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潮笙情急之下,搶過韁繩,想引導馬兒奔往正道上奔。
“來不及。它嚇傻了!”腰驀然被人一勒,幾乎在馬兒跳下懸崖的刹那,他們也懸空了,直直地往下墜去。
要死了!
這是潮笙第一個湧入腦海的念頭!
如果這樣死去……那她真是要被自己唾棄幾輩子!她想過那聲爆炸聲響會嚇到馬,可沒有料到嚇得馬要跳崖自盡啊!
懸岸不算太高,但他們極速地往下墜,再不想辦法,他們會摔死!她驀然發現,腰間的大手不曾放開,還緊勒著,側頭看了眼赫連勳,他也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冷峻。
害得他要和她一起死,她也很慚愧。她忽然和他道:“得罪一下。”
赫連勳按住她的手,“我來。”
她怔愕地瞪大眼睛,看到他迅速解下她的腰封。潮笙怔了怔,他們怎麽想到一塊兒去了?對上他含笑的眼睛,他道:“死不了,別一副下輩子再償命的表情。”
“……”她是那個表情麽?
赫連勳一手攬著她的腰,“抱緊我。否則等下我若是抓不緊你,你會掉下去。”
他們一直往下跌,墜落遇到一棵大樹,赫連勳迅速將她的腰封緊緊地纏上了粗壯的樹枝,緩解了他們下墜的衝力,也在那一瞬間,潮笙蹬上樹幹,減輕赫連勳的壓力。
那條薄薄的腰封完全不足以承受他的重量,他在它斷裂之前,弓體向上,也躍上了樹幹。
兩人蹲在樹上,往下看看距離他們五六丈遠的地麵,心中一陣發怵。
“你沒事吧?”潮笙問道。畢竟……這件事是她做得太蠢。
“不要緊。”赫連勳道,“你先溜下去。抱著樹溜下去,會吧?”
潮笙點了點頭,下意識看了看他的手臂。他卻正眼都不看她,“等一下。你包袱裏還有衣服麽?”
她一愕,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襟微露,露出一抹白色的肚兜。她平靜地道:“你,轉過去。”
他聽從安排,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們一起掉下來,沒被摔死,他很開心。
這意味著又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要並肩作戰了。身後傳來悉索的聲音,而後她低呼了一聲。他想回過頭去看她,又怕她衣衫還未穿好,隻得問道:“怎麽了?”
“鞋子掉下去了。不要緊。”
赫連勳道:“那我先溜下去,你自己多加小心。”他抱著粗碩的樹幹溜下去,發現這兒是一大片茂密叢林。一地濕苔,很顯然平時沒什麽人會來。
潮笙的鞋子就掉在樹邊。抬頭看時,她已經滑了下來。她抱住樹幹,沒有穿著鞋的那邊腳翹著。他連忙彎下身要替她穿。
她僵了僵:“我自己來。”
他沒管,利落地將那隻鞋子套上了她的腳。她隻好道:“謝謝。”
目光在林子裏繞了一圈,如此繁密的叢林,連路都沒有叢林,他們想要走出去一定很困難。潮笙咬唇道:“抱歉。”
“別放在心上,是那匹馬有病。”
潮笙微愕,對上赫連勳的目光。
他指了指腦子:“它往前瘋跑就是了,跳什麽崖啊!這麽想不開,實在是太蠢了。”
“……”好吧。他這麽說,她愧疚的心理有得到那麽一丁點的緩解。
“走吧,我們要趕快離開這片樹林。”
潮笙表示讚同。既然是片無人叢林,山裏的猛獸就會格外多,而且還有很多小而難以發現的有毒蟲子。
赫連勳一手拉著她,一隻握著劍。潮笙看到他的右手有一些顫抖。
她心裏了然。方才他們兩人全部的重量都在係在他一個人的手臂上,他就算骨頭沒有受傷,想來手臂肌肉也有受創。她忽然和他道:“你的劍不錯。介意給我玩會兒麽?”
赫連勳疑惑地望向她,看了她半晌,才把劍遞給她。“很重。”
縱然他已經說過了,她乍接過來那麽沉甸甸的手感,還是讓她有點兒吃驚。這得有幾十斤的重量吧,他揮舞起來和小鐵塊似的輕鬆,臂力真是驚人。
“還是我來拿吧。”他笑道。
“別小氣了,我玩一會兒又如何?”
