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會不會痛

雨又開始下。

宮門緩緩打開,一輛青綠色馬車從宮中快步駛了出來,一路往東。

寬闊的馬車裏,隻坐了一個人。潮笙聽著車頂蓬上發出清脆的雨聲,心裏沉重地如同這撥不開的雲霧,沉甸甸的,難以抒懷。

這天氣,恰如她初次遇見司辰的天。而今告別也是這樣的天。

那把劍,終於沒有橫向她的脖子,而是被重重扔在地上。他說:“你要走,好。走!走了,永生永世都不要回來!我隻當從未見過你!”

他說那些話的時候,語調異常地冷靜。潮笙知道,他心裏恨她,唯有恨時,他才能如此平靜。她想,他平靜也好,那樣,他就能很快地將她忘記。

車子停在回春醫館門口,傅明琛撐了把傘來接。她執著他的手跳下馬車,他關懷地望著她,卻什麽都沒有問。潮笙輕聲地說:“都過去了。我明天離開金都。”

“要如此地趕?”

“還是早些走吧。”司辰已然放話讓她走,那就不會反悔。隻是離得遠一點,她這心裏的傷就能康複一點!

雖然早就料到這樣的結局,雖然是她選擇了這樣的未來。可當它到來,依然很讓她傷懷。

她在回春醫館出了會兒神,等雨停了,到雪秀那兒看看她,和她告別。

雪秀知道她一走幾年都不會回來,展不住就哭了。潮笙替她擦著眼淚:“別哭了,又不是以後都不得見。”

“可你這一去,我們幾時還能再見麵,你心裏也沒個數。”雪秀抽抽噎噎。

“你在這裏,還有你的孩子,我總也要找時間回來看看你們啊。”

“真的?”雪秀這才破涕為笑,“可別一去就十年不回來。我一定會恨你的。”

“我不會。”

“你見過那一位了沒有?”

知道她指的是司辰,潮笙點了點頭。雪秀道:“真的?見麵了,他還肯讓你走?”

“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勉強沒有意義。隻能讓曾經真誠以待的人反目成仇。”縱然有不甘心,還是選擇了放手。

“他能讓你走那就好了。”雪秀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以後好好的。隻要知道你在別的地方也好好地過日子,我就安心了。”

雪秀念念叨叨地叮囑許多,好似往後就沒機會再見到她了似的。潮笙都一一地應承下來,一直到用過晚餐,由孟華送她去回春醫館。

雪秀沒有出門,在門裏擦著眼淚。

孟華和潮笙各駕著一匹馬,到回春醫館門口,孟華才道:“你明天就離開了?”

“是。”

“既然真的要走,我也不說別的什麽了。潮笙,你保重。”

依依惜別的話他們都不常說,人生何處不相逢,誰能料到往後的事。一句保重已經足矣。

回到傅明琛的小院子,一股子香氣彌漫出來,潮笙用力吸了吸:“是什麽味道?”

傅明琛道:“一種讓人提神的香料。聞著沒覺得不適吧?”

“不會,很好聞。”潮笙笑道,“原來傅大哥你家不是隻有藥材啊。”

“什麽話,說得好像我的生活中隻有中藥。”

潮笙笑了。傅明琛遞給她一杯還是溫熱的紅棗水,兩人坐在藤椅上。

“明天你就要離開了。這一去沒有幾年都不會再來吧?”

“我不會忘記你們。”

“要記得給我寫信。”

“好。我們往後就靠寫信,不要斷了聯絡,”潮笙捧著杯子,沉默了半晌才道:“傅大哥,多進宮陪陪他。好不好?”

“好。你不用太過於擔心他,他畢竟有很多事情要忙,國家大事比起兒女情長,他更知道哪些更重要。他總是很冷靜,縱然一時不快樂,也很快就能坐那些事情裏走出來的。”

“我知道。他會好的。”

“隻顧著他,那你呢?”

“我?我一向冷心冷麵,不會痛。”

“你……你這個傻瓜。”

潮笙笑起來,笑著笑著,她便把頭埋進膝蓋,不再說話了。良久,一個人影靠近過來,輕輕地摸著她的腦袋。

好久,潮笙才抬起頭。帶著杜若香氣的手帕遞到她麵前,她接過來擦了擦濕漉漉的臉,帶著濃濃鼻音說:“謝謝。”

“那個護送你的人明日會來接你麽?”

“不會。我們有辦法聯係上,你別擔心。”

“以後若有什麽事都可以來找我。不過,最好你不要有什麽事。”傅明琛微笑,“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明天一早就要走,是嗎?”

