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從幾節燈籠裏透出來。
寬敞的院落裏,一個腰粗臀肥如同水桶的悍婦手插著腰,壯觀的胸口急促地起伏著。“別生氣了啊,唐姑姑,為那個賤蹄子氣壞了身子可不好。”旁邊的少婦拿著絹子輕輕撫著唐姑姑的胸口。
唐姑姑不領情地把她的手拍到一邊,肥胖的臉頰顫了顫,盯住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的小身板:“說!到底藏到哪裏去了!還給我我還能饒了你,不交出來,今兒你就別想活了!”
“我沒有偷,真的沒有偷!”跪在地上的雪秀不停地磕頭,額頭都已經磕腫了。
“沒偷?雪霞明明看見你從我房間裏鬼鬼祟祟地跑出來!再嘴硬,我可就要掌你的嘴了!”
“我沒有偷,沒有偷!”雪秀抬著眼,大眼睛裏蓄滿了眼淚。小臉上髒兮兮地,被眼淚一衝,兩道黑汙汙的痕跡就印在臉上。
唐姑姑見她還不肯認,怒得衝過去狠狠地踢了她一腳。這一腳正中肋骨,頓時一陣穿心刺骨的痛,雪秀還是個孩子,哪能承受得住,慘叫一聲,趴在地上隻剩出氣的份了。
“我叫你撒謊,叫你嘴硬!”唐姑姑嚎著,“起來,再不招看我打死你!”
雪秀趴在地上久久都不能動。
唐姑姑怒喊:“別裝死!”抬腳又準備再踢。忽然間,從旁邊衝出來個瘦高的小姑娘,用力將她一推,唐姑姑一個踉蹌,差點朝天摔倒。
她身後的幾個女人七手八腳地扶住了,還不忘邀功:“還好扶住了您!嚇死我了!”
唐姑姑氣得七竅生煙,忙站穩了,指著撞她的小姑娘,“潮笙,你想死了是不是!”
叫潮笙的小女孩看起來也就十來歲,個子高一些,身子瘦得可憐,她冷冷地瞪著唐姑姑:“你要是弄死雪秀,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小姑娘那股狠勁,那冷厲的眼神,讓在場的幾個婦人聞言都愣了。唐姑姑卻是破口大罵:“哼!我倒要看看你怎麽不放過我?真是目中無人了!彩玉!”她高聲叫道。
一直站在她身後,長著張錐子臉的彩玉連忙應了聲,唐姑姑指著潮笙叫道:“把她關到柴房裏去,三天不要給她吃喝!”
“是!”彩玉輕快地應下來。做這種事,她最拿手了。
潮笙擋在雪秀麵前,“你敢過來!”
“我就過來你能怎麽樣。”彩玉奸笑著走來,“難道還能吃了我?”
潮笙的褲子被雪秀拽住了。她低頭看了看綣成一團的雪秀,連忙問:“要不要緊?”
雪秀吃力地搖著頭,聲音微弱:“潮笙……你走開,別理……我……”
雪秀是潮笙唯一的朋友,她怎麽可能坐視不理!唐姑姑的為人誰都知道,被她害死的小丫鬟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前幾天就有個小丫頭被這麽生生地打死,如果不救雪秀,雪秀也死定了!
彩玉冷笑:“喲,好一個姐妹情深呀!既然這麽不舍得,幹脆兩個都關起來好了!”靠近了,伸手就要來抓潮笙。
潮笙不慌不忙避過,身形一閃,已迅速衝到唐姑姑身邊。唐姑姑隻覺得被人用力一拽,脖子上已經多了股涼意。
她怒不可及正要怒吼,赫然發現,那架在脖子上的,是把明晃晃的匕首!在月光下閃著冷冷的光。
頓時她的腿就軟了!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這一群穿著綾羅綢緞的婦人,哪裏人見過這樣的陣勢!一個身高隻到唐姑姑肩膀的小女孩,竟然敢拿著把匕首劫縣尉府的女管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彩玉大聲地尖叫:“寧潮笙!你瘋了!快點放開唐姑姑!”
