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裸著上身,她正眼都不敢看他。他的身體和司辰也不一樣,她好奇,用眼角餘光偷看。
夜裏溫度很低,他不可能不冷。他古銅色的皮膚倒也沒有疙瘩,膚質看起來很健康,沒有多餘贅肉的軀幹結實健美,有一些淺淺的疤痕。
胸口那道傷的傷口還有點明顯。
他看向她,與她偷偷摸摸的視線撞個正著。她臉不紅耳不赤地揚高下巴,有點挑釁意味。
赫連勳忍不住笑了:“你對我的身體很有興趣?”
“誰有興趣,不過是沒見過光天化日之下不穿衣服的。”她撇唇。
“現在不是光天化日了。天黑了。”
她專心地烤衣服,想把身上的衣服還給他。縱然他體魄驚人,可在這裏萬一著涼了也不是開玩笑的。
他們也不知道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走出這片叢林。想到這裏她就懊悔,雖然是無心之失,但也算是她做的最蠢的一件事了。
“潮笙。你是齊國人?”他忽然問。在齊國將軍府哭成那樣,她那絕望無助的眼神,現在還在拉扯他的心。
“重要麽?”她不正麵回答,心裏卻在想,相比於和司辰,和蘇晟這樣的貴族相處,赫連勳對她顯得更沒心機些。至少他沒有派人查她的底細。
“不重要。”他道,“隻是在想,如果你是齊國人,那以後就遠著蘇晟這個人吧。”
“我本來離他也不近,又何必遠著。”
他定定看了她幾眼,笑了。“說得也是。要說拒人千裏之外,沒有人比你更拿手了。”
“……”潮笙的心一窒!她……有嗎?瞧瞧他的模樣,也沒有被她拒於千裏的落寞。
雨還在下個不停,叢林的雨夜,顯得濕冷又漫長。幸而他們撿的柴火夠用。
潮笙的衣服烤幹之後自己跑到暗處換上,此時的雨奇跡般的停了,但是那透骨的涼竟然不亞於深秋。
把衣服遞還給赫連勳,他隨手接過,“時間不早了,你先睡覺。睡三個時辰換我。”
潮笙看了看天色。現在才酉時末,天黑壓壓的,有飛鳥經過,發出滲人的鳴叫。
“好。”昨晚已然沒睡,今晚他們務必要好好休息,否則明天的路會顯得更難行走。
潮笙對赫連勳的防備心大大減弱,經過幾次相處,她能肯定這個人不會傷害她,甚至在重要時刻還能拉她一把。否則他也就不會和她一起掉下山崖來了。如今他們是綁在一起的蚱蜢,在叢林裏,兩個人結伴而行絕對好過一個人獨自行動。
她累了,在他身邊倒頭就睡。
赫連勳看看跳動的火,又看看在身邊熟睡的她。她的黑發其實還有些濕,有幾縷粘在臉上,映著雪白的臉頰,有令人動容的酸楚。
盡管環境糟糕,但他仍然覺得今晚的夜色很美。
有個喜歡的女子睡在他的身邊,毫無防備,沉沉睡去。
這樣他就很滿足。
時間迅速流逝,換成赫連勳睡在潮笙身邊的時候,已經是醜時了。她撥了撥火,聽到叢林裏有一些悉索聲,有一些蟲子鳴叫的聲音。
她保持警惕。前一次豹子的經曆太刺激,以至於她現在有條件反射,害怕外頭迎麵走來大型猛獸。
赫連勳睡得很沉,他枕著自己的一邊手,麵朝棚頂。潮笙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憑心而論,他的樣貌不錯,不是司辰的精致,他的五官比較粗野,濃眉大眼,鼻子很挺,嘴唇略寬。配上他不羈的神情,是個灑脫俊朗的男兒。
望著他,潮笙就想到司辰了。
那淺淺的思念繞入心菲,她抬頭望望遠處的星星。他現在到哪兒了呢?他好嗎?
