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笙坐在他的位子上,仔細看著地圖,若有所思。
季廉累了,打呼嚕打得很響。潮笙在軍營這麽久,已經習慣男人們各種惡習。打呼嚕實在也不算什麽了。
她有點怔忡地想,和赫連勳相處的那些天,他似乎不是這樣的,他很愛幹淨,每天沐浴洗頭,他的頭發又多又密,總要花很多時間來擦幹它。他有時候耍賴讓她擦,她幫他擦頭發的時候他會趁機占便宜……
她把飄遠的思緒拉回來。出門到庫房和管事的士兵要十七把弩,士兵戀戀不舍地說:“用完了要還回來啊,我們營裏最不足的就是弩。”
潮笙一笑:“你放心吧,我們又不拿它當飯吃。”
不久後,十七個士兵整齊地出現在帳前,潮笙怕吵到季廉睡覺,就帶他們到另一間空置的帳子裏,給他們部署,一一講解,並把弩分發給他們。
“記住了,要聽我的指示,記住我的手勢。明白了沒有?”潮笙高聲問。
“明白了!”他們整齊地回答。
潮笙找了個高壯的小夥做副隊長,萬一她出什麽問題,要有一個人做帶隊。接下來她教他們如何有技巧地使用弩。
有人問:“校尉,為何你沒有弩?”
潮笙道:“有。”她沒有多說,“你們先熟練熟練,記好我剛剛說的每一點。。”
她先走出了帳子。九月的中午,陽光猛烈,雖然天氣已經遠離炎熱,但太陽曬在臉上仍然發燙。她走到後頭,問了個士兵,得知不遠有條小河,便到小河那裏去洗個手。
小河還挺寬的,河水流得很急,她洗了洗手,水很冰,瞬間就冰冷了指尖。借著清澈的河水,她看到水麵中的自己。
穿著一身戎裝鐵甲,沉重的衣服穿在身上,掩住了所有曲線,絲毫看不出來是個女子。頭發全部束在頭頂,用暗色的布條一紮了事。軍人大多粗線條,再說,軍營裏都是男人,也就沒有人刻意打扮。
潮笙隻要畫一畫粗眉,把自己的膚色弄黑點兒就很有男子氣概,如今穿著戎裝就更英氣。這樣的她,赫連勳能認得出來嗎?
她在意他能不能認出她。
每每想到他們可能的相遇,她心裏便有一絲無法確定的忐忑,這是她從未有過的緊張。赫連勳就算忘記了對她的誓言也不要緊,人各有誌,她可以理解。但她在意他們重逢時他的態度。
赫連勳,我們見個麵吧。若你果然對我避而不見,那我,也該走了。軍營畢竟不是我該久呆的地方。
她的目光望向遠方,在那凝視的那一方,就是陳梁兩軍紮營的地方。
她始終猜不透,陳梁兩國怎麽會走到了一起,還聯手打宋呢?赫連勳走的又是哪一招?
申時初,號角聲聲,敵兵來犯!所有士兵都迅速歸位,熱血男兒持槍拿著盾集合,聽從從守坤、胡國建等幾個將軍的指揮迅速迎戰。
季廉滿臉倦色趕來,接過頭盔戴上,拿著佩劍就上馬。他在馬上轉了一圈,問士兵:“何校尉何在?”
潮笙慢悠悠地開口:“在你身後。”
季廉笑道:“在我身後也不說話。你們準備準備。自己看時間過去。”
“好。多注意。”她點點頭。
季廉沒有多說,策馬出去。潮笙不緊不慢地召集十七名將士,從軍營一側出發,繞開已經短兵相接的戰場,從側方繞行。
潮笙帶頭跑在最前麵,馬蹄揚起大片塵土,一瞬間浮塵彌漫。在快要接近軍營的林子裏,他們發現幾個哨兵,潮笙手搭弩,瞬間解決掉兩個。
林子裏留下三人看馬,其餘的人跟潮笙潛行到營地。他們有的時候需要翻過山脊,路途雖然難一些,但是比較穩妥容易接近營地的最佳辦法。
他們花了半個時辰翻山,路上他們幹掉了幾個哨兵,一切發生地毫無聲息,等下到山腳,不遠處就是營地了。
潮笙看了看天色。九月的太陽落得很快,此時太陽已經下山,太陽落下山腰,天馬上就會黑下來。
潮笙和他們打了幾個手勢,身後的士兵點頭,貓著身子,迅速行動。每三個人占一方,尋找存糧地。潮笙帶著兩名士兵,靠近營地,忽然間,營中傳出一陣騷動,潮笙嚇了一跳,以為有士兵行跡敗露。
但回頭看了看,並沒有,他們都在她的視野裏。
她放了心。軍營紮在山角下,背靠著山,所以他們必須站在他們背後的那座山才能看清營裏麵的情況。有個叫周學冰的士兵學鳥咕咕叫,潮笙受聲音指引,看到他在打手勢,說發現疑似放糧草的地方。
潮笙過去與他會合。他所站的地方能夠一覽營中的情況,而他的腳邊倒下了兩個哨兵。周學冰低聲道:“右邊中段,藍頂帳蓬。”
潮笙借著快要暗下來的朦朧夜色,看到那間帳蓬外麵放著幾袋米。潮笙仔細看了看它周圍,卻在隔著兩個帳蓬的地方發現了一輛板車,上麵放著扁擔。潮笙說:“藍頂帳蓬過來兩間這個。大約是我們要找的。”
“你們幾個跟我來,打掩護,我來放火。你們幾個見機行事,若我們被發現,立刻支援。”潮笙說畢,交待跟她一起過去的幾名士兵。
她從懷裏掏出幾個黑管遞到那幾名士兵手中。“你們的速度都比較快,記得,手起離弦,不能太猶豫,否則會把自己炸得血肉模糊。”
他們都知道火藥的威力,鎮重地點了點頭。他們所帶的弩此時就派上了用場,有個士兵道:“校尉,你怎麽知道我們帶弩會比帶箭更好?”
