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一直趕路。”
“寧潮笙!你是女人嗎?你服個軟會怎麽樣?你開口讓我收留你兩天,我絕對不會拒絕!”赫連勳冷冷地說。
“好吧,”她的聲音很輕,“那你收留我一天吧。謝謝。”她現在腳已經凍僵了,再倔強跑出去,說不定雙腿會廢掉!她不想和自己過不去。雖然和赫連勳現在這樣相處著很尷尬,雖然屋子裏還養著他的兩名新歡。可是,可是那和她也沒關係啊!沒關係啊!
他瞪了她一眼,門被叩響,新歡之一抱著木盆進來了。赫連勳簡短地說:“泡腳!”然後他就出去了。
潮笙見他關了房門,就把身上厚重的棉衣棉褲脫下,凍的發麻的腳放入熱水,她舒服地喟歎了聲。她泡著泡著,唇角微微地彎了起來。赫連勳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她,唇角掛著那麽閃亮的微笑,像是得到了什麽她極珍重的東西。
是什麽讓她那樣微笑?他想知道!他繃著臉,把一包什麽東西撒在了她的洗腳盆裏,揚起一陣辣辣的灰塵,嗆得他們倆大咳起來。
“辣椒粉?”潮笙被辣得流眼淚,一邊咳著一邊用手背捂著鼻子。
“活血。”他冷淡地說,“要是腳凍得太厲害了,要砍掉。”
“……”辣椒粉讓水盆裏的水瞬間變紅,她雪白的雙足在裏麵被熱水包圍,趾縫中有辣意漸漸傳來。她活動腳趾,已經可以靈活自如了,泡了腳整個人身體都熱絡了。赫連勳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聽到潮笙發出抽氣聲,便問:“怎麽了?”
“你辣椒粉放太多了。”一雙腳辣辣的,有點兒疼。
他隻好再出去端了盆水來,把她的雙足沒入到溫水之中。他的手指抓住她腳腕的時候,潮笙震了震,但她沒有躲開,由著他。她想起他們在藏海草原的時候,幾乎每天晚上他都幫她洗腳。她很不自在,他卻執意如此,說幫自己喜歡的女人洗腳並不丟臉。
想起那些事,眼淚不自覺地湧了上來,一滴滴,打進水盆裏。
赫連勳望著在水盆裏蕩開的漣漪,震驚地抬起頭。她低著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纖瘦的下巴上分明是晶瑩的淚珠。
“辣椒辣的。”她朝他微微一笑,用手背抹掉眼淚,“謝謝。”
他壓抑中心中那股洶湧的情緒,繼續幫她洗著雙足。她的腳很漂亮,卻是太瘦了,沒有什麽肉。擦幹淨了雙足之後,他拿了襪子和靴子給她,都是女子的款式。
“潮笙,你究竟來這裏做什麽?”她站在他身邊,他張口問道。
“找人。”她說,“阮少謙。他走了,我來找他。”
“找他做什麽?”
“帶他回去。”她抬眸對上他的視線,“現在我們的立場不同,但我希望你不會因為我的話而去找他,帶他去陳國、軍營。”
赫連勳嗤笑一聲,“我要謝謝你對我的誠懇嗎?告訴你,有沒有阮少謙都無所謂,陳國就算沒有一流的炮火,也能打贏。”
話題很沉重,潮笙的心澀、澀的,把目光放在地上。赫連勳也發現了她的沉默,轉移了話題:“你準備一下吧。過會兒就吃飯了。”
“你今年為何沒有回皇宮過年?”她忍不住問。
“因為這裏有新歡。”他故意地說。
“哦!你的眼光不怎麽樣,”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剛剛看了,那兩個姑娘長得都一般。”
“長得漂亮如何?對我沒有心,我留在身邊也沒用。還不如長得一般的,一心一意對我好的。”
她冷笑:“你常年不在這裏,你怎麽知道她們對你一心一意?”
他往前邁了一步,高大的身軀籠罩在她上方,他陰鶩地說:“至少比某些人要一心一意!”他說完就走了,潮笙抿了抿唇,心想,別說那些負氣的話了。是她的錯,是她對不起他。他如果真的有那兩名新歡倒是好,可她眼睛沒瞎。那兩個女的分明是丫鬟。
屋子裏很暖和,她換了身衣裳,把頭發散下來,冰涼的發絲觸到臉頰,暖和了她的耳朵。她一下下梳著頭發,最後把它們都攏在腦後,鬆鬆地用了絲帶係了。
有人敲門,是“新歡”的聲音,帶著幾分怯意地叫她:“公子,請出來用飯。”
潮笙走出去,“新歡”見她一身姑娘的裝扮,不由瞪大了眼,一臉吃驚。潮笙生疏地朝她點點頭,便按著她的指示往飯廳去了。
年夜飯。
上次除夕有人陪是十二歲的時候,雪秀和她一起,兩人抱著一鍋雞湯也開心了好久。後來到福臨山,蕭正是不過年的,每年年三十晚上她都是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望著孤單的月亮,一個人抱著冰冷的被子睡覺。
八年了啊!
