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要大王

第一百六十六章 用意不明

赫連勳一直在惜花橋邊待到了天明。

她沒有來。

是信沒有收到,還是不願意再來?他無從得知。那封信寄出去好些天了,特意派人送到軍營,收到的可能性很大。或者,他抗拒“她不願意來”的可能性。

然而不管是什麽原因,她沒來。寒風瑟瑟,寒意刺骨。他不再留戀,大踏步離去。

第二天,諸葛暉帶領包括潮笙在內的十餘人出馬出發前往絮務軍營,去絮務必須走水路到奪旗島,再轉走陸路。

經過郡邊城的時候,潮笙特意到惜花橋走了走。赫連勳當然不會在這邊,甚至那晚他是否來過她也無從得知。心中一派蕭索,一路走來她總是身不由己,而如今為保阮少謙,她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都待在軍營。

但願上戰場的時候不要碰見赫連勳!縱然他們難續前緣,她也不希望和他在戰場上刀劍相向!

她有時候情不自禁會想,赫連勳是沒有看清楚才在她大腿上刺了一刀。若是看清了呢?他還會不會下得了手?

如今她是沒有資格問這樣的問題了,就算麵對著他,她也問不出口。更何況他們大概沒有什麽機會再麵對麵了。她很快歸隊,諸葛暉騎著馬到她身邊:“去哪兒了?”

“茅房。”她麵不改色。

諸葛暉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沒說什麽,偏過頭去。他們一路往北,夜晚宿在一個鄉坤的家中,鄉坤對於軍人極是尊敬,準備了許多吃的,但礙於房間有限,隻能三四個人擠一間屋子。

潮笙洗漱完畢回房間,發現諸葛暉坐著,已經脫了戎裝,身上穿著中衣,頭發半披,倒是她不曾見過的俊秀模樣。她隨口問:“何土長呢?”

“另一個房間。”

“為何?”潮笙的心咯噔一聲,“他一向與我住同一屋。”

“屋主多騰了間房出來,我安排他和另外的士兵一起睡了。你放心,那些士兵都不認得阮少謙。”

那也就是說今晚她要和諸葛暉同寢一室。潮笙倒沒有不自在,她擔心的是阮少謙半夜逃跑。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去找他。

房門緊閉,已經關了燈了,趕了一天的路大家都很辛苦,潮笙見狀隻好返回房中,諸葛暉已經躺在床上。挨著床邊放著張榻,雖然窄,但鋪著厚厚的褥子,夠潮笙睡。她把榻推離床鋪,諸葛暉的聲音驀然響起:“為何那麽費勁?到床上來一起睡。”

“不必。”潮笙整理好被鋪,到桌邊吹了燈。

“你不脫衣服睡覺?”

“請問,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諸葛暉顯然被噎到了,久長一陣沉默。“何土生,你究竟和方碩是什麽關係?”

脫掉外袍的潮笙正準備躺下,聽到這個問題怔了怔,“為何這麽問?”

“好奇。”

“和你一樣,與他是上下級關係。”

“我進軍營十二年,才走到今天。可你一進軍營就是校尉。”

“諸葛將軍一直看我不順眼,是因為這個?”

他沉默了會兒:“我幾時看你不順眼?”

潮笙不答。他堅持地問:“我幾時看你不順眼?”

“沒有,我說錯了。”

“你一直覺得我看你不順眼?”

潮笙依舊不說話,她有點懊惱自己說錯話了。他看她不順眼這事軍營裏誰都知道,她怎麽當著他的麵就說出來了呢。這種事礙於麵子,誰也不願意承認的。

“喂,你起來說清楚。”

“諸葛將軍,趕了一天的路你不累嗎?我很累了。”

“你……真的覺得我是看你不順眼?”

這個人有完沒完?潮笙合著眼:“沒有。你對下屬和藹又親切。”

嗬,聽起來可真是言不由衷。諸葛暉冷笑。趕了一天的路,確實是又困又累,可不知道怎麽著就是睡不著。何土生的呼吸均勻綿長,想來是已經睡著了。怎麽能睡得比他還快!諸葛暉從床上坐起來,還未走到榻邊,她的聲音已經響起。

“有什麽事?”

不是睡著了麽?怎麽知道他在靠近?這是軍人的警覺?可是,她是如何做到這種警覺的?“我喝水。”

“桌子的方向在左,我在右。”潮笙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希望諸葛將軍別搞錯了。”

諸葛暉有些訕訕地到桌邊倒了杯水。這一夜,他們沒有再說話,次日他醒來時,潮笙已經不在床上。他目光古怪地看了看她睡的地方,穿戴齊整地走出來,幾名士兵已經在吃早餐,潮笙和阮少謙坐在一起,兩個人低聲交談著什麽。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與他在半空交會,他不躲閃,她也不躲,兩個人你盯著我我盯著你,看得彼此都很莫名奇妙。他在想,她這樣看著他是什麽意思?

潮笙卻在想,諸葛暉哪根筋不對?是不是以前看自己不順眼,現在出了軍營想要趁機解決掉她?

誠然,她是見過他一些不太光彩的一幕,但被女人甩耳光也不算什麽大事吧,他用得著一直耿耿於懷嗎?

不過,她又沒做什麽對不起他的事,她不怕他的眼神廝殺。

之後有落腳,諸葛暉一般都會和她、阮少謙同處一個房間,諸葛暉主動讓阮少謙與他同睡一張床,讓潮笙獨睡。潮笙不禁有點疑惑,莫非諸葛暉知道她是女子?

