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閉了閉眼,“怎麽可能。”
“可昨晚你和他那個樣子……”力生道,“要說你們之間沒什麽,我是不信的。他,大概也不信吧。”
潮笙明白。司辰一向在意她和蘇晟的關係,也相信蘇晟是對她有意思。今兒又是這麽個樣子回來,他心裏恐怕不大痛快吧。可她與蘇晟之間的交易,又如何能讓他知道。
“潮笙,你可別一時被迷惑了啊。”力生勸道。
她忽然覺得好笑。她就一副很容易被迷惑的樣子麽?“放心吧,我還不至於那麽蠢。”
力生似乎還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打住了。“你知道就好,我看你也是個明白人,隻是和蘇晟關係有點玄妙。既然主子忌諱,我們還是把距離撇遠一些的好。”
潮笙勾起唇角,“力生。謝謝。”
力生被她謝得一愣,他什麽也沒說,沒做啊。
潮笙迷迷糊糊地睡著,夢魘追纏著她。夢裏,有看不清臉的人向她伸出手,一直叫喊著:
“救救我,救救我!”
夢裏的她才八九歲年紀,矮矮的身高,小小的身軀,她惶恐害怕,一直往前沒命地飛跑。鞋子跑掉了也不知道,一雙白皙的足裸跑得磨破了皮,滲出了血,但她還是往前飛奔。前方驀然出現一個人,披頭喪發的人,黏呼呼的頭發沾著泥混著血,遮住了大半的臉。潮笙恐懼極了,她不敢再前往走。
那個披頭散發渾身是血的人拖著破爛不堪的身軀朝她走來,叫著她的名字。她尖叫:“別過來,別過來!”
“別怕,是爹呀。”
她再看向他,披著麵的頭發撂開,露出父親慘白的臉,沒有絲毫血色,七竅流血,狀態恐怖。
不,這個人不是她的爹。不是!
她哭著回聲跑,那不斷伸向她的手,抓住她的裙角,尖利的指甲劃過她的腳麵。她顧不上疼痛了,隻能不斷地跑,不斷地跑。
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一個男子,穿白色衣服的男子。
他的衣服幹幹淨淨,頭發整整齊齊,坐在一輛輪椅上,目光像把犀利的劍,直直地穿透她。
她怔住了。他,他……他……
“潮笙。”他剛開口,眼裏就蓄滿了眼淚。然後,一行行眼淚無窮無盡地從他眼裏流了出來。她跟著鼻子發酸,跟著眼眶發燙。
“你是誰?”她一邊顫抖著聲音,一邊問他。
他流著淚,嘴角卻含著笑:“呆瓜阿笙。”
她聞言,淚流滿麵,哭得抽抽噎噎。從小到大,會這樣叫她的人隻有一個,隻有一個……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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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晟的生日宴辦得十分隆重熱鬧。
滿朝文武,重要官員齊集一堂,皇帝坐在高高在上的主座,而蘇晟穿著紫色朝服坐在他的身側。
兩邊依次先是三國太子,再依次坐著文武大臣。
蘇晟今日是主角,萬眾矚目,場上恭賀生辰之聲綿綿不斷。司辰和他們談笑甚歡,聽著那些奉城好聽的話,目光拂過蘇晟。他今日一身莊重紫衣,前所未有地貴氣。笑一直掛在唇邊,有禮而矜持。
蘇晟今年的生日宴辦得如此隆重,主要是做為儲君,有太多官員不認識他,不知道他長得什麽模樣。他在宋國十年,世事滄桑變化,有部分曾經的大臣被抄了家,丟了性命,而從老官員中選拔出來的官員,大都由地方官提取出來,所以連蘇晟的麵都不曾見過。
今兒是露臉的好機會。
司辰臉上也帶著笑,眼神卻毫不遮掩得有些冰冷。不論蘇晟與潮笙是什麽關係,他明明知道潮笙是他牽絆的人還縷縷不知進退,實在……有些沒分寸。
在皇帝一番說詞之後,祝壽的歌舞唱起,絲竹聲聲,稍閑吵鬧。司辰一向是喜歡安靜的,聽一陣子便覺得煩躁,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朝著聲音看過去,原來是蘇晟,他邊上倒酒的侍女手忙腳亂地給他擦身上的酒漬,隨後惶恐地下跪求饒。
蘇晟自己擦著袍上的酒痕,淡淡地說:“不要緊,下去吧,下次別毛毛躁躁的了。”
那侍女磕頭千恩萬謝,整個人仍然顫抖不已。在重要場合做出令主子失禮於人前的事,她自知是大罪,也想過自己必定要受重罰了。
沒想到太子殿下他如此寬容!
