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偶爾回皇府,結果三年以來潮笙一次也沒回去!但是隔半年,她總能見到一次司辰。
第一年冬天,正是春節,山下城裏都是一片熱意融融,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喜迎新春。但蕭正性冷,是沒有什麽節日概念的,和平日一樣,師徒倆吃些粗茶淡飯便罷了。
潮笙畢竟年幼,在這個節日想起從前自己家裏也是熱熱鬧鬧的,放煙花爆竹,四處拜年討要紅包。
而如今,這世上隻剩她孤伶伶一人。在這樣的節日裏,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唯一的朋友雪秀,也遠在京城的王府裏。
她抱著雙膝坐在黑漆漆的夜裏,枕頭邊放著一把兀自發著冷光的短劍。這是她習劍第一年司辰送給她的。上麵嵌滿了紅藍寶石,一柄短短的劍已是價值不匪。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撫了撫手臂。唔,真冷啊。
山裏的冬天特別冷,偏偏蕭正為了讓她有一副極佳的身子骨,連棉衣也不肯給她穿,這麽個大寒冬日,她還穿著薄薄的秋衫。
外麵驀然傳來一陣響動。
她豎起了耳朵。
咻咻咻的腳步聲,伴隨著風吹動布料的聲音。有人來!
他們這兒常年沒什麽人,這過年的大半夜,怎麽會有人來?
她保持著警醒,一直聽著外頭的動靜。
驀然,門迅速被打開,一抹黑影從外麵撲來。潮笙大驚,但大慌之下還不忘抄起枕頭邊的短劍。
進來的是個黑衣男子,身形高大,手中一把明晃晃的長劍,直逼潮笙麵門。
潮笙邊接招邊問:“你是誰!”
對方自是不答,招招淩厲直逼潮笙要害。她短劍格擋,頓時鏗鏘聲響,火光四射。畢竟身材和力量懸殊,接了數十招幾招,那把明晃晃的長劍已然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心跳如雷,耳中嗡嗡作響,心中想的隻有,莫非今日她就要死了麽?
“蕭正在何處?”那人壓低了聲音,威脅地喝問。
是師父的仇敵?潮笙頭一偏:“不知道。”
“你是他徒弟,你會不知道?快說!不然我殺了你!”
“我不知道,也不會說!要殺,便殺!”
黑衣男子眼神一閃,微眯了下眼:“你不怕?我真的會殺了你。”他下了勁,刀鋒越發靠近她的脖子。皮膚一陣撕疼,她能感覺劍鋒劃破了她的肌膚。
潮笙把嘴一抿,緊緊閉上眼睛。
怕,怎麽會不怕?
人總有求生意本能,但師父的教訓是“服從”,“義氣”。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蕭正雖說沒有像她真正的父親那般疼愛她,但也不曾苛刻了她。
死就死吧,總不能做個不仁不義之人。
“我再問一遍,他在哪?”
“不、知、道!”
擲地有聲,極為有力的回答,讓橫在她脖子上的刀鬆了鬆。
潮笙感覺到了,利用他一瞬間的鬆懈,以右手砍開他的劍,同時右腳一勾,直踹他小腹。
他連忙往後一跳,險險躲過她的陰招。“喂,招數太下流了!”
潮笙哪管他說什麽,連忙奪門而逃,誰知迎麵走來一個人,堵住了門。
她心想,糟了!敵人還有援兵!
借著淡淡月光,她看清來人,頎長的身形,一襲白色錦袍,外麵罩著狐皮披風。臉上帶著淺淡的笑意,說不出的俊逸。
她瞪圓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潮笙,許久不見。”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看了看他,又回頭去看方才攻擊自己的黑衣男子。
此時那黑衣男子扒下了遮臉的黑布,是個她不認識的人。
司辰笑道,“不會半年未見,就忘了我吧?”
“怎麽會!”潮笙有些兒欣喜。“你怎麽會來?”