雖然今年是這樣的巧合,可是,她很開心這個巧合裏有赫連勳。赫連勳看也不看她,聲音不帶感情地讓她吃飯。
桌子上有八九道菜,大魚大肉相當豐盛。潮笙見隻有他們倆,便問:“你的新歡不來吃飯?”
他給她倒酒的手頓了頓,“我在,她們不敢上桌。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的。”
她啞然。她一向是任性無理的是嗎?餓了一整天,她現在的胃有點麻木,她一點點得喝著燉得入味的雞湯,赫連勳偶爾給她夾點兒菜,兩個人吃得都很沉默。
“赫連勳,”她抱著碗,也沒有看他,“謝謝你啊。這八年來,第一次有人一起過年。”
赫連勳猛然抬頭望著她。她微笑著說:“我總是在路上。可能這是命吧,有些本來可以抓住的東西,一轉眼又都失去了。今年是個意外,我們遇見了。可以後的每一年,我還是一個人。所以我謝謝你今晚和我一起過年。來,我敬你。”
他漆黑的眸子一直望著她,似乎有千言萬語,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可她說的每句話都像釘子錘進他的心。“為什麽沒人一起?你不是留在了司辰旁邊?”
“我?我沒有啊。”
“沒有?那你為什麽不回來?!”
潮笙沉默了會兒,搖搖頭:“算了,過去的事別說了。提了會掃興,今天可是過年呢!啊,我感覺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痛快的吃過肉了。”
“你在軍營裏住哪兒?”他問。
“我是校尉,有自己的房間。”她記得司辰當年為了她進軍營而生氣,隨後與她的關係漸去漸遠。反正現在赫連勳與她的關係已經很遠,她說這些他也不會在意的吧?
赫連勳頓了會兒道:“可是你在軍營這麽久,沒人知道你是女人?”
“也許我就是男人。”她無所謂地說。
“……”他瞥了她一眼,“你打算在軍營待到幾時?”
“不知道。”
“離開那個地方,隨便到哪裏去,去過你想過的生活!不要再回軍營!”
“我會走的。”隻是不知道幾時能走。
“你之前不是離開了嗎?為什麽又回去?”
潮笙默然。
“因為方碩被困陸家坪,是不是?”
“赫連勳,”她輕聲說,“我們不說那些好不好?難得一起過個年,我,我不想聊不想聊的。讓我們一起輕鬆的過個年吧!”
赫連勳深深地看她一眼,終於不再問了。氣氛僵硬,空氣好像也結了冰。半晌,潮笙夾了些菜到他碗裏,“你多吃點,你瘦了。”
他看不透她!看不透!明明她不回來,現在做出這個樣子給誰看!他僵著,憤怒著,心底某個堅硬的凍成冰的地方又似乎在融化。“我們在戰場交鋒過嗎?”
她搖頭。“每次都錯過。”
“難道你還期待?”
她直視他,點了點頭:“對。如果不這樣,我們根本不會見麵。所以我進軍營的選擇還是正確的,雖然……”她的眼眸低了下去,“至少我還是找到了你。”
他的心猛得一震,“你找我?進軍營找我?”
“嗯。我不是和你說了進軍營是為了找人嗎?”她溫柔地一笑。
“為什麽?”
“你是問為什麽找你,還是問為什麽逾期未歸?”
“都有。”他直勾勾地盯著她。
“哎,”她歎了口氣,“吃飯吧,吃完飯我再告訴你。”
他飛快地吃著,不到一刻鍾就放下碗筷,“我吃好了。你快點說。”
“你吃好了,可我還沒吃好啊。”她慢悠悠地吃著,“祟花樓見麵的時候,你不是不想聽嗎?”
他抿站嘴唇,“我後悔了不行嗎?”半晌他又問,“你腿上的傷好清楚沒有?”
“兄弟,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如果還沒好,我應該已經變成瘸子了吧。”
“我……沒有看清楚是你。”他解釋說。
“如果看清楚是我,你會下手嗎?”
他們的目光撞在一起,他說:“我不會。”
她點點頭,“謝謝。”
他們吃過了晚餐,丫鬟又送茶上來,赫連勳說:“送房間裏去吧,房間裏比較暖和。”
房間裏燒的熱炕,非常暖和,和外麵的冰天雪地簡直是冰火兩重天。潮笙問他:“為何你在這裏有個這麽小的房子?”
“明月鎮我常來,我不喜歡住客棧。”
“哦。”他是王爺,有錢可以隨便買房屋。那兩名丫鬟送了水來給他們洗手,似乎對她很好奇,總是偷偷地看她兩眼。
潮笙把手洗淨,赫連勳遞茶給她,二人圍著桌子坐下。他說:“你可以說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