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1275

第一百八十九章 和議(九)

位於吳山腳下的臨安府獄,沒有一般大牢中那樣擁擠和汙濁不堪,偌大的牢房裏,原本可以容納數百人,此刻卻顯得空蕩蕩地。內中隻關押了不到二十人,幾乎每一個都能擁獨立的整間監牢,而且不用與人相鄰。

貴為大元水軍萬戶的解汝楫在這裏已經呆了快兩個月了,當然他自己是感覺不到有這麽久的,日複一日地單調日子,吃了睡睡了吃,唯一讓他有感覺的就是自己似乎胖了許多。

這樣下去還要如何上馬提刀?這個煩惱暫時不在他的考慮之內,何時才能離開這個該死的牢獄,才是他每天心心念念的。

從建康府換到這裏,條件也改善了許多,這個改善指的當然不光是飯食,而是終於沒有掉腦袋的風險了。他相信主君肯定在想辦法救自己出去,家人們肯定也在想法子,遲早有一天自己會出去的,因為被關在這裏的不隻他一個。

此刻,牢裏靜悄悄地,連個腳步聲都沒有,解汝楫瞅了一眼相隔一間囚室的那個蒙古人,仰著頭躺在草席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剛進來時,就屬他最咋呼,結果沒人搭理,過了幾天自己就消停了,終於有了階下囚的自覺。

對於這樣的舉動,解汝楫是從來都不參與的,他早就擺正了自己的位置,老老實實叫幹什麽就幹什麽,好在宋人也沒有什麽為難之處,飯食上更是從不虧待,比起那些大營中的普通軍士,吃不飽飯還得幹體力活,已經是天堂一般了。

要說有什麽不好,那就是與世隔絕,外麵現在什麽樣子,那種無知的迷惘是很令人煎熬的。不過方寸大小的鐵窗,就連月亮都很少看得見,每當這時候他就會覺得心裏空落落地,各種各樣的思潮便會隨之而來。

“咣鐺”一聲,驚破了牢室中的寧靜,所有的人都轉過頭,這時候已經過了飯點,下一頓還早得很,難道會是前來打掃的?解汝楫看著牢門的方向,心中有著同樣的疑問。

“隻有一刻鍾,人都在這裏,依著名冊,速速查看吧。”一個宋人的聲音響了起來,看上去像是個禁軍將校,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過道中間,他的手下將一個漏鬥型的事物反扣在地上,下端的尖嘴開始緩緩地流出細沙。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響起,解汝楫看著匆匆走來的一行人,為首的拿著一本冊子,一邊翻看一邊向他們這裏瞅,他的裝束解汝楫十分熟悉,那不是宋人,而是個漢官!

“解萬戶?可曾安好。”

看樣子,宋人是按品級高低順著排列地,在柴紫芝手中的冊子上,排在頭一個的就是解汝楫,看著眼前有些發福的中年人,他輕聲問了一句,可是那人愣愣地看著自己,一付不敢置信地樣子,也沒有回答他的話。

“可是解萬戶?”

不得已,他加重了音量再次發問,宋人規定了時間,還有十多個人要一一查看,不能浪費太多時間,這一回,對方總算有了反應,木木地朝他點了點頭。

“解萬戶,身上可有不妥?”

柴紫芝上下打量著他,看上去沒有受傷的痕跡,解汝楫嚅嚅地動了動嘴,卻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到最後還是隻能用搖頭來示意。

實際上,解汝楫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因為他不知道要從什麽地方開始。而對方顯然沒有等下去的耐心,點點頭拿筆在冊子上勾了一下就向前而去。他雙手攀著鐵欄,看著他們走到那個蒙古人的囚室前,不知道要不要喊住。

“爹......爹!”

突然一個不大的叫聲傳入他的耳中,那聲音熟悉得就像是在夢裏,解汝楫疑惑地轉過頭,一張讓他思念無比的年青麵容出現在眼中,他根本不敢相信,竟然在這裏見到了自己的嫡長子!

“帖哥,你是帖哥。”

差點就大聲叫了出來,好在反應及時,解汝楫掩住了自己的嘴,隻讓聲音傳入了兩人之耳。一身隨員打扮的解帖哥雙目含淚,他沒想到,記憶中那個英明神武意氣紛發的父親,才不過短短幾個月,竟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兒不孝......”

