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七十二章 三字經

“伯厚!”廬州城外的南崗鎮渡口,前來迎接天使的淮西製置使、知廬州李芾迎向剛剛走下座船的緋袍文官,驚喜地叫著他的字。

“叔章,如此遠迎,王某何敢當之。”中書舍人、禮部侍郎王應麟笑著拱拱手道。

“當得當得,早知道是你王伯厚親來,某就在大江之上相候了。”二人見過禮,並肩走向道旁,那裏係著十幾匹馬,鞍韂齊備專候著他們這些有品級的官員。

“還未恭喜,你出任淮西已有多日了,此地如何?”鎮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金鬥河兩岸也是十分熱鬧,兩人騎在馬上緩緩而行,王應麟舉起馬鞭隨意問道。

李芾苦笑著不知道如何回答,來之前就知道此地多有驕兵悍將,等任了職才知道有多不好相與。淮西是邊地,軍事才是急務,可他這個淮西兵馬鈐轄、總管駐戍兵馬卻沒有一呼百應的威望,處處都是掣肘,讓他覺得有誌難伸。

這也就罷了,江淮招討司也跑來湊熱鬧,以韃子有異動為名命他在轄境內加強警戒,不但要將注意力轉到備邊,還讓前方的百姓隨時往後撤,這不是擾民嗎?

自己的治內有敵情,自己這個主官不知道,還要遠在建康府的李帥以公函的形式來提醒,這說明什麽,那些邊將不信任自己,將消息越級遞了過去。

自然,他沒有並懷疑消息的真假,李庭芝這人還是有口碑的,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要挾朝廷。看到他的表情,王應麟哪還有不明白的,當下就不再多問,將話題轉了過去。

到了製司,王應麟朝他使了個眼色,李芾立刻摒退了左右,等著他開口。

“不瞞叔章,此來所為何事,你已知曉,在這之前,政事堂諸公有話相詢,還望你具實以告。”在堂上不緊不慢地走了幾步,王應麟看著當中的那個位子說道。

這裏曾是夏貴的帥府,照壁上掛著一幅猛虎下山圖,案後的大座上覆著一張花紋動物毛皮,顯得非常有氣勢,隻是在文官看來,這有點不倫不類,仿佛像是匪人的山寨一般。

“請說。”李芾眼望著他答道。

“夏帥之事,你精於刑名,應有所查。相公們想知道的是,此事有無疑點,確是韃子所為?”王應麟頭也不回地問道。

果然是此事,李芾早已料到了,可要怎麽回答呢?疑點當然是有的,不但有,而且很大。為首的主謀已經被李庭芝祭了旗,餘下的幾個部屬口供不一,他們確實是韃子所遣,可事情倒底是誰做的,李芾不敢想也不敢說。

王應麟的話不能不答,他走到前者的身旁,從袖中拿出一個事物,遞了過去,王應麟接過來一看,是一個箭鏃,轉頭以眼相詢。

“此物致夏帥之死。”李芾輕聲說道。

“箭身呢?”王應麟細細看著手裏的事物,精鐵所製,頭分三棱,分明是破甲之用,底端刻著一行小字“鹹淳三年揚州軍器監金作製”,心下便是一驚。

“到某手中之時,就隻有這個。”李芾搖了搖頭。

“你是說......”王應麟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

“某什麽也沒說。”李芾迎著他的視線平靜地說道。

王應麟默然,事情有些撲朔迷離,政事堂遣他來問這一遭,並不是要追查什麽,而是想知道實情,心中有個數,韃子並沒有否認,隻是堅持是手下擅自作的主,這如果是個局,隻能說明設局之人極其高明。

“不會的,不會是他,此事到此為止吧,你也不要再查下去了,這事物......毀了吧。”片刻之後,王應麟將那個箭鏃放到李芾手裏囑咐了一句。

他是誰?李芾沒問,隻是點點頭將東西收了起來,不管涉及到誰,這事都不可能再追查下去,既然連韃子都沒有否認,那結果也就隻能是這樣了。

“何時去宣詔?”結束了嚴肅的話題,李芾轉而問起了他的行程。

“即刻便去吧,夏府中人也等很久了,為國禦邊數十載,轉戰千裏,父子皆身死王事,這個追封,他當得起。”王應麟歎了一口氣說道。

“那便稍歇,某與你同去。”李芾應了聲,為了安撫夏家和他的舊部,朝廷這一次不可謂不厚,異姓封王,有宋三百多年來,也是屈指可數的,雖然隻是追封。

位於城西北處的夏府,占地幾乎達到了半個坊市,從大門走到中堂居然用了一刻之久,兩人暗自咋舌之餘,對這一家的豪闊也有了最直觀的認識。那些家丁仆役一看就知道出自軍中,個個高大威猛眼神犀利,能在他們手下刺殺一位宿將,真不知道是何等的人物。

府中處處掛著素幡,看上去白茫茫地一片,還沒到走到一半,哭聲已經隱約可聞。離著大堂還有差不多十來步,一群素衣男子迎了出來,當先的正是府內唯一成年男丁,夏貴的三子嘉議大夫、嶽州路分鈐轄夏柏。