場內官員對他的胸懷讚歎不已,拍馬屁的讚美接踵而來。蘇晟有禮地起身和大家暫別,他要去換一身衣裳。他的貼身侍衛施遠和幾名侍女連忙跟上,目送著他很快消失在宴會中。
司辰淡然地喝著杯中的茶,遠遠地朝著什麽地方望了一眼。
蘇晟帶著一眾仆從回東宮換衣裳。走不多久,天上忽然飛過一群烏鴉。生辰之日飛烏鴉已經夠晦氣的了,居然還兜頭澆下幾泡鳥屎。
幸而蘇晟閃得快,否則就太狼狽了。他的臉色有點難看,加快步伐回宮去了。
等他們走遠了,從樹上跳下來一個青年,拍了拍身上莊重的玄端,若無其事地往瀟竹閣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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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笙睡了一覺起來,整個人就好多了。力生坐得直直地守在她床邊,好像在看守什麽重要的物品。潮笙爬起來,他就緊張地問:“你怎麽樣?”
“沒事了。”潮笙按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那怎麽行,你都受了傷。”
“小傷而已。”之前的軟弱是因為麻藥藥效未過。現在睡一覺醒來,精力充沛,哪裏會覺得手臂那點小小的傷口算是個事。
“那我也得在這裏看著。”
潮笙望著他說:“你很想幫我做事?”
力生有點尷尬的咳了一聲,“同仁嘛,互相幫忙不是應該的?”
“那你去幫我打一盆水,我要洗澡。”
“……”力生雖然有點鬱悶,但還是聽話地去了。不久後提了兩大桶溫水來。
潮笙把他打發出去,拴了門,小心翼翼地避著傷口脫掉衣裳,浸到浴桶裏,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雖然極力避著傷口,但難免還是沾濕了繃帶。她從浴桶裏站起來,邁著修長的腿從浴桶中跨出。
忽然間,她聽到窗欞那邊有動靜,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屏風架子扯下衣服將自己裹個嚴實。
“誰?”她邊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邊喝問。
一片寂靜。
莫非,方才是她聽錯了?
但願是聽錯了吧。她係好腰帶出來,屏風外站著的人影差點讓她尖叫出聲。
“咳。”不速之客神情有點尷尬。
潮笙二話不說拎起劍就橫到他脖子上。
赫連勳不躲不閃,眼睛一瞬不眨地望著她。“我隻是偶爾看到他們在四處找你,想確定一下你可曾回來了。沒想到……咳,其實我也沒看到什麽。”
劍往他脖子上加了些壓力,“小人!翻窗算什麽正人君子!”
“我一向不怎麽君子。”他的目光撇向她的手臂,“你拿著劍不要緊麽?”
“要你管!”潮笙憤怒地道,“滾出去,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赫連勳點點頭,“好。我出去。你還是放下劍吧——稍後到園子裏來,我有話和你說。”
他消失得很快,和來時一樣悄聲無息地翻窗而走。潮笙怒不可竭,也不知道他是幾時進來的,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什麽也沒看到!雖然,雖然那次受傷,是他替她寬衣解帶,恐怕該看不該看的他都看到了!可,那會兒他最多是脫了她的衣衫,身上好歹還有肚兜裹身,可今天她剛剛沐浴起身,根本什麽也沒穿!
每次都是赫連勳!
這個念頭劈進腦海,她愕然地想,為何……每次都是他?
她的清譽觀念沒那麽重,但也不至於讓人看了身子占了便宜還完全無動於衷。
可似乎,一切都太湊巧了。那次是他救她,他說他別無他法。而今日……如果進來的他是司辰呢?為什麽不是司辰,而偏偏是赫連勳?
她穿戴好衣裳,拿著劍就出門了。在他們所住的那園子裏,果然見到赫連勳,他拿著彈弓,麵朝樹幹。
潮笙的劍怦得一聲放到桌子上。
他頭也沒回,“那麽重地砸桌子,你考慮過桌子的感受嗎?”
“……”潮笙抿了抿唇,“我連人的感受都不必想,會想一個桌子是什麽感受嗎?”
赫連勳回頭笑了笑。
他的笑容陽光般耀眼,晃得潮笙恍忽了下。“你有什麽話要說,快說!”
赫連勳好整地瑕地在她身邊坐下,她忽然打斷他:“如果你要說從前那番廢話就可以閉嘴了。”
他怔了怔,“從前哪番話?”
潮笙一股怒氣上湧,他又道:“哦,我想起來了。”他唇角噙著笑,“那麽虛無的話我就不說了。我隻用做的。”
她的心顫了顫,“做?”
“嗯。”
做什麽?潮笙莫名的臉一燙。“你到底有什麽話要說,沒有的話我走了。”
“明天你就要回宋了吧?”他望著她,“有件事要托你幫個忙。”
“我沒什麽能幫你的。”她想也不想就拒絕。
“我還未說你就知道不能幫我?”他將一個盒子推到她麵前,“這個東西,麻煩你幫我帶到金都。”
潮笙驀然看向他,“我為何要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