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地問他:“赫連勳,你成親了嗎?”
“沒有!”
她點點頭:“兩年前我沒及時回去是因為一些事絆住了。過了七個月我去澤荷找你已經找不到了。我也去了藏海草原,不過都找不到你。後來想來想去,唯一有可能找到你的地方就是戰場了。隻要你上戰場我就能找到。”
他的心海波濤洶湧,她進軍營找的人,是他?!居然是他?!原來是為了找他!這個認知,讓自己的心情愉悅了少許。
“那時候你很生氣吧,對不起。”她低聲說。
“被什麽事絆住了腳?”
“重要嗎?”
“非常重要!”
她沉默了會兒,搖搖頭:“沒什麽,因為身邊一些人一些事,我沒的選擇。”
“那被絆住的幾個月,你留在司辰身邊?”
她搖頭。
“那是在哪兒?”
“可以不問嗎?反正除了遲了大半年去梁國,我沒有做別的什麽對不起你的事。”
氣氛又僵了,他的臉色看起來陰沉沉的,她猜不透他想什麽,她也不去猜。反正最壞的結果她都已經感受到了,他已經拒絕過她了。那還有什麽可害怕的呢?她套上棉襖,他猛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你想去哪兒?”
“想出去看看月亮。”
“太冷了,別出去。”
“一起去吧,難得年三十還可以一起看月亮。”
赫連勳不再拒絕,也套上棉衣,兩人推門走出去,院子裏已經積了一層薄雪,徹骨的寒風鑽進皮膚透進血液。抬頭望望天空,墨藍的天,雲層堆疊,可惜沒有月亮可以看。
“你是第一年沒有在皇宮裏過年嗎?”
“不是。”他一直望著她,她剛剛在房間裏烘得臉頰緋紅,皮膚顯得晶瑩剔透,臉頰上又有少見的兩抹紅暈,像十六歲的懷春少女,縱然她身上的衣服不怎麽美觀,可也完全不影響她的美。
她忽然打了個噴嚏,搓了搓手:“回房間吧。陳國怎麽就這麽冷呢?”
回到暖和的房間裏,她能感覺到赫連勳的視線如影隨行地灼在她身上。她不閃不避地看回去,“怎麽了?”
“軍營裏夥食不好?”
“還行吧。”他是覺得她瘦了很多麽?他還會關心她?他坐在椅子上,身體繃得有點兒緊,神情淹沒在燭火下,更加看不清他的思緒了。
“這兩年你好嗎?”她坐在他旁邊的椅子,狀似不經心地問。
“那你呢?好不好?”
她搖搖頭:“不好。剛開始真是糟透啦!後來找不到你,覺得更糟糕了。後來想想,也許是我們沒緣分吧。我就是個這麽福薄的人呢。”她攤攤手。
她這個無辜的舉動讓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她那麽清冷驕傲,放不低身段,性格倔強,但是現在她柔軟得像個姑娘了。是什麽改變了她?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她還是令他心動,比以前那個她更令他心動。她低聲說:“我有點累了,我睡在哪兒?”
“這個房間給你睡。”
很明顯這裏是主房。“那你呢?”
“隔壁房間。”赫連勳站起身,“既然你累了,那就睡吧。”
潮笙看著他的身影消失,望著桌子上昏暗的煤油燈,其實她剛剛想問赫連勳,還要不要她?可她,終究還是沒有那個勇氣問出口。如今的她已經失去那個資格了,貼著她胸口的那個疤不會讓人忽視,男人都會在意。更何況……
她歎了口氣。就這樣吧,就這樣也挺好的。可以看看他,和他說一說話,她也覺得挺暖心的了。她躺在柔軟的枕頭上,枕頭上的有赫連勳身上的氣息,將被子整個裹到身上,讓他的氣息將自己包圍。她確實是累了,很快就睡著了。半夜醒來,黑漆漆的房間裏隻有她,赫連勳就睡在隔壁的那間房間,可他們的心之間又何止隔了一堵牆呢?
次日一早她早早地起來,準備離開。她穿戴齊整,把床鋪鋪整齊,戀戀不舍地低頭聞了聞被褥的味道,終於果斷地拿上劍,推開房門。
冷風迎麵灌來,她沒想到赫連勳就站在門口,眼神有些冷淡地望著她:“準備走?”
“對。”她說,“我得去找阮少謙。”
雖然之前祟花樓再見已經夠讓她知道赫連勳的心意了,他確實是不要她了。昨晚則完全讓她看清!她已經說了她進軍營是為了找他,可他沒有原諒她,有些感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時間是這麽殘酷的東西,它會讓曾經的濃情蜜意變得什麽都不是。
“你要找到什麽時候?如果找不到呢?”
