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淡然地找個位子坐下,店小二熱騰騰地上來問:“姑娘,要些什麽?”
“一碗麵。”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客棧一樓餐廳中的人。
大多數位子都已經坐滿了,且清一色都是大汗,桌角亦或桌腳,擺放著刀劍。
每桌如此。
潮笙喝著店小二送來的熱茶,心中猜想,他們是在埋伏,等著什麽人麽?
她渾然不知般,很快,客棧裏又來了一些人。有人走到她身邊,“在下是否可以坐在這兒?”
潮笙不答,那人就當她默許了,便撩起袍子下擺,隨後大聲呦喝小二送酒送肉。
眼角餘光瞥到男子,隻能感覺到這人身材威武高大,一張四方桌他占去一半。
忽然間,一陣鈴鈴聲響,清脆的搖鈴,像是從少女身上的佩物發出,所有人都驀然從椅中彈起,抄起武器,幾乎同時朝客棧外蜂擁而出。
瞬間,客棧裏便隻剩了潮笙和與她同坐的男子。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
男子輪廓深刻,濃眉大眼,此時唇邊掛著笑,“真是奇怪的一群人,是不?姑娘可別嚇到。可要喝酒?”
“不必。”她好奇地往客棧外看了一眼,鈴聲自是也不見了,那些人也不見了。莫非他們在尋找一個身上會發出鈴聲的人麽?
“姑娘,你知道京城有什麽尋歡的好去處麽?”男子懇切真誠地問。
潮笙站了起來,連回答都不給,徑直就走向了二樓客棧。
那青年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潮笙打算在元一客棧歇一夜,明天早上再到朱雀樓。想到這裏,心潮不由澎湃。
很久……沒見到他了。
其實要說久,四個多月前也才見過而已,那時他在山上留了十多天,每天他們一起狩獵,下棋,甚至一起看書。
她前所未有地覺得和他在一起那般舒適自在。也從未覺得,此次分別四個多月,竟然像過了四年一般漫長。
小二歡快帶她去二樓廂房。那小二滔滔不絕地:“也不知道今兒是怎麽回事,來了一群帶刀的人,把我們掌櫃的嚇得半死,生怕他們要劫店。一同進來,又一同跑出去,幸好提前都結好了帳,否則掌櫃還不把我打死。”
潮笙眉一皺,“今天有什麽特殊的麽?”
“沒有呀。”小二頓了頓,忽然道,“倒是明天不一般!”
“哦?”
“明天朱雀樓有從四國來的才子才女,爭‘天下第一文采’之位。全京城的人估計都要擠到朱雀樓啦,哦不,還有那些聞聲從四國趕來的人。今兒我們客棧都被訂走了大部分,姑娘是來得早,再遲一些,可就沒有房了。”
把她領到房門口,小二功成身退,潮笙則進客房轉了一圈,便下樓。
此時樓下不再隻有方才與他拚桌的男子,而是多了幾名男女,風塵仆仆,有說有笑。說的皆是明日朱雀樓之事。
潮笙沒多停留,走出客棧。
此時天色已晚,風月場所歌舞升平,絲竹管樂之聲,遠遠近近,不絕於耳。
潮笙其實很想趁夜到王府,見一見他,或見一見雪秀。但,她想又想尊從他的命令,明天準時出現在朱雀樓。
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溜達一圈。街中鋪麵很多,賣首飾的,食肆,風月樓,滿滿一街,行人也不少,男男女女,三兩成群。
這是繁華的大宋京城,金都。
也是她第一次踏在這繁華的土地上,感覺著它的風土人情。
這裏和她住了三年的福臨山是那麽不同!它生動活潑,五彩斑斕。它一副太平盛世的景像,人們似乎都衣食富足。
她眼眸一黯。這個太平繁榮的國家,終究不是她的國。
她背手往回走,連著兩天的日夜兼程,讓她有一絲疲憊。
回到客棧房間,沐浴完畢準備就寢時,赫然發現枕頭上有一張信箋。
她在屋中環望一周,並沒有人躲藏著。她關了門窗,回到床上,方才拿起那張信箋。
字體強勁有力,卻不是她熟悉的筆跡。
裏麵交待她明天到朱雀樓後,注意一個身上響鈴的少女。趁亂將少女身上的鈴偷走,不管用什麽樣的手段。
底下了附了張鈴鐺的圖。
又是鈴?
那鈴到底是何物,為何引來一群人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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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華匆匆敲開書房,聽得裏麵主子的首肯,方才推門進去。
“信已經交妥。”
“她人呢?”