隻說了三個字,解帖哥就哽咽難當,總算是見到人了,好生生還活著,看上去沒有受什麽罪,那些問候之語就沒有再說出口。

解汝楫朝牢門口看了一眼,宋人將校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似乎在同手下交淡。他這才轉過頭,兒子強忍淚水不敢哭出聲來,他也努力壓抑著自己的衝動,沒有去抓住那雙手。

“你怎的來了,你大父可知,家中可好?大帥退兵了麽?大汗有沒有降罪。”

一口氣,解汝楫將剛才沒有問出口的問題全都說了出來,這裏是監牢,沒有時間噓寒問暖。解帖哥被他這麽一問,也馬上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趕緊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兒就是受大父所遣,想著前來通通關節,父親放心,家中一切安好。大帥回了大都,戰事已經平息,我等正與宋人在議和,一旦談成,兒就能將父親接回去了。”

聽到兒子口齒清晰的述說,解汝楫終於放下了心,宋人既然準許前來牢中查看,那就說明離達成和議不遠了,心下一鬆再看看這個素來孝順的兒子,越發地瞧著順眼了。

“那就好,這麽說大汗並未降罪,可惜了那些部眾,也不知最後還能回來幾個,還有二哥兒,他......他也回不去了。”

解汝楫有些傷感,這一仗損失最大的就是他的所部,整整一個漢軍萬人隊全都陷了進去,其中多數都是跟隨他父子起家的部屬,就算自己能回去,這麽大的損失也是補不回來的。

二哥兒?解呈貴,帖哥腦子有點亂,那小子不是孤身返回還得到了大汗的嘉許麽,難道父親並不知情?見到父親一臉的遺憾,他趕緊將事情說出來,以免擔心。

“什麽?”

這下子輪到解汝楫淩亂了,犯下那麽大的事,還能全身而退,這個二小子有這麽能幹?可是,明明那個宋官說了,如果他不死,自己就得死啊,一時間他微微有些失神。

“父親稍安,保重身體,兒有機會就會再來。”

沒等他想明白,一刻鍾的功夫就到了,解帖哥不敢逗留,匆匆道了個別,便隨著一行人向牢門的方向走去。

愣愣地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解汝楫本能地產生了一絲不安,這種情緒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他說不清楚為什麽,可就是無法排遣,突然間他甚至有一種喊住兒子的衝動,可直到牢門重新被關上,也沒有發出任何地聲響。

鄂州大營中,靠著江邊的一處水寨,飄揚著一麵“解”字大旗,同樣身為水軍上萬戶的解誠在帳中見到了自己的孫子,當然,是另外一個。

“孫兒給翁翁請安。”

依著家禮,解呈貴恭恭敬敬地拜伏在地,沒有絲毫地逾禮之處,讓素來嚴謹的解誠也挑不出錯來。

“起來吧,你這一趟辛苦了。”

看著這個身長已經接近自己的孫兒,解誠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喜歡不起來,倒也不並不完全是庶出的緣故,他總覺得在那個貌似恭謹的表麵下,藏著不為人所知的心思,而這種心思是他絕對不能容忍地。

“多謝翁翁關心,孫兒不辛苦,大哥兒呢,孫兒好久沒有見到他了,想同他說說話。”

“大哥兒麽,此刻不在軍中,平章遣他另有要事。”

“但不知何時返回,許久不見怪想念的。”

不知道為什麽,解誠沒有想過要同他說實話,聽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問起,突然間就有些煩躁,語氣也不知不覺嚴厲起來。

“你在軍前效力,事情辦完了便速速回去複命,見不見他不打緊,我解家蒙大汗看重,更應嚴守軍紀,怎可肆意妄為。”

“翁翁教訓得是,孫兒知錯了,這就趕回去。”

原本解呈貴隻是想在他兄長麵前顯擺一番,自己現在論品級隻差他半級,又得了大汗親賜的銀虎符。誰知道大父的一番話毫不留情,竟然連軍法都出來了,他心裏倒產生一絲疑惑。

他這一趟是奉命押運糧草軍需到鄂州,目前並不屬於這邊大營管轄,行程上也有相當大的自由度。什麽時候回去,他並不著急,可是現在不招人待見,隻能先回城再說。

告辭出營之後,他一直在想著大父今天的態度,平日裏就算是再不喜自己,表麵上還是客客氣氣地,今天太過反常,似乎不願意自己打聽兄長的行蹤?想到這裏,他心裏猛然一驚。

“二位,請速速聯絡貴上,某有要事稟報。”

離著鄂州城還有一段距離,到了一個偏僻處,解呈貴突然停下馬,對著形影不離的兩個隨從說道。二人對視了一眼,見他表情很鄭重,一個隨從點了點頭,策馬馳向了另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