他點點頭:“那我替你準備些幹糧,明天一早帶過來。”

“傅大哥,謝謝你。這些年,謝謝你。”

他伸手捋了捋她的碎發,“你都說我好像是哥哥,如同親人,又何需言謝。更何況其實我什麽也沒做。”

傅明琛離開了,小院子隻剩她一個人。她留在金都的最後一晚,下次是何時再來,她不知道。她心裏有淡淡的愁緒,想著白日裏司辰那些絕情的永不相見的話,心裏涼涼的,沉甸甸的。

再見,司辰。保重!你一定要好好的。

潮笙潦草地睡了一夜,天大亮時方才起床。院子裏有淡淡的米香,傅明琛已經來了。他收拾了個包袱給她,裏麵裝滿幹糧。

臨行前,傅明琛從懷裏拿出一封信:“對了,這是昨天送到回春醫館的給你的信,昨晚忘記了給你。”

潮笙接過來看了看,陌生的字跡,信封沒有落款。她拆開信看了看,頓時麵色一變。她將信折好,放回衣兜裏。

整好行裝,潮笙牽上馬與傅明琛走到巷子口。“不用送。你送我到城門我會難受。”

傅明琛點頭,“好。我不送。到了落腳的地方給我寫信。”

“一定。再見。”

潮笙跨上馬背,看了看傅明琛。他並不看她,隻望著地麵。她再次告別,揮動韁繩,馬兒跑往前飛跑,去的卻不是城門。

而是,質子府。

風馳電掣地前往質子府,拴好馬,潮笙輕車熟路地翻牆而入。他住的院子裏沒有人!推門進了他的寢殿,也依然沒人!空蕩蕩的,連侍女都沒有見到。潮笙驚訝,就算蘇洛被抓走,怎麽會連侍女,或者一個侍從都見不到?

早上傅明琛給她的那封信是告訴她,蘇洛被抓走了,在“他”手裏,要找蘇洛就去“正天苑”。“他”是誰,潮笙不知道!這個人膽子夠大的,居然敢綁走質子!但是,綁走蘇洛為何要寫信給她,而不是給齊國、不是給宋皇宮裏的人?這背後又有什麽樣的陰謀?

潮笙肯來是因為蘇洛的身份還沒有確認!他究竟是不是寧致遠還沒有答案,所以在沒有弄清楚他是不是哥哥之前,她沒有辦法視而不見!

她到他的書房,案上有一幅青丹,畫的是明眸皓齒的年青女子,邊上幾行小楷: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潮笙怔怔地望著字跡半遇,指尖撫過已經幹掉的墨水。離開書房後在質子府裏轉了一圈,總算遇到個活人,她看到潮笙呆了呆,隨即顫聲問:“你是何人?”

潮笙直接無視地走了,那侍女半天才尖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潮笙歎了口氣,心想蘇洛的日子過得一定很不如意,府裏空蕩成這樣,興許他被擄走了府上的人都不知道。

她轉念又想,會不會……其實蘇洛根本不是被擄,而是心甘情願地走掉的?

如果是這樣,那背後又有什麽謎局?離開質子府後,她花了一刻鍾時間思考。首先猜測擄走蘇洛的會是誰?

第一個浮上腦海的,是蘇晟;第二個浮上腦海的,還是蘇晟。如果真的是蘇晟,他最終的結果,一定又是讓她去殺司辰。她冷靜思考的結果,還是決定去一趟“正天苑”。

潮笙對金都其實很不熟悉,“正天苑”是哪兒,她連聽也沒聽過。問了幾個路人,在他們的指引下才到達位於南城門的“正天苑”。

非常宏大的寬闊建築,寶相莊嚴,是禮佛之地。

潮笙心裏微微一動。把蘇洛羈押在佛門禁地?擄他的做壞事就不怕遭報應嗎?!

潮笙把馬係在巷子深處,躍上一處屋簷,蹲在牆頭望著正天苑裏麵。裏麵靜悄悄的,好似一座空城。寬闊的廣場上有一尊佛像,而屋子後麵還連綿了好幾個院子,蘇洛會是關在哪一個地方?

她係緊身上的包袱,貓著腰,迅捷地在窄窄的屋簷上奔馳。她躍過廣場,到後麵的一個院子。

依然沒人,靜悄悄地。

潮笙不禁想,為何沒有人呢?“正天苑”裏很幹淨,一定是有專人打掃供奉的。沒人走動,是不是因為被控製起來了?

潮笙再奔到下一個院子,依然靜悄悄,毫無人跡。一共五個院子,沒有一個院子裏有人。但她想,在每個廂房裏必然都有人在。她選了最後一個院子跳下去。

從高處落下來的聲音仍然驚動了屋子裏的人。

“好像有什麽動靜。”男子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來。

潮笙迅速躲到角落的梵爐之後。她看到有人走進視野,張望了一眼,沒有任何發現又回屋去了。

那個男子穿著宋國樣式的深衣,不是她見過的人。這些人,與蘇洛會不會有關係?

潮笙思索了片刻,貓一樣從穿堂越到第四個院子。

她緊緊地貼著廂房,打算進去探查一番。廂房裏靜悄悄地,潮笙捅破糊窗的紙,偷偷往裏麵看。

沒有人。

她換到相鄰的兩個廂房,裏麵依然沒有人。她不由想,莫非,隻有那第五個廂房才有人?

她到第三個以及第二個院子,廂房裏通通都沒有人。看來,她的猜測沒錯。第五個院子才有人。

那麽,蘇洛是被關在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