族戰旗之下,阿八哈被一群王公扈從著站在一處高地上,他的麾下集結了汗國境內幾乎所有的種族。居於左翼的是來自安納托利亞的突厥人和來自兩河流域的波斯人組成的輕騎兵,居中的是阿塞拜疆人、格魯吉尼人、希臘人組成的長槍圓盾方陣,右翼的重騎兵則由亞美尼亞人和尼西亞人構成。
做為監陣和預備隊的是大汗直屬的多達五個萬人隊的蒙古騎兵,更遠一些,精於機械的色目人正忙碌地構築著投石機陣地,為他們守備則是近萬名裝備著方盾和長刀的輕步兵,他們的旗號既不是徽章也不是奇怪的圖案,而是一個個的方塊字。
對麵的敵人看上去差不多,穿著雜亂無章服飾的各族士兵衝在了最前麵,左右兩翼同樣是配重著輕重騎兵,河穀裏兩軍的前鋒已經拚殺在了一起,各種語言版本的吼叫聲響徹在上空。
阿八哈有些無聊地看著眼前的一切,這種情形從他的父親旭熱兀時期就一直如此,第一代金帳汗拔都的繼承者別兒哥突然以後者屠殺巴格達的穆斯林為名,悍然入侵了由他們管轄的這一片區域,挑起了黃金家族的內戰。
隻是雙方知根知底又實力相當,來來回回打了十幾年都是互有勝負,誰也占不到多少便宜,死點人也沒什麽,可這樣一來,他的精力就被拖在了這裏,想要實現父親臨終前的遺願便不太可能了。
同忽必烈對於江南的執念一樣,旭烈兀也同樣有他日思夜想的目標,那就是敘利亞和埃及。當年若不是蒙哥汗的猝死,已經占領的大馬士革的旭烈兀又怎麽會放棄到手的東西回師,而現在,馬穆魯克人得到了眼前這些家族叛逆的支援,不但收複了敘利亞,就連地中海沿岸的那些基督教國家都接連被摧毀。
阿八哈有些鬱悶,他不明白為什麽在同一個十字架下,自己會被那些西方人視為異端?為了這個,他們連聖城都丟了卻放著自己這個近在咫尺的強援不顧,就在上個月,心懷故土的安條克公爵博希蒙德六世死在了大不裏士,阿克城頭的耶路撒冷權十字旗孤伶伶地飄揚著,等待著它最後的宿命。
就在此時,眼前的戰局似乎有了些新的變化,由於中路的僵持,對手開始出招了,位於兩翼的保加利亞和佩切涅格輕騎兵、羅斯重騎兵開始了動作,阿八哈點點頭,傳令兵舉起手上的旗幟,奔向了各自的方向。
突厥人和波斯人拔出彎刀,高響著真主的名字迎了上去,亞美尼亞鐵甲重騎摧動戰馬,放下嵌著十字的麵甲,舉著手裏的長槍開始列隊,蒙古人的號角在陣後吹響,咋一聽都不知道是哪一邊的。
看上去,右翼的均勢被打破了,裝備精良的亞美尼亞重騎兵迎著羅斯人反衝過去,趕著他們卷向了後方。阿八哈正在幫他的同族對手想對策的時候,敵陣後響起了一長三短幾聲急促的號角,他的臉色就是一變。
這是蒙古騎兵出動的信號,密集的箭雨立刻遏製了重騎兵的突擊,就在他們不知所措的時候,同樣身著重甲的敵方騎兵頂了上來,沉重的釘錘上下揮動著,鑿穿了他們的鐵盔,對手竟然派上了怯薛!這是要拚命麽。
“瑪麗亞。”阿八哈轉頭叫了一聲,他至少精通五種語言,而能讓這位小妻子聽得懂的隻有突厥語。
“遵命,我的陛下。”瑪麗亞.巴列奧略同樣用突厥語回答道,聽到她的話,高大的親衛隊長恭身行了一禮,轉身上馬而去。
他的目的地是右翼一千五百名自稱為“羅馬人”的尼西亞騎兵,他們戴著星型半圓錐頭盔,身著多層鎧甲,胯下的戰馬全身覆著鐵製的鱗片,手臂上綁著小圓盾,高達十二英尺的騎槍上挑著長三角形的認旗,遠遠地望去就像是一個移動的鐵塔。
這支隊伍來自於瑪麗亞的陪嫁,阿八哈隻知道這個妻子是他皇帝嶽父的某個女人所生,並不明白私生女這個詞的含義,便按照東方人的意思理解為妾生,不過就算沒有領地,能帶來這麽多賞心悅目的一支軍隊,他還是很高興的。
看著失去衝刺距離的亞美尼亞人陷入了困境,阿八哈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讓他們先上,陣後的蒙古騎兵是他的殺手鐧,既然對手先用上了,他決定後發製人。
“為了尼西亞!為了羅馬!”盡管不懂拉丁語,這句話還是讓他猜出了大概意思。
沿著亞美尼亞人讓開的道路,尼西亞騎兵的楔形衝鋒收到了效果,蒙古人的騎弓對他們的殺傷力不算大,許多人身上插著箭矢仍在奮力向前,沉重的騎槍像宋人的弩箭一樣劃出了條條血路,阿八哈搖頭不已,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孫,何必要這麽拚呢。
