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的身形在劍陣中靈活地穿行,不時跳到他們以劍支成的劍網之上。她心知這些人未使全力,使了全力的話,她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敵眾她寡,硬撐不是好漢。如果蘇晟對她下殺心,她要立刻跑走,才是上上之道。
她也不戀戰,一邊擊退他們,邊朝著寢殿的大門閃躲。
然而,門早已被鎖死,這也是她意料中事。
“打得太不痛快了,幹脆來招狠的!”不知是誰低嚷了一聲。
銀光乍閃,有像銀針之類的東西飛快地朝她射來。潮笙以劍格擋,鐺鐺幾聲,那些銀針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忽然間,手臂傳來微痛。一隻銀針沒入了她的手臂之中,痛倒是不痛,但她心知不好!一般以銀針做為暗器,都是抹了毒藥的。
果不其然,手臂的麻感迅速傳來,她開始握不緊劍,逐漸地,連身體都不受控製!在軟軟倒下之前,她看到秉燭的蘇晟,他臉上的神情在燭火的跳躍下顯得有些猙獰。她冷笑一聲:“小人!”
他俯下了身來,似乎是要將她拉起,但所有的一切,在她眼裏已經是模糊一片,直至自己什麽都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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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浮沉沉間,感覺身體疼痛,是什麽埋入她體內的痛感。
她忍不住喊出聲。
驀然,疼痛加劇,她猛得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片淺金的顏色。
這是一個床榻。
身邊有個人,正搗弄著她的手臂。痛感就是從手臂而來。她驀然清醒,先前被襲,昏厥前的記憶通通回籠,她驀然奪回手,這一撕扯,疼痛更加劇烈。
“別動,針沒入體膚,必須要取出來。”蘇晟淡淡地道。
“少假仁假義!”潮笙冷冷地望著他,“沒想到你如此卑鄙下流!”
蘇晟被她刺激卻仍然麵色平平,“若我果然卑鄙,我可以做更下流的事。”
“難道你以為現在這樣有多君子?”
“至少我沒取你性命,也不曾……”他頓了頓,“你在流血。”
潮笙低頭瞥了眼手臂,有一格細小的口子,想是要將針取出來所切。血已經順著雪白的手臂一直流下來,滴到床單上。
潮笙迅速以袖子將傷口紮住,低喝道:“讓開!”
“你流著血,何不先處理了傷口再走。”蘇晟歎氣道,“我也並非有意傷你,是他們下手太重了。”
潮笙冷笑。現在隻管當好人,誰會感激?
“技不如人,我認栽!”下暗器什麽的她也不是沒做過,她認了。“可是蘇晟,你將我引來,卻是要將我拿下,你究竟想如何?既傷了我,再救我,好叫我對你心存感激?”
“我若要將你拿下,實在是輕而易舉。”
“那你現在這般,是怎個意思?”她冷冷地問。
“既然你來了,就隻好順便做些事情吧,”他神色平淡,“也不能讓你白跑這一趟,是嗎?”
“……無恥!”
“我什麽都未做,也什麽都未說,現在就罵人,是不是罵得太早了?”蘇晟一本正經地望住她,“你不妨聽完我的話再罵人不遲。”
潮笙盯著他:“你先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我的家人……”
蘇晟道:“如果你的家人還活著。你想不想見他們?”
心髒劇烈地跳動著。“你憑什麽能讓我信服他們還活著?”
“我既然能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有憑有據。”蘇晟望著她,“你可以活下來,漏網一兩個又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潮笙的心跳得更加劇烈,她口幹舌燥,耳朵也嗡嗡直響。有可能麽?她的家人,父親,母親,哥哥……隨便是哪一個,隻要有活著就好!
可是那可能嗎?可能嗎?
“我能保證讓你見到他,但是,”蘇晟道,“你要幫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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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辰穿戴齊整,下意識地看了看空空的潮笙的床榻。
昨晚,竟然一夜未歸。
他神色平靜,扣好袖扣,整了整身上紫色的玄端。她不在,他也隻能自己束冠。將紫金冠戴好,他步伐緩慢地走出房外。
孟華和力生已經在外頭等待著。
“如何了?”他問。
孟華抱拳道:“清晨屬下偷偷潛進去找過了,沒有找到。”
“屬下也找過了,找到一枚這個。”力生從荷包中取出一枚銀針。“上麵似乎塗了什麽藥。”
司辰就著他的手看了半晌,臉色微微變色。“派多幾個人,務必將她找回來。”
孟華點了點頭:“是!”
力生的神情也少見得嚴肅。
司辰低聲道:“中午開宴時,你們安排人手去他寢宮找。一定還在他寢宮裏。今天之內一定要找到。”
明天他們就要離開齊國皇宮,若今天找不到,他們就沒有機會了!
司辰猜不透蘇晟走的是哪步棋子。眼下他剛剛坐上齊國太子之位,要與宋國為敵,他還沒有資本!
擄了潮笙,是為了威脅他,還是一己私欲?