“念你一個人在山上,怕你孤單,所以來看看。”
他的聲音輕而溫和,說這樣一句話仿佛本是他的,他發自肺腑而說。潮笙覺得胸口暖暖的,為著他遠道而來的誠意。
“那他……”潮笙指了指已經扒下麵具的黑衣人。
“他是王衝,和孟華他們是兄弟。”
王衝憨笑著朝潮笙道,“多有得罪。不過,你的身手還真不錯,我隻是在力量上麵險勝了你啊。”
潮笙以前沒見過王衝,所以司辰派他來“測探”她的本領麽?她對王衝的誇讚沒有回以謙詞,隻是抿唇低下了頭。
司辰的聲音近在耳畔:“到隔壁屋子來,我們備了些好吃的。”
“師父呢?”
“他自然也是在的。”司辰的白羽披風一甩,率先走出去。
事隔半年,再一次出現在山上的司辰被幾個高手圍追,身上負傷。潮笙毫不猶豫操了掛在牆上的劍飛奔出去,和那幾名劍客廝殺。
她人小力薄,但劍術變幻多端,擊劈六名敵人時,她身上中了兩刀,血流如注。
她疼得渾身發抖,卻去問司辰受傷嚴不嚴重。
司辰捂著沁血的傷口,搖搖頭,望著她的眼神在滿意的同時,又摻了幾分複雜。
後來他每次來,不是帶來敵人,就是給她帶些小玩意。她以為,司辰隻會給她劍。但他很多時候帶來了時下女子愛戴的飾品,京城裏流行的小食,書本,乃至一些好看的衣衫。
那些東西,她像收藏珍寶般收藏起來,心中竊喜。在成長的路上,司辰雖然沒有給她很多照顧,很多溫暖,可竟然是唯一給她這些的人。
三年光陰一晃而過,潮笙從短劍用到長劍,從憋著勁砍十下才能砍倒一棵小樹,到現在一劍能把大樹劈成兩半。
她和蕭正性情同樣古怪,有時兩人十天半個月都說不上一句話,常常因為下棋下不過潮笙,他一怒兩人便打起架來。初時她總是吃虧的,被打得眼淚汪汪倔強地不肯流下來,現下蕭正無論如何在偷襲上無法占她便宜。
師徒兩人又因為下棋打起來,蕭正怒喝:“我無法再忍受你,快點給我滾下山!”
這樣的話他說過無數次,潮笙如同當耳旁風。“下不過我,就讓人滾,你也忒沒道理。”
蕭正吹胡子瞪眼,“誰說我下不過你?我不過是不想與你浪費時間。走,你快點走!”
潮笙默默收拾棋盤,“中午飯已經做好,我去後山練劍了。”
蕭正思索了會兒,才用正常語氣道,“我讓你下山不是說假的,你可以走了。十王爺飛鴿來信,讓你即日啟程回京,在十九日辰時之前趕到京城朱雀樓。”
潮笙一愣。
三年來司辰雖然來過七八次,但從未出命令讓她下山。莫非覺得她在此處已經待夠了?
蕭正道:“所以,你準備一下走吧,隻有三天時間,你得夜裏要趕路才能在十九日辰時前到達朱雀樓。”
潮笙望著蕭正六年來也不曾變過的麵容,似麵癱般毫無表情的麵容,不苟一笑,甚至很嚴厲。
“嗯,我知道了。”她轉身便進她的小屋子收拾衣物。
她有個箱子,裏麵放著的都是司辰帶給她的各種東西,她喜愛這些東西,恨不得所有都帶走,但顯然,那並不現實。
她從中挑了最喜歡的包在包袱裏,走出房間的時候回頭看看住了三年的地方,心裏有一絲古怪的情愫。
說不上是不舍,她並不留戀此處。但蕭正畢竟是相處了三年的人,對她有教導之恩的師父。
蕭正先發製人:“快點走,依依惜別那一套就不用演了。你我都不是那等假惺惺之人,你的心意我知道便罷。”
他的話直接就扼斷了潮笙想要說些感激之語的想法,隻是默默跪下磕了三個頭,“師父保重。”
蕭正反被她的舉動弄得無措,也不起身將她扶起,背過身道,“嗯。走吧。”
潮笙背著包袱下山,當年上山的路那麽艱難,如今對她來說輕而易舉,不消一個時辰便已到山腳下。
她在附近集市買了匹馬,快馬加鞭往京城去。
日夜兼程,披星斬月,在十八日夜裏便到了京城。
為了方便次日辰時出現在朱雀樓,她在朱雀樓附近的元一客棧住下,可一進客棧,幾十道目光嗖嗖得朝她射來。
似乎,有什麽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