他抱著雙手,饒有興致地望著她。其實她是在關心他的手臂吧?哎,關心都要這樣掩藏著,她的性格可真是……可被她關心著,他很開心。
“你玩吧,拿不動了再給我。”
潮笙白了他一眼,好像他說這句話嚴重地侮辱了她。
觸目所及都是綠幽幽的叢林,濕滑的地,充滿腐朽氣息。錯綜的樹木,盤雜的樹根以及從樹上垂下來的樹須,一些大張的蜘蛛網就造在樹須上,中間藏著隻碩大的蜘蛛。
潮笙不由得頭皮發麻。這裏太詭異了,仿佛是白話小說中妖精的藏身之地,隻要一抬頭就可以看到白衣的妖精從樹須這頭蕩到那頭。
驀然間,一聲清脆的叫聲把她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
身後的赫連勳穩住她,一雙手握在她的手臂,“別怕。是鳥叫。”
潮笙拍開他的手,“誰怕了。”
他改為握住她的手,“地滑,我看不大清楚,你牽著我。”
“看不清楚?”她疑惑地望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銳利,眼神深遂,一點都看不出來會視物不清。他是在訛她吧?
“嗯。昨晚被陸嶺寨主的煙霧薰得有些不好。”
她間接害得他墜崖,又害他手臂受傷,此時就算讓他賴著些也沒什麽。她若無其事地回過頭去,“哦。那走吧。”
“你知道方向?”
“不知道。我們去找水源,有水源的地方一定可以走出去。”
沿途遇到不少嚇人的東西。比如遠遠的看見一隻通體藍色的毒蛙,兩人幾乎是懾手懾腳地經過,盡量不去驚動它。一隻細小的紅色的蛇,就在他們腳邊,差一點就被潮笙踩到。
當它豎起身子打算朝他們噴毒液的時候,潮笙長劍一甩,它立刻斃命,那些毒液也通通被擋在了赫連勳寬闊的劍身。
她的心撲通直跳,這裏的蛇蟲鼠蟻太多了。他們必須要盡快離開這裏,否則到了晚上,這裏會變成恐怖的惡夢。
事實上,很快他們就嚐到了惡夢的滋味。
下雨了!
豆大的雨點毫不猶豫地兜頭澆下,下了雨路更加難行。赫連勳握緊了潮笙的手,走到她前麵,“劍給我。”’
他的手很有力地握住她,步伐小心而穩健,朝著他們沒有走過的路摸索而去。
下了雨頓時氣溫驟降,兩人身上濕答答的,風吹來,頓時就能感覺到刺骨的寒冷。
“叢林裏的雨一般下得快,去得也快。”赫連勳不知是說給她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但事實是這該死的雨一直下到天黑透都不停。他們身上更是沒有一點幹燥的地方。
他們仍然在叢林裏沒有走出去。在天還沒有完全黑透之前,他們倆做了個決定:立刻紮營!等天完全黑下來,他們再搭小棚子會困難很多。
兩人分工行事,找了片相對空的地方,砍了些粗的粗枝,成片的樹葉,一齊弄個可以擋雨的地方。
等到紮好了小棚子,他們尋找可以生火的東西。因為下過雨到處都濕的,生火就顯得格外不容易。
潮笙冒雨到一棵樹上,削了樹皮,從裏麵刨出些幹燥的樹屑,花了近乎半個時辰來生火,才總算生出一團暖和的火來。
潮笙和赫連勳兩人把手放在火上烘著,忍不住地哆嗦。在夏夜的叢林裏,沒想到和冬天一樣冷。
當然,他們的冷更多是因為來自身上的濕衣服。
赫連勳是個男人,他很霍達把衣服脫了,光著膀子把衣服架到火旁烤火。
潮笙不敢看他,偶爾瞄一眼,換來一場心驚肉跳。他的體格相當健碩,手臂,胸膛和窄瘦的腹部全是虯結的肌肉,好似蘊滿力量。
他的頭發濕濕地粘著,他隨手將它解了,披散開來。
一個下雨的夜裏,簇簇跳動的篝火旁,一個精、壯赤、裸的男人,還是披著黑發的男人,怎麽看都覺得有些妖冶。
他專注地烤著衣服,兩人一時之間全無話說,隻有火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好了。”過了好一會兒,他確認衣服已經幹了不少,才對潮笙道,“我出去,你換上這件衣服。”
潮笙握著熱熱的衣服有些發怔。他……
望著他投入雨幕,她背過身,把身上濕的衣服脫了,套上他寬大無比的黑色深衣,胡亂地用腰帶係了。衣服還有點兒潮濕,有溫火的氣息,還有他身上和煦的陽光味道。不知是火生得太旺還是這味道令她的臉發紅。
她招呼他回來。
赫連勳看到她穿著他的衣服,那麽寬大的衣服裹著她纖瘦的身子,寬大的袖子滑落下來,露出她雪白纖瘦的一截手臂,那黑與白的對比太過猛烈,看得他口幹舌躁。
“謝謝。”她僵硬地說,“一會兒就把衣衫還你。”
“不要緊,我不冷。”赫連勳道,“你餓麽?”
“不餓。”
“那今晚就湊和著過吧。”
這個夜晚讓潮笙想起那個遇見豹子的夜晚。那晚,也是下暴雨,也有他。
人生的際遇總是波折而巧妙,有時候不經意的延伸其實正在譜寫著命運的轉折。她不明白為何她與赫連勳會糾纏在一起,那次也許是巧合,這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