他以往與蘇晟接觸不多,不了解蘇晟的為人,所以無從猜測。但是不管是哪種理由擄了潮笙,都不可原諒!
最好蘇晟不要傻到拿潮笙來威脅他,與他談條件,否則,下場一定會很慘。最好潮笙能毫發無傷地回來,否則,蘇晟的下場一定會更慘。他保證!
一整個早上,他心情紛亂。絲樺慘死的畫麵不斷跳入腦海,那慘白的臉龐,漆黑的發絲,永遠不會再睜開的眼睛,永遠不會再說話的嘴唇。
他心焦,茶喝了一杯接一杯,再端起杯子,卻發現茶杯已經空了。
遠處傳來一陣嘈雜聲響,隱約聽到力生叫喚潮笙的名字。
他霍然起身,大步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沒走幾步,看到力生扶著潮笙,她麵色蒼白,手捂著手臂,鮮血從指縫滲出來,一直滴到地上。
他隻和旁邊的人吩咐了句:“叫禦醫。”
潮笙抬頭看了看他,視線有些模糊,腳下走得也不大穩當。感覺力生的手鬆開了她的身體,一雙手握住她的手臂,那雙手更加堅實有力。
他可會生氣?畢竟,昨晚她屬於私自行動,找蘇晟為的也是私事。
將她送進房中,司辰一句話也不說,但他不說話時一向很有王者威儀氣息,她心生畏懼,怕他生氣,也怕他深究。
他一直望著她,不發問,等著她自己說。
“昨晚,”她艱難地啟了口,“我出去走走,未料遇到巡邏守衛。”
他還是望著她。
潮笙編了一通謊言,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這些話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大可靠,他又如何會信。
“你先把血止住。”他開了口,語調平常,但潮笙知道,他的語氣裏有對她的失望。
禦醫來了,要替她看傷口,潮笙隻道讓他把藥拿來,自己處理傷口就行。
司辰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穿著明顯過於寬大的藍色深衣,而不是昨晚她出去時穿的黑色夜行衣。
“把衣服脫了,我幫你。”
潮笙脫掉外衫,裏麵還穿了件中衣,鮮血將整條白色中衣的袖子都染紅了。傷在接近肩胛的上手臂,她無奈,隻能將中衣也給脫了。中衣裏頭還穿著貼身的肚兜,還有一層又一層的裹胸。
右臂有三寸來長的傷口,司辰的眼眸緊了緊:“何以傷成這樣?”
“針沒入手臂中,需要劃開取出來。”她道,“不要緊了,敷了藥就會好。”
還記得去年此時,她替他擋了飛鏢,那鏢擊中的也是她的手臂。他往舊時傷口上看了一眼,淺淺痕跡猶在。他幫她上藥,聽到她極力忍著的抽氣聲。
他用幹淨的白色布帶將她的傷口纏起,可他畢竟沒做過,纏得不甚漂亮,鬆緊卻是恰恰好。
他問道:“可以打開你的包袱麽?”
“嗯。”反正也沒有什麽不能見人的東西。
他打開她放在榻邊的包裹,裏麵就兩三件男裝,一件淺紫色曲裾。他將紫衣拿出來,替她穿上,才發現她的額頭上滲出大量的汗,濕濕的黏了幾縷頭發。
幫她係好腰帶,他道:“躺下來歇著吧。午宴即將開始,我先去。”
潮笙忽然握住他的手。他看向她握著他的手,她的手很冰,細瘦的手指此時也沒有什麽力氣。他聽到她的聲音很低:“就算有些事我沒有實話告訴你,也不代表我會背叛你。”
他的身子僵了僵,將她的手回握得更緊。“知道。你躺下歇著。”
潮笙不知道自己是因為血流得太多,還是那銀針上抹的麻藥效力未過,隻覺得全身都軟綿綿的,沒有什麽力氣。她依言躺好在床上,司辰撥開她額頭上汗濕的發,取來濕的布巾替她擦了擦臉。
她望著他好看的臉,伸手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緊。他對上她的視線,“疼?”
她搖頭。“有點累。”
“那你睡吧。我先陪著你。”
半晌,她鬆開了手,“蘇晟的生辰宴會你不能耽擱,還是去吧。我……沒事。”
司辰低下頭來,唇在她額上印了一下,沒再說什麽,起身離去。
不久後,門吱呀一聲響,有人走了進來。潮笙望過去,竟是力生。力生一臉憂鬱地望著她,“潮笙,你怎麽又受傷了?”
“沒什麽,遭人暗算。”
“你最近受傷的頻率有點高。”他說,“該不會待在王府裏都沒練劍,劍術下降了吧?”
潮笙不語。她很清楚自己劍術再高超,也不可能以一敵百。更何況,這點兒小傷也算不得什麽大傷吧,隻是取針傷口割得略大了些而已。
力生見她麵色蒼白,替她掖了掖被子,“我說,昨晚你到底去哪兒了?該不會是去和蘇晟幽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