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華的視線對上潮笙,點了點頭:“可算找到你們了,還怕半路會錯過。”
看不慣他們久別重逢的熱鬧戲碼,一直沉默的阮少謙忽然道,“這不是珍瑜的相公嗎?”
車夫聞言望向阮少謙,有些疑惑,隨即目光落在潮笙臉上,大喜起來:“是寧姑娘!珍瑜,是寧姑娘!”
潮笙方才沒看清,沒想到是珍瑜夫婦。此時聽到丈夫的呼喚,珍瑜從馬車裏探出了頭,懷中還抱著沉睡的斯羽。
潮笙忙下馬,目光落在燒蛋燒得通紅的斯羽身上,“斯羽生病了?”
“是呀!打從你走之後沒幾天,他就生病了,一日重似一日,我實在是坐不住了,要帶他去京城求醫。”珍瑜焦急地撫著兒子,一副痛惜的模樣。
“大夫怎麽說?”
“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先時說是風寒,後來說恐怕是肺炎。但治來治去總不見好。”珍瑜眼裏浮上淚光,“我就隻有他這麽一個獨苗苗,萬一出了事我可怎麽辦!”
潮笙安撫她:“先別急,我們一起去金都,我認識個大夫,他非常厲害。”
“我們要進京去找名醫傅明琛。聽說他什麽病都能治。”珍瑜滿懷期待地說。
潮笙聞言一笑,“嗯,我和你們一起去找他。”
因著斯羽重病在身,他們隻好弄了兩輛馬車日夜趕路,力生,珍瑜的丈夫林厚誠,阮少謙和孟華輪流趕馬車。
是日夜裏,孟華趕馬車,潮笙坐到他身邊的位子。他瞥她一眼,“外頭冷得很,到車廂裏吧。”
“不要緊。”她問他,“你怎麽來了?”
孟華彎彎嘴唇,“主子知道你們受了傷,怕路上有閃失,特命我來接應。”
“哦。”司辰他,也算有心了。
他看看她,“你大傷初愈,還是回車廂裏待著吧。幾天不見,都瘦成一把骨頭了。”
他們日夜兼程,連年三十的夜裏都沒有停下腳步,才讓他們短短十七天就到達了金都。這一天,已經是大年十二。
入了京城的門,馬車直接奔向回春醫館。彼時傅明琛還在替人看診,見抱著昏迷的斯羽的珍瑜直接跪到門口,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傅明琛忙安撫病人幾句就出來,彎身將眼淚撲朔撲朔掉下來的珍瑜扶起。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你先別慌,把孩子抱到這裏來。”傅明琛沒有發現潮笙,而是引著珍瑜到醫館內室。內室有兩張床榻,是給病人歇息用的。
斯羽被放在床榻上,傅明琛一邊檢查孩子的眼睛,繼而一邊轉頭問珍瑜孩子病情。在轉頭的瞬間,他看到潮笙,怔了怔,隨即朝她笑笑,接著和珍瑜一起將孩子的衣服脫了,細細地聽心肺。然後才認真地坐下來診脈。
兩邊的脈搏都脈了許久,他才道:“幸好來得及時。再遲個幾天就疾手了。”
潮笙聽他這麽說就放心了。這一路上斯羽都時睡時醒,就算醒時精神也很差,看著小小的人兒受生病折磨,她也很心疼。
珍瑜聞言喜極而泣:“傅大夫,能治好嗎?”
“能。是小病症,別擔心。”傅明琛站起來,朝打下手的曾蘇道,“準備針。”
他走過潮笙身邊時,她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他低聲道:“跟我來。”
潮笙跟在他身邊,他說:“不介意幫我磨墨吧?我要寫藥方。”
“哦。”她看硯台,果然已經沒什麽墨了,就滴了些水進去研墨。傅明琛則拿起毛筆,沾了些墨寫藥方。
“你去陳國怎麽不曾和我說。”他問。
她的手頓了頓,“走之前來找過你的,你恰好不在。”
“原來是錯過了。剛剛回京?”
“嗯,這才剛剛進城門,就先來醫館了。”
“身體不適嗎?”
“沒有,我是和珍瑜一起來的……”見他眸中有詢問,便道,“就是方才那孩子的母親。”
“哦,是熟人?”
“是。斯羽得的是什麽病症?”
