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辰坐到床邊,朝她招招手。她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有些兒髒,別弄髒了床。”
他目光如漆,定定望著她。目光落在她微紅的臉頰,“臉撞柱子上了?”
“嗯。”她另一邊臉也紅了。
他伸手摸了摸,又吹了吹。“拿藥塗一塗。”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茉莉香味。半晌,聽到他道:“幫我換身衣裳。你道,我去看皇兄穿什麽好?”
潮笙覺得他人長得那麽好看,穿什麽都差不多。既然他吩咐了,少不得要幫他打點打點。
挑了件袖子和衣袖滾著天藍色邊的半臂,薄薄的衣料,甚是適合炎熱的天。再者,她也沒見過他穿過半臂,平時穿的多半是深衣和直裾。他那單薄的身子和英俊的玉容,穿淺色顯得更合襯臉色。
司辰沒有異議地換上那套半袖,她幫他係帶子時,他在頭頂上說:“也不知梔子怎麽選的這件衣衫,平日裏我是不穿半袖的。”
潮笙怔了怔,“那換一件?”
“不用了,既然是你挑的,就將就著穿吧。”
原來他不穿,是因為不喜歡啊。潮笙抬頭望著他:“穿衣這種事還是不要勉強的好。”
司辰看看鏡子裏的自己,“我瞧穿得也挺俊,就這樣吧。”
潮笙選了個帶了點青玉的冠替他換上,瞬時化身一個翩翩美少年。他平時顯得成熟沉穩,但今兒這樣一穿,多了些少年的氣息,加上他生得美,整個房間仿佛都為他亮了。
看看鏡子裏的他和她,一個英俊美少年,一個……也勉強算英俊的少年,看著怪怪的。潮笙剛要轉身離開,他忽然一扯,她便跌坐在他腿上。
潮笙臉上發燙,“還是放開吧,萬一有人進來,恐怕又會以為你是個斷袖。”
他愣了愣,“斷袖?又?”她自覺失言,聽到他帶著笑意問道:“什麽時候聽傳過我是個斷袖了?”
“咳,聽聽就罷了,反正也不是真的……”
“也對。你知道我不是便罷了。”他笑著說。
潮笙的臉更紅,一溜煙從他身邊溜走了。“幾時出門?”
“再稍坐會兒。”司辰忽然道,“對了,這個給你。”他走向床畔,將一套女子的衣衫給她。
潮笙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套齊國皇宮宮女的宮裝。他不用說,她已經明白他的用意。接過宮裝,她道:“我知道了。”
他微笑道:“知我者真是莫若潮笙,我不用說什麽,你總可以理解。”
她抿了抿唇。給她宮裝,不就是讓她易個裝好出去辦事麽。她總不能穿著男子的服裝在皇宮裏走來走去,太招人眼球了。
司辰也不知道是差誰弄來的宮裝,不但有宮裝,還有個別在腰上的腰牌。
“行事一切小心。”他叮囑道。
“是。”潮笙其實有些開心。這幾個月來,她除了看阮少謙變著戲法把自己弄得黑漆漆之外,什麽事也沒幹,如今他給她些任務,她才覺得自己還有在他身邊的價值。
司辰看起來有些困倦,潮笙問他:“你倦了就躺一躺。”
他搖搖頭:“不行。我得看會兒書,這些天,著實落下了不少。”
“你又不用考功名,還用那麽積極麽?”
他笑了笑:“天下大任在肩。我又豈能放鬆?”
她問他:“累嗎?”