潮笙推著唐姑姑讓她退著走,一直退到雪秀身邊。雪秀早也已看呆了,潮笙在幹什麽!她真的瘋了呀!
“唐姑姑,這把匕首是你防身用的,有多鋒利,你應該知道。”潮笙外表還十分稚氣,一雙眼睛卻超乎她年紀的冷靜銳利。
唐姑姑咬著牙齒,強忍憤怒,“你知道你在做什麽麽?!你不想活了!”
“我活不成,也要讓你活不成!”潮笙冷冷地加重了匕首的力量。頓時唐姑姑脖子一痛,她聲音顫抖著叫道:“別亂來,別亂來!”
“你想活,就按我說的去做!準備馬車和一百兩白銀,送我和雪秀走!”
這話一出,又是所有人都愣住了。走?她們想走?
膽子還真是夠大啊!不不不,這簡直就是逆天行事啊!這十歲的女孩子肯定是鬼怪附體了,才敢說出這樣的話!才敢做出這樣大不敬的事啊!
所有人都在沉默著。
潮笙做勢要往唐姑姑脖子上用力下刀,她嚇得連忙大喊,聲音顫抖:“準備,準備!按照她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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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處停住的紫衣華服公子忽然問身邊的人,“那小女孩是誰?”
“約莫是小人家中負責洗衣服的粗使丫鬟。”說話的人臉色很難看。任誰府上敢出這樣的丫鬟應該臉色都不會好看。
紫衣公子目光轉向潮笙,此時雪秀已經從地上爬起,跟著挾製唐姑姑的潮笙往院門外麵退。
他細細地打量著潮笙。
這小姑娘身高約莫隻及他的腰,身上穿著灰撲撲的下人服,蒼白消瘦地惹人可憐,想必在府中生活得不容易。一個才丁點兒大的孩子卻有著那樣絕決地神情,也許她自己也沒把握,隻是抱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想法罷了。
是個有趣的小姑娘。他想。
“孟華。”男子輕聲開口。
從暗處閃出個身手極利落的人來。“在。”
紫衣公子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那叫孟華的,便點點頭,迅速地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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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駕!”
小小的手臂甩動著韁繩,臉上卻一點都不慌張。潮笙沒有駕過馬車,但是她騎過馬,所以她一點都不怕。
她現在隻想著離開這裏,越遠越好!
離得越遠,他們就越安全!
坐在馬車裏的雪秀緊緊地抓著窗欞,馬車顛得她五髒六腑都要集體跳出來了。她時不時看著後麵是否有人追來。
外麵的夜色已深,但是觸目能及的地方,確實沒有人馬追過來的痕跡。幸好,幸好!
她的心還懸在半空中,剛剛的一切仿佛是個夢!她死也想不到潮笙的膽子那麽大!她怎麽敢呢!
不過現在這樣,真好!他們總算逃離了那個大宅院,那個可怕的唐姑姑,那個胺髒的家!反正在那裏也是死路一條,還不如逃出來試試。
在外麵駕馬車的寧潮笙卻一點都不敢放鬆,他們雖然已經出了懷俞,但是隻要他們想追,找一個老道的車夫就能夠追得上!
夜色中,他們駕進了樹林,頓時,四周黑壓壓一片,寂靜得隻剩馬蹄和軲轆輾過草木的聲音。
“籲!”潮笙猛拉韁繩,馬兒快速地停止了奔跑,最終停了下來。
雪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探出頭來問:“潮笙,怎麽了?”
“下來,我們走。”
雪秀瞪大眼睛:“不要馬車了?”
“不要了。我們兩個小姑娘駕著馬車,太招人耳目。”潮笙爬進車廂,摸黑把那一百兩銀子找到,緊緊地背在身上,回頭問雪秀道,“唐肥婆那一腳有沒有傷著你?”
“有啊,”雪秀捂著肋骨,“不過現在好像沒那麽痛了。”
“那就好,我們趕緊離開這裏吧!”潮笙說完,牽著馬頭調個方向,用韁繩在馬屁股上用力甩了一鞭,馬便發瘋似的朝著來時的路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