“大概估算過距離。”潮笙把黑管火藥都綁好,瞄了瞄距離,找最準的方向,試了一試,和他們交換個視線。這黑管火藥是阮少謙改良過的,非常強勁,炸後煙霧彌漫,會讓敵方有一段時間難辯方向,這有利於他們逃跑。
隻要他們有一個能擊中,就能完成任務。潮笙對自己的箭術完全有信心,其他幾名士兵隻要把箭射進營裏就行。
他們交換視線,等潮笙先放了弩箭他們再跟著放。潮笙點燃黑管,瞄準,黑管插在劍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向她瞄準的方向,鏗得一聲箭深深沒入木推車上。
隨即,黑管的火星燃完了,“轟”得一聲震天價響,整個帳蓬炸飛了起來,煙霧彌漫,火星瞬間蔓延。潮笙身邊的幾名士兵也飛快射出黑管,一時間爆炸聲響,火光衝天人。潮笙指揮他們:“立刻走!”
他們火速原路返回,路上暢通無阻,因為換崗時間未到,所以那些哨兵已經死去也悄聲無息沒人發現。
他們回到馬匹旁邊,三個士兵已然發現動靜,正嚴陣以待,見是他們,麵露喜色。
“我們聽見了爆炸聲,可好了?”
“完事,馬上啟程回營。”潮笙清點完人數,發現人都在,就率先跨上馬,“都跟著我來!”
夜色中,十八匹馬齊齊奔騰,往來時的路。過了小片刻,有人嚷道:“校尉,有追兵!”
有追兵是意料中事,他們的營都被炸了,這口氣如何能忍。潮笙道:“小心有騎射兵,伏馬,繼續跑!”
跑了好長一段距離,甩掉了身後的兵,然而潮笙的韁繩卻猛然勒住,月光下,不遠的前方赫然一個騎在馬上的人影。
黑馬黑衣,隔得距離很遠,但看他的裝束是敵國陣營的人。他手中握著個銀槍,槍在月光下掠過一縷流光。
潮笙吩咐其中大半的人繼續跑,她和另幾名身手比較敏捷的留下來。眼前隻有一個人,不怕打不過他!
潮笙毫不猶豫直接迎戰,隻不過她用的不是劍,而是弩。三箭齊齊發射,那名年青的將士長槍一擋,三箭皆被擋下。
潮笙不禁想,好冷厲快速的身手。見身後她點名要他們跑的士兵已經策馬越過前方的小河,潮笙和剩下的幾名便與眼前唯一的將士形成了對峙。
兩方有停頓了片刻,忽然間那將士提槍駕馬朝他們狂奔過來,氣勢淩厲。他們的弩齊齊發射,幾十發箭,卻毫無意外都被他的槍橫掃下來。
他已經近在眼前,長槍一掃,士兵連忙拿劍格擋。潮笙駕馬迎上前,從背上抽出短劍,逼那青年把攻擊主力放到她身上。
那青年卻像看清她的用意似的,隻是打著周學冰。潮笙憤怒,弩猛得連射三枝箭,其隻一隻從馬的額頭擦過,馬受了驚嚇,頓時不受控製地豎立起來。
這是個好機會!潮笙拍馬上前,攔住士兵要放弩箭的衝動,隻用劍與他過招。他的長槍耍得甚好,潮笙的劍耍得更好,一刻鍾之後,潮笙的劍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
靠得近了,潮笙才發現,他很眼熟,是梁國人。
叫什麽名字來著……她不太想得起來,但她記得他是赫連勳的屬下。那麽說明,赫連勳是在這附近了?
“赫連勳在哪兒?”她喝問。
“不知道!”青年很是傲骨,一副殺了我也不會說的就義凜然神情。
“他是不是在軍營?”
“不知道!”
潮笙說:“那就有勞你和赫連勳說一聲,何土生一直在找他!三日之後的巳時,讓他到宜鄉十裏亭的楓葉林相見。”
青年很驚訝,難道她要放了自己?果然,潮笙收回了劍,冷冷望著他:“我不殺你,你也別忘了傳話。敢攔我兄弟們的話,我必不會和你客氣!”
青年沒有再迎戰,而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消失在了夜幕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