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在水路走了七天方才到達奪旗島,冷風刮得人心裏寒顫,這些天相安無事,在船上時,潮笙獨住一個艙房,天氣太冷,怕風吹裂了皮膚,所以她都在艙裏,和阮少謙看看兵書,或者讓他教她一些相術。
潮笙從前不怎麽相信,但自從能入赫連勳夢境之後對這個產生了些許興趣。阮少謙見她有興致也很盡心地教她排四柱八字。
到了奪旗島,又花了十天時間到達絮務軍營。這邊的路很難走,下了雨加雪地上濕濘一片,到軍營裏的時候大夥兒都快要凍僵了。
軍營的主將軍曹建國出來迎接,在介紹阮少謙的時候,諸葛暉用的是“何土長”的名字。這次帶過來的人,除了諸葛暉和潮笙,別的都不認識阮少謙的真正身份。所以這點倒不必擔心。
很快潮笙就知道他們被派到絮務來的目的了。在郡邊城屢攻不下,他們打算以絮務這邊的邊境做為切入點,開始集中攻擊。諸葛暉和潮笙做為方碩的心腹被派送到這個地方來,是為了協助大將軍曹建國。
入營第一天,他們還沒有從寒冷的天氣回過神來,就被曹建國召到營中徹夜長談,研究作戰方案。一直到天光微熹,才能去休息。潮笙回營倒頭就睡,天氣冷加上長時間不睡覺實在是很折磨人的事情。
飽飽一覺起來,阮少謙告訴她諸葛暉找她。她隻好洗漱完畢去見他,不知是天太冷了還是沒睡夠,隻覺得頭重腳輕,寒冷的空氣讓她鼻中生疼。
諸葛暉正在帳中吃午餐,見她來了,很大方地叫他的衛兵分發碗筷。
“你沒睡?”她問。
“睡了會兒。”
果然男子與女子的體力還是有差別,她一夜不睡現在就頭昏眼花,而他卻神清氣爽。諸葛暉睨了她一眼,“快點吃,下午還要討論戰術。”
她拿了個饅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啃著。諸葛暉說:“怎麽,被凍感冒了?”
“沒有。”
“陳國很冷吧?”
“是挺冷。不過比起周拓,這裏還不算什麽。”想起來和做夢一般,和王力生他們一起在周拓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三年之久!
“你去過周拓?”諸葛暉有些意外。
“去過。”
諸葛暉的語氣有些隱晦莫名:“那你去過的地方還真不少。”
“羨慕?”她直視著他。
諸葛暉的臉有絲兒紅了,他微微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我是羨慕。從小進軍營,每兩年才隻能回家一次。根本沒有時間去別的地方。那些在書裏描繪的大好山河,我隻能在書裏看看而已。”
潮笙倒是有些意外,本來隻是想嗆一嗆他,沒想到他倒是老實地說了這番話。“其實也沒什麽,我從前是個流浪漢,所以去的地方多些。”
諸葛暉一口湯直接噴了出來,接著狂咳不止,漲得滿臉通紅。“流浪漢?虧你能說得出來。”
她聳聳肩。她聽到諸葛暉打探:“說真的,你究竟是什麽來頭啊?”
“沒有來頭。”
“我不相信你隻是救了方碩,他就將你帶進軍營,還直接許個校尉的軍銜給你。”
哦,原來這段時間他的示好是想要打探這些消息?潮笙偏著頭和他說:“如果我和你說我是皇親國戚,你信不信?”
他認真望著她,搖搖頭。她說:“那不就結了,我就是個普通人,被方大將軍所賞識,所以帶進軍營。我沒有背景沒有特殊來頭,我是個普通人。”
當天下午軍營裏的幾名將軍和數十名校尉再次研討戰術,結果是第二天就開戰,絮務軍營迎來第一次凶猛戰役,打得陳國光渡邊境一個措手不及。
在絮務的日子每天都重複著刀光劍影,炮火硝煙,不知不覺中時間在彈指間過去。他們捷報連連,在十一月中旬挺進光渡。
在絮務軍營一轉眼就到了快要過年,臘月二十四,潮笙身邊卻發生了件大事。某天早上起來她就沒見到阮少謙。他這段時間以來表現得十分沒有存在感,話也比往日少,她沒當回事,以為他像往常一樣去校場學拳。直到傍晚還不見他,她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在軍營中駕馬尋找一圈未果,又回她營中尋找阮少謙的物品。東西雖然還在,但銀兩都不見了。包括她的部分文銀。
他走了?!
潮笙花了片刻來確定這件事,隨後決定立刻去追。她到諸葛暉帳中時,諸葛暉正在看地形圖。見她來有點意外:“這個時間你過來有什麽事?”
她看了看在他旁邊生火的衛兵,諸葛暉和那衛兵道:“你先出去吧。”
衛兵一出去,潮笙就道:“我要出營幾天時間,和你知會一下。”
“絮務這邊出營有更嚴格的規矩,你有什麽事要出去?”