其實他應該走水路,雖然他暈船昏睡,但睡覺總比不睡好。他沒睡好時,顯得格外蒼白。他太瘦了。
哎……
如果,如果司辰是像赫連勳一樣的甘於隻當個王爺,如果他不追求名利該多好?那她可以將他拐到明洙島。他們在那兒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他喜歡畫畫,也喜歡寫詩,明洙島那麽美,他可以獲得豐沛的靈感。她喜歡海,可以成天在海裏穿梭。
她的唇角彎了起來。
忽然間火堆發出一聲劈啪,把她從美夢中驚醒。四周黑幽幽的,她方才的綺想瞬間被這一聲劈啪爆火聲碎裂。
唇邊還是有笑,可那笑已經變成了苦笑。
天階月色涼如水。潮笙看了看沉睡的赫連勳,他身上蓋著的一件衣服是之前他替她蓋上的。
有些人有心有意,但一些情一些意,她卻不能承接。赫連勳也許喜歡她,但這種喜歡不會持續太長時間的,隻要沒機會碰麵,感情就會漸漸淡去了。
他們相安無事地一直到了天亮。潮笙雖然值夜,但她太累太困,也抱著膝蓋迷迷糊糊地睡了會兒。
天已經蒙蒙亮,赫連勳飽睡一頓起來,伸了個懶腰。他盯著潮笙看了半晌,聲音有些幹啞:“我出去找點東西吃。”他彎著腰走出棚子。
潮笙道:“一起吧。”
他們走了幾步,忽然聽到野獸低吼的聲音。赫連勳豎起耳朵:“看來體型不小。”
潮笙四處張望,手已經不自覺地摸上了她的特製弩。
“嘿,借我用一用。”他看到了她的駑。
她有點兒猶豫。她對自己的箭術有信心,不曾見過他用弩,不知道他的準確度如何?如果現在有一隻老虎撲過來,她可以準確無誤射中老虎的眼睛,在關鍵時刻自救,他能不能?
他挑挑眉:“快點。獵物馬上就來了。”
信他一次吧。
潮笙把弩遞了過去,他詳細看了幾眼,“弩很不錯。”忽然間,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是四肢著地的跑步方式,輕盈,很快,朝著他們的方向。
但是他們張望四周,什麽也沒有!赫連勳忽然搭起了弩,潮笙握著手中的劍,兩人並肩在一起,充滿警戒。
緊接著,異響又起,這次出現的是類似於馬蹄聲響的得得聲。本來很防備的赫連勳收起了弩,“有人來了。”
“何以見得?”
他努了努下巴,朝著他指示的方向看去,一匹黑馬緩緩進入視線,一個冷麵冷眼的青年坐在馬背上。
赫連勳抱起雙手,笑道:“你來救我啊?”
“我隻是來看看你死了沒有。”青年冷冷地說。
潮笙打量這個青年。年紀二十歲上下,長了一張好看的臉,隻是冷如冰霜,像個死人……唔,會走路會說話的死人。
他的眼神朝潮笙殺過來,隻看了一眼,又望回赫連勳。
赫連勳道:“沒死成。你們打賭又輸了吧?把馬拿來。”
那青年倒是很順從地跳下了馬,赫連勳上前牽馬,對他道:“有沒有順便帶吃的?”
“你當我是來專程探望你的嗎?”青年依然冷冷的。
“沒帶就兩個字,用得著說那麽多麽。”赫連勳朝潮笙招招手,“過來,我們有馬離開了。”
拿了他的馬,那青年要如何離開?
“你答應的事情不要忘記了。”青年和赫連勳道。
“我有答應過你什麽嗎?我從未點頭。”赫連勳飛身上馬,把手伸給潮笙,“上來。”
潮笙看了看那青年。
青年望向她:“你就是他喜歡的女人?”
“……”這人的問題太無理了。
他從荷包裏掏出一疊銀票:“這個給你,你幫我幹掉他。”
“……”縱然是潮笙都有些崩潰。他們是什麽詭異的關係?世仇?她摸不著頭腦,望向赫連勳。
他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潮笙,上來。別和他多說話,說多了腦子會變傻。”
這樣說來,冰塊青年腦子真的不好使?嗯,應該是不好使,否則怎麽會送馬給他們,自己打算徒步離開?
潮笙識務地自己跳上馬背,坐在赫連勳身後。赫連勳拉著韁繩,朝青年挑挑眉:“那多謝你的馬,我走了。”
他把馬策得很快,潮笙若不抓著他就容易摔下去。她雙手抓握著他的肩膀。
赫連勳帶著一絲惡作劇的快意,把馬駕得更快。
“喂,”潮笙提醒道,“這裏地勢陡峭亂變,你不想我們再往下掉一次吧。”
這話果然有殺傷力,他策馬的速度慢了很多。他們策馬沿河邊走了一天才走出叢林,看到廣闊的天空。
雖然是灰暗的天空,但潮笙從未覺得天空如此澄淨美麗。赫連勳道:“看,前麵有村子。”
嫋嫋炊煙升起,天空中彌漫著米香。對於已經饑餓了一天的兩個人來說,這香味太有殺傷力了。赫連勳朝著村子而去,找了個大戶人家,他們聲稱倆人是夫妻,帶妻子回娘家尋親,沒想到迷了路,整整一天一夜在叢林裏流浪,現在又餓又困,希望能夠借宿一宿。
“哇,你們在鬼見林待了一天一夜?你們不知道,那個林子有多危險多嚇人,都傳說那裏有修行千年的精怪,專門吃人的呢。你們能活著出來真是福大命大!”主人是個上了年紀的鄉紳,很慷慨地收留他們。
用過晚膳,被安排在同一間的潮笙非常不悅:“為何說是夫妻!”
“孤男寡女的,同乘一騎,不說夫妻難道說是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