傅明琛邊寫藥方邊道:“先時應當隻是風熱感冒,藥不對症,以至於肺炎。我看之前的大夫肺炎的藥用得不錯,隻是劑量輕了,所以一直沒有好。肺炎對於孩童來說若是不及時治,可是會要命的大病。如今既然已經送來就不用擔心,會很快好起來的。”
“多謝你了。”
“你臉色不好,是趕路的緣故?”她又削瘦了。
“嗯。”他的職業病又發作了。
“那,回去歇息吧。”
“我還不能走,珍瑜夫婦倆在這裏恐怕六神無主的,我陪陪他們。”
傅明琛點點頭,“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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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華和力生先回了王府。力生久別歸家,隻感覺到通體舒暢。
“終於到家了,終於到家了!我要睡到明天晚上,你們誰也沒攔我。”
孟華注意到跟在後麵沉默寡言的阮少謙,“阮公子你先在別苑住下。明天主子會有安排。”
阮少謙低落地嗯了聲。
把他送進別苑後,孟華和力生去見司辰,他正在書房裏修一盆盆栽,抬頭見到他們,點點頭,道了聲辛苦,接著便問:“潮笙呢?”
“她去回春醫館,傅大夫那裏了。”力生搶答道。
孟華暗地裏拉了拉他的袖子,見司辰臉色微變,說道:“潮笙沒生病,也沒外傷,隻是我們在路上遇到一戶送孩子進京看病的人家,她陪著一起去了。”
果然司辰神色稍霽,放下剪刀,和他們道:“你們辛苦了,先去吃飯休息吧。”自己則出了書房,讓梔子取來披風,便往回春醫館去了。
他到回春醫館時,看見潮笙靠在傅明琛平時慣坐的椅子上睡著了。她身上披著件披風,傅明琛就坐在旁邊一手壓著紙,揮著毛筆寫著什麽。
司辰的腳步戛然而止,怔怔地看了他們半晌。潮笙從來都很防備,為何在明琛麵前,竟然能毫無保留地沉沉睡去?
許是感覺到他的注視,傅明琛抬起了頭,對上司辰複雜糾結的目光。
他慢步走進了醫館,傅明琛壓低聲音道:“這個時間怎麽親自過來了?”
司辰的目光落在潮笙玉般冰潔的臉頰上。有一縷頭發壓住了臉的一側,他隻看清她的側臉,有些蒼白,身形也消瘦了。
“來接她。”
“這一路趕來可能沒睡幾天好覺,眼下睡著了就讓她睡著吧。”傅明琛小聲說著,朝他走來,“你進來一下。”
司辰跟著傅明琛進了醫館內室,有個年青婦人趴在榻邊睡著了,床榻上的孩童正自憨睡,小小的臉蛋很是惹人喜愛,眉毛濃密,睫毛又卷又長。蒼白的小嘴巴時不時動一動,做出吸吮的動作,像是還在娘親懷抱喝奶一般。
司辰不明白傅明琛的用意,傅明琛指了指孩子。司辰看了那孩子半晌,方才走了出來。
‘“是潮笙送他們來的?”
“可以說是吧。那不是重點。你覺不覺得孩子長得有點眼熟?”
“沒睜開眼睛,不知道他長得像誰。怎麽?”
傅明琛笑笑,“沒什麽。他的大眼睛有點像潮笙。”
司辰怔了會兒,失笑:“你想說什麽?”
“這孩子和潮笙有點兒淵緣。要不是潮笙孟華他們全力送到京城,性命堪憂啊。”
“所以呢?”
“沒有所以,我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有時候遇見一個人可能可以改變一生,比如這孩子遇到潮笙,命運也就有了轉折。”
司辰的心微微一跳。他似乎聯想到什麽,隨即那星點的想法,瞬間湮滅。
大年十二,醫館裏的人比較少,早前傅明琛把曾蘇和兩名幫藥工先遣回了家,現下偌大的門麵,隻有他們三人。
潮笙睡得無聲無息,胸口微弱地起伏,似乎確實是極疲倦了。
司辰道:“這樣睡著也不舒服,我帶她回去吧。”
他走到潮笙身邊,彎身想將她抱起,傅明琛在他後麵揚了揚手想製止,但司辰靠近潮笙的那瞬間,她已經醒了。
在看清來人後,潮笙鬆了口氣。坐直身體,掠了掠頭發。“你怎麽來了?”朝思暮想了這麽久,終於見到他。他似乎也瘦了些,一張白淨英俊的臉龐,眼睛像星辰明亮。
“醒了?我們回去吧。”
“嗯。”他的目光太亮,與他對視竟有些心慌失措。“你等我一等。”
潮笙到內室看了看珍瑜和林厚誠,見他們還在睡,轉頭望著傅明琛:“他們還在睡可如何是好?”
“不要緊,今晚就讓他們睡在這裏吧。”
“好。麻煩你了,傅大哥。”
潮笙告別傅明琛後,和司辰並肩走出醫館,潮笙道:“你再等等我。”醫館對麵有家客棧,住十天還不到五兩銀子,於是她訂了個房間,回到醫館和傅明琛道:“若是珍瑜他們醒了,就讓他們去客棧去歇息。明兒一早我再過來。”
“好。”
潮笙走到傅明琛麵前,從袖袋裏麵拿出一錠銀子,小聲地說:“這是斯羽的診金,也不曉得夠不夠,不夠明天我帶銀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