“想得到想要的,總要比別人累些。但,那又何妨。”他拿了書歪在床上看,潮笙則呆坐著想要如何向赫連勳打聽密樞以及軍營的那事。
不,不能從他身上入手。半時辰之前她剛剛嫌惡地讓他們最好永不相見,現在又要頻頻出現在他麵前,他若不懷疑,就該是個呆子了。雖然與赫連勳認識不深,但她知道他不是個傻反,相反還是個身手在她之上,才思敏捷的家夥。
將軍麽……
如果他是將軍,潮笙一點都不意外。她救他的那次,就認為他為人警覺,就連在重傷時都時時防備。那時她就覺得,他不像商人,更像是訓練有素的軍人。
呆坐了片刻,腦海裏逐漸有了清晰的線路。她捧著衣服到隔壁空的房間換上,對鏡梳妝了一番。
等出來時,已經是個嬌俏的宮女。
回到司辰麵前,他看得不禁愣了。潮笙從小就生得很美,他自然是看在眼裏的,但她因為時常穿男裝,縱然穿女裝,也是穿顏色素淺的深衣。齊國宮裝乃是顏色鮮豔的齊胸儒裙,露出大片雪白肌膚不說,鮮亮的顏色襯得她膚白勝雪,眉眼如畫。
中分的流海朝兩邊梳開,露出光潔的額頭,朝雲近香髻拉長了她的臉,使她看起來前所未有的貴氣。混合著她身上冷豔的氣息,著實……
他道:“這小宮女長得太驚豔了。還是畫醜一點吧。”
“……”潮笙有點為難地道,“我已經特意把眉心朱丹去掉了。”方才她望著鏡中的自己,也確實被自己給嚇了一跳。
原來她稍稍妝點一下,是那麽靚麗。這一身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顯得黯然失色了。
司辰失笑。“扮醜你不是最有經驗麽。”
潮笙想了想,“好吧。”她搗鼓一番,把自己的臉畫得略黑,再在臉上畫一些暗色的斑點。她對鏡化了許久,想要扮醜自己,又要不太突兀,免得奇怪的妝扮更加吸人眼球。
司辰看她專注地描畫,在一旁忍不住笑了。“果然生得美,有時候行事也不太方便。”
大功告成時,她就是個黑美人了。雖說黑了些,但總體還是美,一雙眼睛再怎麽描畫,還是亮晶晶的,美豔的。
“這樣可行了?”她問他。
他端詳半晌,點點頭:“沒有方才的驚豔,也不至於嚇到人。如此就好。”
門叩叩兩聲響,孟華進來道:“主子,齊太子到。”
司辰點了點頭,望向潮笙,低聲道:“我去了。你行事切記小心。”
司辰等人一走,整個瀟竹閣仿佛都空了,安安靜靜的。潮笙再照了照鏡子,確認自己不會太引人注目,方才走了出去。
首先她要去查一查蘇洛。
潮笙不明白司辰查蘇洛的用意?一個質子,對齊國來說其實沒有什麽威脅。難道蘇洛的身份有什麽可疑之處?細想想,覺得齊國應當沒有這個膽子才對,敢拿個假的質子去換,難道是想挑起兩國的戰爭麽?
齊國皇氏子息薄弱,所以不像別國王爺,成年後就在皇宮外自己有府邸了。齊國所有王爺都住在皇宮裏。據司辰給的線報,說是蘇洛未往宋國當質子時,是住在“朝雲宮”。
既然如此,少不得要去朝雲宮走走。隻是不知道人走了,以前的宮人還在不在?
朝雲宮在東宮邊上,據稱蘇洛與已經去逝的前太子蘇奕交情不錯,手足情深。潮笙乍聽聞的時候,著實好奇了一番。畢竟頤辰和司辰之間的明爭暗鬥讓她對皇室的親情不抱期望,覺得也許所有皇室都是這樣爾虞我詐,充滿鮮血。
或許是因為子嗣少,所以競爭就少?再說,蘇洛身上有殘疾,想要當君王恐怕不合格,所以蘇奕覺得他沒什麽威脅?
潮笙沒有受什麽阻礙就到了朝雲宮中了。雖說主子已經不住在這裏,但宮門開著,四處都打掃得很幹淨。宮門內外,一個人也沒有。
潮笙提著儒裙過長的裙擺,一步步走進朝雲宮。進了寬闊的宮門是席天大院子,以及院子過後曲折的回廊。
放眼望去,一個人也沒有。潮笙不禁疑惑,既然沒人,那應該關著門才比較符合常理,為何門沒有關,卻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潮笙從回廊走過去,盡頭是個紅色圓形拱門。拱門裏麵種著大片大片碧綠的竹子,庭院門窗所用之顏色也是碧綠的翠竹色,一股清爽油然而升。潮笙想了想,她見過的那個眉目與她有些相似的齊二皇子蘇洛,氣潔高潔仿佛孤世獨立,他的院落應該用白色更適合吧。
“你是何人?”
終於出現人聲,是個少女溫溫婉婉的聲音。她從拱門裏走出來,好奇地打量著潮笙,潮笙道:“一時走錯了路,我還以為是朝陽宮呢。”
那宮女十六七歲模樣,皮膚白白淨淨,模樣秀麗,一雙黑幽幽的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潮笙,好似她出現的太突兀了似的。
“你去朝陽宮,卻跑到朝雲宮裏來?”她瞪大眼睛,“莫非你不認得牌匾上的字啊。”
“隻是一時沒注意。原來這裏是朝雲宮啊?”潮笙佯裝好奇地張望了幾眼。
“那當然了。朝陽宮在那右邊。”小宮女指給她看。隨即又打量她,“你是朝陽宮的?”
“啊。是。”潮笙點了點頭。
“是新到朝陽宮的吧?連路都分不清楚。”她揮揮手,“快走吧。這裏是不能亂進來的。”
潮笙從荷包裏取出一塊糖遞給她,“謝謝你。這是從宋國太子帶來的榛仁果糖,送你。”
那小宮女有些受寵若驚,盯著她手裏的糖,“送我?宋國送來的東西……很珍貴吧……你怎麽會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