“不在客棧裏。”
司辰略略頷首,“嗯。”原算她要明天早晨踏點而至,沒想到今夜就已經到了。
想必這兩天她趕路趕得很急。
他喜歡這股認真的勁頭。“王衝已經去朱雀樓了?”
“他和力生在朱雀樓附近。”
“嗯。你去吧。”
孟華告退,沒有回自己的廂房歇息,而是去了春芽園。
熟悉的房子,幾乎每隔幾天他都會來幾次。燈還亮著,開著的窗子裏映出女孩溫婉恬靜的倩影。
她正低頭在做針線活,烏發垂了一縷下來,她渾然未覺,專注地穿針引線。
窗口被什麽東西擊中,發出啪得一聲,她頭也不抬,“你來啦。”
孟華每次出現幾乎都用這一招,她已經見怪不怪。孟華笑著靠到窗口,看著她做針線活,‘“這麽暗的燈光,你眼睛不難受?”
“還好啦!”她手上不停,抬頭看了他一眼,撞上他的目光,又忙低下頭,“你不是才來過麽,怎麽又來了?”
“有好消息告訴你。”
雪秀忙抬起頭,眼神驚喜,“難道是潮笙回來了?”
“你所能想到的驚喜就是她啊?”
“當然是啊!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她,很想她!”雪秀激動地喊道,“前幾天你不是說她很快就要回來了嗎?”
“是啦,”孟華不再逗她,“不出意外,再過一兩天你就能見到她了。”
“太好了。”雪秀雙手交握在胸前,“這麽多年不見,不知道她變成什麽樣了呢?你說她還認不認得我?”
“怎麽會不認得,你除了個子長高了之外,沒有別的變化。”
“那我能一眼認出她嗎?她在山裏,說不定曬得很黑啊!”她眼睛一閃一閃。
“她很高,比你高很多。皮膚一點也不黑,比你還白。”
“真的?”雪秀的腦袋耷拉下去,“我很矮啦,隨便哪個人都比我高。”
孟華撲嗤笑出來,“你也還好吧。潮笙從小就長得比較高挑不是麽。這三年變化確實挺大,你能不能一眼認出她,我還真是說不準。”
“真想看看她……”雪秀期待地道,“什麽時候她才會回府?她一回來就會來找我嗎?”
“她有任務。看看後天能不能見到她吧。”
雪秀追問,“什麽任務?”
“那是我們的公事,你不方便知道。”見她情緒低落,孟華道,“潮笙忙完了肯定會第一時間來看你的。”
雪秀這才展顏歡笑。
孟華又停留了會兒,方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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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湧動的大街上,人人駐足觀望著朱雀樓。
朱雀樓今天注定是個不平靜的地方,早早地,守城軍已然過來清場,平日裏做小買賣的百姓今日一概不能在此地出沒。森嚴的守衛,隻為著朱雀樓裏今天往來的都是天下間有身份的貴人。
這種場合,既熱鬧,也暗存許多隱患。
舉辦“天下第一文采”大賽,來者多半都是有些聲名的文人雅士,宋國國風開放,從不禁止女止讀書作畫,故而朱雀樓裏女子占了一半,個個精心打扮過,氣質溫文,妝容精致,大有爭相鬥豔之態。
宋國文院作為此次活動的主辦方,主持大局的文院官員方信宏,他穿著大紅色朝服,喜氣洋洋主持大局。
會場內人人聚精會神地聽著他發言,也有些人在人群中目光遊移,心懷不軌。
坐在二樓靠欄杆位置的潮笙安靜地坐著,似乎在仔細傾聽,又似乎在魂遊四方。一雙清冷美目時不時望向一樓入口處。
不斷有人陸續前來,忽爾,清脆的鈴鐺碰撞聲傳入耳中,幾乎朱雀樓中全部視線都看向了甫從大門走進來的紅衣少女。
少女十六七歲年紀,身材嬌小玲瓏,一頭烏發紮成雙丫,髻上結著與衣服同色的絲帶,活潑可愛,嬌俏可人。
她似乎沒料到大夥兒的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有些錯愕,隨即低頭步入人群。隨她走動,身上便發出清脆的“鈴鈴”聲響。
她的腰帶上係著個精致可愛的金色鈴鐺,和昨日潮笙所收到的信箋上所畫的一致。
司辰要的是這個麽?
隨後又走進來一波文人默客,全場頓時喧嘩不已。潮笙聞聲望去,一個身穿淡紫衣衫的婀娜女子正緩步走入正廳,身邊站著幾個侍女,眾星拱月一般捧著她。
那些喧嘩聲顯然是因她而起。
不曉得她是什麽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