“我會回軍營。這事情必須有交待。”
“不許去軍營!離開這,隨便到哪裏去,不準去軍營!那種苦,你怎麽能一直忍受!你說你進軍營是找我,現在找到了,你可以不必再到那個鬼地方去了!”赫連勳氣勢洶洶。
“我把事情處理完就會走。”忍住心底那抹酸楚,“我會過得好好的。赫連勳,你也好好的吧。”
他緊繃著下鄂。好好的?他要怎麽好好的?這兩年,他不好!一點都不好!從裏到外,沒一處是好的!他對潮笙有怨恨!當然,也還有愛。可縱然有愛,他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碰觸這個女人了。她超乎他的想象,她帶兵打仗都能做得那麽好,她也可以在男人堆裏把自己活得很精彩。
這樣的她,用得著他嗎?而且她也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想要留在他身邊的想法。
潮笙望著他,看到他眼裏的落寞。他是不舍得她嗎?她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臉,他的臉頰冰冷,也不知道在外麵站了多久。這個動作讓他的意誌瓦解,他猛得將她擁進懷裏,緊緊地抱住。
他抱得那麽緊,她被他勒得都喘不過氣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他埋在她的頸邊:“你還是要走?”
“我不走又能怎麽樣?你不要我啦。”她的聲音輕輕的。
他沒有說話。
看,他沒有辦法像以前那樣脫口而出:做我的妻子!不管出於什麽原因,或者看清楚了他們身份有差距,或者因為他們之間有兩年鴻溝,或許因為他們現在立場是敵對的!總之,不在一起的理由有千千萬萬條,在一起的理由卻一個也找不到了。
“好了,我要走了。”潮笙故作輕鬆地拉開距離,“再見。”
“不要走!”
她直視他,“我必須走。很多事因我而起,我就要擺平它!再說,我有什麽理由不走呢?”
赫連勳緊繃著臉,是的,他介意分開的這兩年,盡管她說有苦衷,但她不說她的苦衷有所隱瞞,他也沒辦法開誠布公。可好不容易又一次重逢,分開之後下次見麵在哪裏?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他們都無法預知未來!
他漸漸鬆開了手,潮笙的心一點點冷下去,不過她臉上還是洋溢著笑容。正準備轉身,手腕驀然被鉗住,她聽到赫連勳低低的聲音:“回軍營把事情都搞清楚就離開。去藏海草原。”
“為什麽?”
他望著她,目光有些迷茫,“等我。我打完仗就回去。”
等他,然後呢?潮笙輕輕搖頭:“我縱然去了藏海草原又如何呢?赫連勳,你心裏是恨我的吧。我看得出來,你很介意。以前是我錯了。兩年前我逾期不歸是我的錯,我也很努力地想要去你身邊,但是找不到你了,等找到你,已經是現在,兩年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你也沒有辦法再像從前那樣對我……也許我們是沒有緣分,也許是我福薄。既然錯過了,那就錯過吧。”
他重了她手腕上的力氣,但他沒有說話,他盯望著她半晌,漸漸地,漸漸地鬆開了手。潮笙的心尖銳得疼痛起來,她擠出一抹笑容:“他日再見,隻要不是在戰場上,我們都還是朋友。再見。”
她駕馬而去,他沒有追來。風雪之中她的眼眶火辣生疼,淚水還未凝結就已經成了冰。她咬住嘴唇,在風雪中奮然前行,一路向著周拓的方向。
她和赫連勳是無緣!他再也講不出要她當妻子,看六十年也不膩這種話了!感情過去就已經是過去,就是這麽無力。她想到司辰的那句話:不易變的是人心,最易變的也是人心!
她以最快的速度到周拓,可惜也沒能找到阮少謙,無可奈何之下,隻能返回絮務軍營。她整整離營二十天,心裏未免也有些犯怵,更讓她頭疼的是阮少謙的失蹤!如果她找不到他,要怎麽和方碩交待?她也不希望方碩因為她而為難。
才進營,諸葛暉就迎上來了,見她臉色也不好也自知她沒能找到阮少謙,不再過問阮少謙的事,隻說:“趕了這麽久的路一定累了。去休息吧。”
潮笙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如此好心倒是少見。她進了營帳,諸葛暉也跟進來,用隻有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道:“曹將軍那邊我替你打了謊,說有個要務必須去周拓辦,所以耽擱了。他雖然不大相信但也沒有深究。我和你串個供,免得到時候他問起來你說漏了嘴。”
“好。謝謝了。”
“真的找不到阮少謙?”
潮笙犀利地看過去:“你覺得我是在枉私,特意放他走嗎?如果我要特意放他走,我不會在外麵待這麽久才回來。陳國的大雪天簡直要把人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