勝負已分,遠處那麵與自己形製相同的大纛開始緩緩後退,阿八哈明白自己也到了退兵的時候了,如果銜尾追擊,怕是會落入對手的圈套中,因為在他的汗國周圍,三麵都是敵人,右麵是察合台汗國,而下麵則是心腹之敵馬穆留克人。
“可汗,急報。”還沒發出收兵的指令,一名信使被衛士接引上來,從背上解下一個圓筒,單膝跪地遞上前,不用看他也知道來自何處,這是宗主忽必烈大汗特製的專遞,抽出裏麵的信函匆匆看完,阿八哈的臉色數變。
“傳令,收兵。”南征失利、河西叛亂、草原上的那些宗王蠢蠢欲動,難道又要像數年前一樣來個家族混戰?阿八哈不再猶豫,立刻下達了命令。
緊接著,更不利的消息從西邊傳來,馬穆留克人悍然侵入了他的屬國亞美尼亞,阿八哈拿著那張紙手上微微顫動著。自顧不瑕了,那是一個難以對付的敵人,稍有不慎自己的領地都會有危險。
“瑪麗亞,辛苦你一趟,回君士坦丁堡吧,現在就走,幫我帶封信給你的父親。告訴他,阿八哈需要他的支持。”轉過身,對著有些詫異的妻子,他鄭重地說道。
發生的這一切,遠在萬裏之外的始作甬者劉禹並不知情,小小的蝴蝶翅膀扇動的風暴席卷了整個歐亞大陸,因為那場失利,這一事件提前了一年發生,從而帶來了更多意料不到的後果。
“她說的話可信嗎?”將忐忑不安的婦人送出縣衙,薑才這才開口問道,劉禹與她是否相識他並不在意,那個提議是否能行才是他關心的。
“不好說,還是要防著點。”劉禹搖搖頭,雖然是個曆史名人,可她對大宋有多少好感隻有老天才知道,揭破這一切也是為了讓她有所顧忌。
說起來,她是浙西華亭人,與朱清、張瑄是同鄉,沒準認識也說不定。而後世,那裏是華夏經濟最發達的地區,無數人擠破頭都想留在那座城市裏打拚,所以它有個很拉風的名字“魔都”。
當然也許她說的是實話,但是大山裏有無數個夷人的寨子,他們對宋人總的感覺應該是警惕的,山下也有被稱為“熟黎”的夷人,同宋人一樣耕田勞作,即使沒有卷入崖賊的作亂,如果官軍失利了呢?那就後果難料了。
“某的意見是不妨答應她互市之請,不過這地方要設在山下,最好是偏僻一些,讓他們下山來,這樣也便於掌控,不要急著入山進剿,摸清切實底細後再作打算。”
望著遠處的莽莽群山,薑才無言地點點頭,這份謹慎是必需的,他的人手有限,折損不起,賊人被困在山裏要吃要喝,隻要他們有動作,就不會沒有機會,自己沒必要著急。
劉禹摸了摸頜下硬硬的胡茬,他想得更長遠些,島上連個走馬承受沒有,這意味著幹什麽都很難被察覺,哪怕就是冒功,朝廷要驗證都是以月為單位,剿沒剿其實就是薑才一句話的事,可這種話現在沒法對他說。
“互市之物某來想辦法吧。”想了想劉禹又加上了一句,無非是些鹽、米、鐵器、日常用具之類的,這些東西本地所產不多,去內陸弄也不方便,還不如他從後世搞來。
薑才這裏要擴充實力,這些東西也是必不可少的,看來有必要在這島上開個分基地了,等到做完這些事,自己的好日子也就不遠了,兩個時空的第一次婚姻,劉禹心裏說不上有沒有期待,想著那個小妻子,他微微一笑。
千裏之外的寧海縣葉府,正在穿針引線準備收邊的璟娘沒來由得心中一悸,針尖刺入了手指,痛感讓她緊怵一下眉頭,看了看桌前有些無聊的雉奴,似乎沒有注意到她這邊。
“這也是他送的吧,你怎得不拆了看看?”雉奴手上的正是那個方盒子,她一直以為這事物就是上麵那朵花,聞言不禁一怔。
雉奴看了她一眼,見她沒有出言反對,就開始拆那個花形的包線,熟門熟路的樣子讓璟娘有些奇怪,自己怎麽沒想到這是個包裝呢?
“咦?”雉奴從一個透明的袋子裏拿出一個白色的事物,扁扁方方長長的,還包著鐵邊,看上去像一麵鏡子,可照著人不甚清楚,璟娘拿在手裏左看右看不明所以,雉奴卻翻開那個紙盒子,裏麵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使用說明”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