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四名太子遊湖遊得甚是盡興,至中午方才上岸,接著又是盛宴款待。蘇晟的生辰在次日,宮裏頭已經開始布置打點,大量的宮人來來回回。
今天司辰似乎是刻意支開潮笙,所以她沒什麽機會露麵,隻好在院子裏待著。可整個院落中隻有她一個人,她待得也著實無聊,便走到院落附近的一座園子裏逛逛。
潮笙雖然前要臣官員的女兒,但她從未來過齊國皇宮。
這座園子不大,幾棵大樹,幾叢矮樹,一個方亭子,瞬間就帶來了涼涼綠意。齊國的氣候溫熱,縱然是冬天,他們此地也是溫暖如春,從不用穿厚重的冬衣,故而花草樹木也長得格外豔麗。
齊皇宮的豔麗,有某些方麵來說,是她父親搏命拚來的!
隱約的腳步聲傳進耳中,似乎從園子盡頭一條極小的小路傳來,緊接著,年幼的姑娘脆生生的聲音響了起來:“哎呀,你還想看?心也太大了,縱然看到了又如何呢?”
“聽說他們長得很英俊啊!”另一個姑娘的聲音道,“難道看看都不行麽?”
“也還好吧,和我們殿下差不多啊。”
“你見過了?”略欣喜的語氣。
“對啊,早上他們遊湖,我在船上服侍的。”
“快和我說說!”
“哎呀,你別拉扯我啦,我說就是。”那小姑娘頓了頓,“四國太子裏麵,長得比較普通的是陳國太子,不過,他和尋常人比也還是很俊的;梁國太子個兒是最高的,那體格……嘖嘖,容貌嘛,和我們殿下不相上下。”
潮笙側耳傾聽著。
“還有一個呢?”
“那個呀……”聲音有些醉了,“是宋國的太子啊,哎啊,真是長得一表人才!他太好看了,眼珠夜一樣黑,星星一樣亮,簡直就是畫裏走出來的人……哦不,他比畫裏的人好看。總之是我從未見過的俊男子。”
潮笙微勾了嘴唇。司辰果然魅力無邊呢,連幾名小宮女都被他迷昏了頭。
“啊呀,說得我更想見見他了。好姐姐,你帶我去見見他。我隻要一眼,遠遠的看一眼就夠了。”
腳步聲漸漸走遠了,潮笙低低一笑。哎,幸好司辰是個潔身自好的殿下,否則隻要稍稍起點壞心,滿屋子便都是他的人了。其實細細想來,司辰他是個很好的男子了,長在深宮之中,盡管性情冷漠些,心眼……有時候不得不壞,大部分時候他還是很好的。對她尤其很上心。想到自己對他忽遠忽近的矛盾,他心裏想必也都知道的。不由得歎了口氣。
身後有步伐聲傳來,她回頭看了一眼。
是她不想見到的人。
她邁腿就走。
不到兩步,手腕驀然被鉗握住,以不弄痛她的力道,卻緊緊地拉著。她回頭瞪著連赫——不,應該叫他赫連勳!“放開!”
“你跑什麽?”他一張臉沒什麽表情,一雙眼裏卻有絲冷意。
“放手!”她用力掙開,但他的力道在她之上。潮笙被激得發怒,幹脆一掌劈向他製肘她的那隻手。他輕鬆避過,卻是換上了另一隻手,不論她怎麽輪翻打他,她的手腕始終在他手裏。
潮笙在他身上就從未占過便宜,從第一次過招開始,他就一直勝著她!這讓她更憤怒了,用盡絕學,打得手腳疼痛,才總算奪回了手,她怒,背對著他,料準他會靠近,她用沒有被他控製的那隻手猛得拽住他的手臂,想給他一記過肩摔,誰料沒把他摔成,他將她的手往身後一送,她就整個人重心不穩,跌倒在了他懷裏。
他扶著她,眼裏有笑意。
潮笙惱羞成怒,用力一躍,與俯下來不知意何為的赫連勳撞成一團。潮笙隻覺得臉頰好痛,不由地怒道:“你夠了沒有!”
赫連勳望著她被他撞紅的臉,“……你沒事吧?”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讓我撞一下看看有沒有事?”
他說:“好。”
她怔了怔,隨即猛得推了他一把,他卻紋絲不動。她心裏氣憤地想,這臭男人下盤太穩,她那麽用力都推不倒他!
“現在解氣了嗎?”他溫聲問,“臉紅了,我拿點兒藥給你擦擦?”