可是在軍營一年多,她的秘密保管得很好,他應該不會知道吧。不管如何,她還是得小心諸葛暉這家夥,他讓她看不透。

到達安淮鎮後,他們準備走水路,所以就住宿在碼頭旁邊。天氣很冷,到傍晚朔朔下起雪就更顯得冰寒刺骨了。潮笙望著碼頭的水麵,大風狠狠地刮過來,刺得人皮膚生疼。她望著雪花,深吸了口氣,於是喉嚨裏,胸口裏就全是冷冷冰冰的感覺。

“為何在這裏吹風?”阮少謙出現在身邊。

“看雪而已。”她看也沒看他,“阮少謙,你還記得三年前這個時候嗎?我們一起去周拓。”

“記得。”

想起往事,就難免想起故人。那時的她是那麽歸心似箭,想要見到司辰,想和他一起過年。三年的時間一切都變了,她消失在赫連勳的生活裏兩年,也怪不得他會忘了她。這個雪夜,她忽然格外想念雪秀,孟華,力生,傅明琛。

晚餐吃的是火鍋,除了諸葛暉和潮笙之外,別的士兵都圍爐而坐。諸葛暉說:“我們倆坐另一桌。”

這裏他們的軍階最高,諸葛暉不想和普通士兵一起吃飯倒也可以理解。諸葛暉和潮笙坐在靠窗的位子,打開一格窗子,一邊就著呼呼北風一邊吃滾燙的火鍋。

“何土生,你是哪裏人?”

“金都。”

“為何進軍營?”

“體驗。”

他眼神一冷:“進軍營玩的?”

“玩和體驗不同。”她明確指出,因為火鍋太辣而喝了口水,抬眸望向他,“諸葛將軍知道這些想做什麽?”

“沒有什麽,畢竟以後會長期見到你,我們有必要緩和一下關係。”

為什麽要緩和關係?潮笙奇怪地望著他,他說:“我不曾看你不順眼。我十二歲進軍營,沒有人告訴我生存之道,我不會拍馬屁,不會阿諛奉承,也不太懂得和別人怎麽相處。”

潮笙覺得更奇怪了,他為什麽要說這些?他們之間就算以後會經常相見,他也根本不必說。他們的關係是上級與下屬!他說什麽,她做什麽,意見不同時隻要不是致命性決策,她都不會和他爭和他頂,他與她緩和個什麽勁?

他倒了杯酒,舉起來和她碰杯,“一酒解恩仇。”

她和他碰杯,“諸葛將軍言重了,我們之間哪有什麽恩仇?”

他點點頭,開始專心吃飯。晚餐罷,潮笙回房,沒想到諸葛暉在沐浴,見她進來,反應很大,潮笙麵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你若沐浴,應該提前說一聲,以免尷尬。”

“我倒不尷尬,難道你尷尬?”他冷淡地望著她。

“不會,裸露的是你,我為什麽要尷尬?”隻要他不尷尬就行。潮笙想,他把自己看得很透,從十二歲就進軍營的他確實不懂人情事故,性格僵直,一板一眼,怪不得大多數人都覺得他不好相處。

潮笙鑽進冰涼的被窩,盤腿坐著出神。走水路要七天才會到達奪旗島,等到達絮務軍營,大約是十天後的事了。算算時間,她的藥也僅夠再吃兩個月。傅大哥說最好不要停藥,可若是去了絮務,估計很長時間都收不到傅大哥寄來的藥。

她還是把藥省著點吃吧。

諸葛暉坐到離她榻邊有點近的地方,正擦拭著他濃密的黑發。阮少謙進來時看看他,又看看在發呆的潮笙,感覺有些莫名的氛圍在二人之中流動。阮少謙用眼神詢問潮笙。她搖搖頭,阮少謙便脫了衣裳到床上去了,諸葛暉忽然說:“何土長,你到另一個房間去睡吧。”

“為何?”阮少謙

“我今晚有事要和何校尉說。”

潮笙的眉微蹙,他有話要和她說?他們之間有什麽可說的?阮少謙想了想:“半個時辰夠了麽?半時辰後我回來睡覺。”

“都說了讓你去別的士兵那裏睡。”諸葛暉強勢地說,“我與何校尉要徹夜深談,你不適合出現。”

還要徹夜談?潮笙緩緩地望向諸葛暉:“要談一夜?”他點點頭,她說:“那還是讓我先睡一會兒吧,我現在困得很。”

“……”諸葛暉清了清嗓音,“何校尉,你嚴肅點!我是你的上級,你必須對我嚴肅點!”

潮笙從床上坐了起來,和阮少謙道:“你去吧,既然諸葛將軍都這麽說了。”阮少謙點點頭,開門出去了。潮笙重新把棉衣穿上,坐到桌子邊,“諸葛將軍有什麽話就請說吧。”

“我們明天就上水路,我想提醒你幾句。”諸葛暉清了清嗓音,“以後在盡可能的情況下,我會讓你獨住一間房,如果不能,就與我同住。”

“這就是你要說的?”她怔了怔。

“對。怎麽,有問題?”

“有。就這個問題,我們怎麽深談一夜?”

諸葛暉被她嗆了,臉上竟然浮起紅暈了。潮笙古怪地盯著他,心中暗暗升起不好的疑雲。一,諸葛暉是個斷袖,看上了男裝打扮的她;二,諸葛暉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所以格外照顧。

她著重思考第二個可能性。如果他知道她是女子呢?可他是怎麽知道的?縱然知道了,他又能奈她何?

“其實是因為阮少謙睡覺打呼嚕,我不想他在這邊屋子裏睡才把他打發走的。”諸葛暉走向床鋪,“現在你可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