“我出去逛逛。”雖然諸葛暉知道阮少謙消失了是遲早的事情,但她想緩一緩。
“逛?”諸葛暉驀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盯住她,“現在是什麽時候,你有空去逛?我知道方碩罩著你,可你也不能如此任性!眼下外麵鋒火連天,你若出去成了俘虜呢?我們是不會救你的。”
“我不需要你救,”他的態度激惱了潮笙,“我隻是出個營而已,你扯那麽多做什麽?我進絮務兩個月,你見我出營過一次嗎?”
諸葛暉望著她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好。但是你得告訴我出營做什麽?”
“我相好的來了。”
“相好的?”諸葛暉一臉被雷劈到的神情。
“對,相好的!女的,我婆娘!”她粗聲粗氣地說。
諸葛暉的臉微不可聞地抽了兩抽,“這個理由,這個理由我不能答應。你也這樣,他也這樣,軍營裏就沒個體統了。”
潮笙驀然拍桌:“我沒時間和你廢話!我隻是來和你知會一聲,現在立刻要走!如果發生點什麽事,後果你無法擔待。”
諸葛暉的眉頭皺了起來,“什麽意思?你說清楚!”
潮笙轉身就走,諸葛暉驀然問:“阮少謙不見了?是不是?”
她震住,原來諸葛暉不笨。回過頭迎上諸葛暉犀利的目光,她隻好點了點頭。他冷聲問:“什麽時候的事?”
“早上就沒有見到他。”
諸葛暉點點頭:“必須去找到他。你問過管出入的管事了麽?”
“問了,沒有他的出入記錄,但他不在營中是事實。”潮笙說,“有什麽事都等我回來再說,現在我得趕緊去找到他。”
諸葛暉點了點頭:“好,去。早點回營。”
潮笙飛快地出去了。此時天已經黑了,飄飄蕩蕩地降著雪花。潮笙駕馬出軍營,心中思忖阮少謙會去哪裏?投奔陳國、軍營?
現在他們是在陳國國境之內,要去最近的軍營倒是不遠。但外頭戰火連天,他應該不可能順利地進入陳國、軍營,他旦凡有些腦子,就不會冒這個險。
但是,萬一他選擇了冒險呢?
潮笙駕馬出營,沒一會兒,身後馬蹄聲噠噠作響,回頭望望,暮色中一個頎長的男子駕馬而來。竟然是諸葛暉。
他用清淡地語氣說:“我和你一起去。人多點方便。”
兩人一起往前策了一段,潮笙說:“諸葛將軍,你留步。往右是陳國、軍營,你去那裏太危險。在絮務,你代表了方碩,你不能到敵營去。”
“那你呢?你就不危險?”
“我,我隻是個藉藉無名的小人物,沒人認得我。”她望著他的眼,“阮少謙離開的事請務必幫我保守秘密,我會盡快將他帶回來。拜托了!”
諸葛暉眉眼一冷:“不行!你一個人去更危險,兩個人至少能相互照應。”
“如果你出了什麽事,我沒法和方碩交待!”潮笙冷冷地拒絕他,“而且這件事是我的事,阮少謙是我要看好的人,是我疏忽讓他走掉了,所以我一定要想辦法把他帶回營。”
“萬一帶不回呢?”
“帶不回,我親自去向方碩負荊請罪。”
“萬一他進了陳國、軍營呢?”
潮笙沉默了會兒,心冷得像不斷飄落的雪花:“那我就進陳國、軍營殺了他。”
“何土生,這事情太冒險,我也不會允許你進敵營!”諸葛暉道,“進敵營意味著風險,你可能會死!”
“這是我的責任。”潮笙低著眉眼,“更何況,他未必會進軍營,隻要他不是進軍營,我就可以帶回他。”
諸葛暉忽然發問:“你為什麽待他那麽好?”
“他沒有親人,他身世可憐。”潮笙說道,“我沒有時間多說了,諸葛暉,你回去。我走了!”她一夾馬腹,前往陳國敵營的那個方向。跑了一段,她回頭時,諸葛暉還在雪地裏,沒有跟來,也沒有離去。她的胸口莫名一窒,腦海裏閃過無數紛亂的念頭。
前麵的路複雜難行,因為戰爭而變得更加狼狽。她騎著馬,在下著雪的夜裏往前奔跑,心裏暗自期盼:少謙,不要進軍營!
若是進軍營,她真的會殺了他!他們畢竟有這麽多年的感情,她不想下手!
跑了一個多時辰,幾經艱難終於步入陳國、軍營周圍,四處靜悄悄地,隻有雪聲朔朔,卻隻顯出冬夜的寂靜。
前麵有人守著,她把馬係好,徒步走到軍營附近。遠遠的,就有人喝道:“誰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