“不用!”她吸著氣說,“你離我遠一點就好!”臉頰鈍痛,應當隻是撞得痛了,他一身銅皮鐵骨麽,竟然比撞到柱子上還疼幾分。可惡。
“好吧,潮笙,對不起。”他真誠道歉,“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對不起,也不是故意隱瞞身份,而是在外如果透露身份,多有不便。而且,隻要我透露了身份,那次你不會救我。”
她驀地望向他,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
“所以,抱歉。但除了身份之外,我沒有騙過你別的事情。”
潮笙冷冷地望著他:“無所謂。你如此較真的和我道歉,不過是因為說謊被人識破罷了,我理解。我也不會和別人四處說,你可以放心。”
他一雙眸子看了她半晌,忽然唇邊扯出一絲苦笑,“你以為我是為這個道歉麽?哎,你無所謂,不過是因為不在乎。”
心猛得一跳,潮笙望向他。他的話簡直像戳在她的心窩!
“可潮笙,我還是挺在乎。”他往後退了一步,又深深地看她一眼,轉身邁步走了。
走沒兩步,迅速回來,將望著他的背影出神的潮笙瞬間一擄,往旁邊的灌木叢躲去。潮笙因為小時候躲避縣尉府的追蹤躲在樹叢裏被一隻大蛇嚇得不輕,從此對類似灌木叢有恐懼,乍然暗下來的光線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心中一緊,正要出聲,他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嘴,聲音近在耳畔:“別說話。他來了。”
他?他是何人?
她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外麵的聲響。
片刻之後,她知道是誰來了。
那熟悉的步伐,是她多年來傾聽的,已經熟悉的腳步聲。
接著是她更熟悉的嗓音:“剛剛似乎聽到潮笙的聲音。難道是聽錯了?”
孟華說道:“大約是聽錯了吧。”
他們相伴離去,潮笙也不知道她為何要躲,明明與赫連勳沒什麽,被他拖著這麽一躲,倒像是真有什麽值得掩藏的秘密似的。
等到他們走遠了,潮笙一把推開赫連勳,忽然間有什麽東西掉到了她的手上,低頭看了看,是隻黑黑的毛毛蟲。赫連勳迅捷將它彈去,低聲道:“別怕。”
她怔了怔,怕?他以為她會怕蟲子?
她僵著臉:“你才會怕它。我警告你,赫連勳,不管你是連赫還是赫連勳,我們倆都沒必要有什麽交集。你是王爺還是商人對我來說也沒有差別。往後如果偶然狹路相逢,你也不必當作認得我。”
她的口中一向很能說冰冷的話,這話聽著,赫連勳覺得格外刺耳。他說:“如果你希望如此,那,依你便是。”
他率先離開,潮笙從灌木叢出來,早已經不見他的身影。
他應承得那麽爽快,令潮笙覺得鬆快。赫連勳至少在這一點做得不錯,他不會癡纏。隨即她便覺得自己可笑。他堂堂一個王爺,憑什麽對她癡纏?也許他和她說的那些喜歡的話,也不過是他一時覺得有趣而胡說的罷了。
她回到瀟竹閣中,迎麵遇上力生。
“你去哪兒啦,潮笙,主子正找你呢。”
“哦。我就去。”潮笙慢悠悠地道。
“臉怎麽紅了?”力生道,“和人打架了?”
“沒有……”和赫連勳撞的那一下還真是挺痛。被司辰看到了恐怕他要一番追問,她決定先回院子裏,用泉水把臉敷一敷再說。
力生還要說什麽,潮笙擺擺手。
他們住的宮菀中有一處泉水,是引來洗臉用的,縱然是盛夏,用著也甚冰涼。她用手捧了水,往有些發熱的臉上潑,反複數次,驀然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伴著司辰的聲音灌入耳中:“怎麽了?”
“洗臉。”她抬起頭,望向他。
“怎麽弄得這樣了?”
哪樣?臉應該不會太紅吧。他走近來,從她頭上拈下來一片葉子:“你砍樹去了?”
“……沒有。”想來是剛剛被連赫——赫連勳拖進灌木叢的時候留下的。她訕訕地說,“在樹下待得久了,大約是落葉吧。”
他看了看葉子,又望了望她。“跟我進屋來一趟。”
潮笙甩了甩水上的水滴,眼在他身後進了屋子中。
“明天是蘇晟的誕辰了,我們後天就要走。所以我下午必須要出宮一趟。”司辰說。
潮笙偏頭想了想,“去看七皇子?”七皇子子辰是宋國送到齊國來的質子。也就是司辰的兄長,他既然來了,自然是不可能不去看他的。
“對。”司辰道,“下午他們都隨我出宮,你留下。”
“哦。”
“你留下來有幾件事要做。”他說,“第一,查一查蘇洛;第二,會一會赫連勳。”
潮笙的心驀然一跳。“為何要查赫連勳?”
“你聽說過‘密樞’嗎?”
潮笙迷惘,聽罷搖了搖頭,“什麽地方?”
“一個組織,線報組織。我懷疑赫連勳的身份不單是王爺,還是密樞的首領,更是齊國大將軍。”
這麽複雜?
司辰道:“他很神秘,就是因為太神秘了,我從前花了不少人去跟蹤他都沒有找到有用的信息。你去會一會他。”
“我明白了。”她才剛剛和赫連勳發話讓他離自己遠一點,眼下她自己卻要靠近他,真是有些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