“節哀,本官先去奠拜夏帥,再作道理。”王應麟看著他和身後那群武將,撫慰了幾句。

走入堂上,兩邊跪著的全是婦人,夏貴的嫡妻早已亡故,這些人都是他的姬妾,說來也怪,活了八十歲,隻生出了三個兒子,連個女兒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命數。

李芾還是首次進到夏府,他看著那塊寫著長長頭銜的巨大牌匾,人死燈滅,蓋棺定論,以前不管發生過什麽,也不過是躺在棺木中的一具軀體罷了。心下一聲歎息,隨著王應麟的步子,他也拿起一柱香,默默地祝禱了幾句,插在了前方的香爐中。

“有詔令,夏府中人聽旨。”做完了這一切,王應麟轉身看著堂上眾人,輕咳了一聲,待他們安靜下來,才從一旁的隨從手上取過一卷書冊說道。

“敕。念功隱卒。國有彝章。矧予勞舊之臣。嚐處訏謨之地。奄終壽考。宜極哀榮。故檢校少保、武信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臨川郡開國侯、侍衛馬軍都指揮使夏貴。少已拔戎。長而甚武。蚤著戰多之績。深通靜勝之謀。伏彼未衰。尚威名之可倚。營平既老。亦籌策之是谘。孰雲注意之辰。忽動聞鼙之感。宜加爵賞。尚賁泉扃。靈其有知。膺此異數。追封和義郡王。餘如故”

一番抑揚頓挫地製書念完,堂上鴉雀無聲,顯然無人料到最後的封爵居然是郡王,夏柏抬起頭愣愣地望著他仿佛是要求證,王應麟麵帶微笑地點點頭。

“臣率闔門上下叩謝聖恩,天恩浩蕩,餘等唯粉身碎骨以報之。”夏柏語帶哽咽地帶著眾人謝了恩,從王應麟的手中接過詔書,除此之處還有托在盤中的郡王袍服、冠帶、印信等物,這些東西將隨著夏貴的屍身一體下葬。

品級決定喪製,拖了這麽久的時候,又是炎夏,就算是拿冰塊鎮著,棺木的裏的情形也能想像,不過最後能得到這樣的封賞,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照例三年守製之後,夏柏這個唯一的後者肯定還有加官,那都是後話了。

經過了宣詔之後,李芾突然發現,府中的那些夏部武將對自己似乎改觀了不少,望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再是充滿敵意了,看起來這一趟沒來錯。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習相遠

苟不教,性乃遷

教之道,貴以專

昔孟母,擇鄰處

子不學,斷機杼......”

聽著那個長方盒子裏傳出的聲響,兩個女孩都吃了一驚,熟知傳音筒的雉奴還好,這事物雖然有些怪異,還在她的理解範圍之內,一旁的璟娘卻已經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了。

這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她的閨房裏顯得十分詭異,更要命的是,那分明就是自家郎君的聲音!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聲音你為何怕成這樣?”雉奴看著她的樣子,在心裏找回了些得意,原本還以為後麵是故事啥的,結果說來說去全是些大道理,聽著聽著就有些不耐了。

看著雉奴拿著那個事物毫不在意地放在耳邊,又拿下來左看右看,她努力讓自己的心鎮定下來,以求不要輸給了眼前這人。

“這......究竟是何物,為何會有他的聲音傳出?”璟娘下意識地看了看房中,確定隻有她二人在此,仍是有些心有餘悸。

“傳音筒吧,這種樣式的我也沒見過,或是為你特製也說不定。”雉奴看了半天,除了精致些,那個透明的殼子上還能顯示圖形字樣,不禁心裏有些羨慕。

專門為自己做的?璟娘不敢確信,隻是身為深閨女子,外麵有什麽新奇之物,她也隻能通過丫環婆子偶然聽說,大部分見都沒見過,吃驚則因為那聲音而已。

“咦!”突然聽到雉奴哼了一聲,璟娘不知何故,湊過去一看,頓時就愣住了,那個殼子上不知怎得顯出一個人的麵相,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幾日後就要嫁的那人。

劉禹的像片栩栩如生地顯示在屏幕上,帶著一個玩味的笑容,仿佛盯著她一樣,璟娘看了一會就低下頭去,臉上紅成了一片,雉奴卻不以為意,她連姐姐的亡照都見過了,這又算得了什麽。

“十三姐兒,你何時將伯厚先生請來了?爹爹也是,都不說與我。”就在這時,又一個男聲突兀地響起來,還未及應答,門上的珠簾就被人挑開了,一個身著玉色長衫的貴公子踏了進來。

剛向房中望了一眼,葉應有就知道不對勁,裏麵的情形一覽無餘,哪裏有什麽“伯厚先生”,一個與自家妹子年紀相仿的小娘子正用好奇的眼色打量自己,他不及看清對方的容貌就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非禮勿視,姐兒莫怪,某實不知房中還有旁人。”他邊說邊退了出去,冷不防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就摔倒下去。

雉奴看著那個比女子還要羞澀的男子,“撲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