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暉的身體素質極強,手臂上的傷兩三天就已經開始恢複。潮笙隻陪了他半夜,就由他的衛兵接手,之後她隻來看過他一次。他看到她顯得猶為高興,一直說著那天她與赫連勳交手的事。“土生,你和赫連勳交手的樣子非常漂亮!我不得不說,你的劍術確實在我之上,也許這個軍營裏隻有你能和他打個平手。你說那一戰之後,他是不是也記住你了?”
“你的手臂好點了嗎?”她不想和諸葛暉談赫連勳。她和赫連勳怎麽樣,那是他們倆的事。
“好,你的藥有效果。你之前說,傅明琛會來看你?他幾時還會再來?”
“這個未定。他很忙的。”潮笙進軍營後,傅明琛來看過她一次,那是他反對她進軍營之後兩人第一次見麵,傅明琛不再和她說讓她離開軍營,知道她的性子就是那麽倔強,認定的事情再說都沒有用。傅明琛在軍營外頭住了五天,隻說今年開春後如果他有時間就會來看看她。
但現在她在絮務這麽遠,他應該是不會來了。
“我發現你真是深藏不露,”諸葛暉打量著她,“似乎你比我想象的還有背景。”
“我沒有什麽背景,”她再次重申,“不論是進軍營還是其他,都是巧合。我真的沒有什麽背景。”
“是嗎?”諸葛暉審視著她。
潮笙冷著臉:“你如果還質疑我是空降兵,隻能說明你對我一無所知。”
見她有些怒氣,諸葛暉也不再多說了,有個校尉來找他,匆匆低語幾句就走了。諸葛暉等他走了,也道:“我去曹將軍那兒了。”
“你不要緊?”
“不要緊。手臂這點小傷,好得快,更何況還有傅神醫的藥呢!”他說完就走了。
潮笙雙手負於身後,望著難得出了太陽的天。在很長一段時間的陰鬱之後,放晴的天空是少有的藍,藍的純粹,像寂靜的一麵湖水,陽光從雲層中透出來,照灑著大地。她忽然就發現,春天已經來了。
這難得的一天,陳軍那邊沒有動靜,暫時悄聲無息了。敵不動,我不動,於是大家都在觀望。到了夜裏,潮笙聽到外麵悉悉索索的動靜聲,她拉住一個往校場跑的士兵問發生了什麽事。
“不知道,隻叫我們幾人過去。”
潮笙跟在他們身後過去,卻在一個大帳子外被士兵擋住了:“何校尉,沒有諸葛將軍的吩咐,任何人不能進去。”
“我也不能進去?”
“是!諸葛將軍的名單裏沒有您的名字,所以請回!”
“他們要去做什麽?”
士兵恭敬地回答:“屬下不知。”
潮笙點了點頭。看來,他們是要執行什麽秘密任務。軍營裏有秘密任務很正常,不讓她知道也很正常,她沒有放在心上,轉身就走。
但是到了躺下睡覺的時候,她就有點疑心了。以往有任務,軍營裏不會瞞著她。雖然曹建國不像方碩那麽看重她,但基本不會瞞著她。諸葛暉呢?他就更不會。現在他們秘密執行任務,結果隻有一個:他們不再信任她。
難道她和赫連勳那天在戰場上交手引起他們的懷疑了?如果有人一直盯著他們看,也許是會發現不對勁。赫連勳明明一直在對她避讓。
她的這些胡思亂想,在半夜被打斷了。諸葛暉來找他,讓他立刻一起出發。潮笙披上厚重的棉服,問他這麽急急忙忙要去往何處。
“跟著大夥兒一起來就知道了。”
月兒還在半空,天卻已經有些微光亮了。他們從清河穀山脊穿過去,到得一處幽穀。接著守在這裏,埋伏著,等候著。
潮笙問諸葛暉:“我們在埋伏誰?”
“你心中可有一個答案?”諸葛暉漫不經心地問。
“沒有。”她隱隱約約猜到他們是在等赫連勳,也隻有赫連勳值得他們大費周章!可是,赫連勳有什麽理由來清河穀?
他不應該擅自離營才對。
但是,如果赫連勳真的來了呢?他們部署了五十多名弓箭手,又是在地勢高拔的地區,如果赫連勳出現,他會很危險!
但願他不會來!不要來!
“等著看好戲。”諸葛暉唇角勾起一絲笑意,眼中卻有著股狠勁。
潮笙抿了抿唇:“我要去茅房。”他回頭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點點頭,指著遠處的林子,“那裏沒什麽人。去。”
潮笙往那片林子走去,忽然間,一聲炸響,炸聲在山穀裏回蕩,但並不是火藥的響聲,山頭瞬間彌漫著橙黃煙霧,是陸嶺寨主的催淚煙霧!
是赫連勳!他真的來了嗎?但是埋伏的人靜悄悄的,一個個雖然正在受催淚煙霧的侵襲,卻沒有一個人率先站起來。想必赫連勳沒有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那麽,赫連勳是不是知道有埋伏?他若不知道有埋伏,應該不會放催淚煙霧吧?
想了想,她的一顆心放鬆了。大步地朝林子裏走去。這個林子樹木高大,卻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葉子,樹枝上還有一些積雪,看起來猶如進入一個白色樹林,遠處煙霧渺渺,襯著眼前的景致,好似仙境。
繞到林子另一麵,一道黑影驀然出現在她麵前,以極快的速度掩住她的嘴,另一手攬著她的腰,迅速地朝更深的林子裏走去。潮笙瞪大眼睛,望著不該出現的人,猛得拉下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冷的,也不知道在冷風中待了多久。
“你怎麽會來?”她低聲問。
“不是你叫我來的?”
“我幾時有?”
赫連勳皺著眉,“那麽,有人知道你的原名?你的身份?”
潮笙想了想,搖頭:“軍營裏沒有人知道我的原名。”
“也許是個陰謀。我就知道,你也不會冒著險寫信叫我出來見麵。”
“有人冒我的名給你寫信?”
他頷首,漆黑的眸子緊盯著她。潮笙凝著眉:“不管怎麽說,你快點走!萬一他們往這邊來了就糟了。快走。”
“你和諸葛暉是什麽關係?”他盯著她,一字一字地問。
“沒有關係。”
“那為何那日你要幫他?”
有些隱約的腳步聲朝這邊傳來,她著急地說:“好像有人來了,你快點走。”
他驀然將她的手腕一牽,奔跑進林子深處,盡頭是個懸崖,眼前的景觀異常壯闊,潮笙不禁看呆了。白茫茫一片雪海,煙霧繚繞,遠處的青山隱隱約約,若此時這白茫茫的雪海上出現個仙女,她一定不會覺得意外。這般仙境,定是出仙人的地方。
赫連勳還要往前跑,潮笙道:“沒有路了!”
“那我們就跳崖。”
“你瘋了?”她震驚地望著他。
“若明天我會戰死沙場,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跳下去?”
“你胡說什麽!”她厲聲道,“你才不會……”
“願不願意?”他正色問她。
潮笙遲疑了會兒,點了點頭。他說:“那好,我們就跳吧!”他緊握著她的手,將她拉著一起跳了下去。她吃了一驚,沒想到他真的說跳就跳!但,還沒有來得及告別,腳上已經傳來鈍感,踩在了一個結實的土地上。
她詫異地望著四周,這是一個突出來的平台,後麵是個岩洞。
“這裏不錯吧?”赫連勳問她。
“你怎麽知道這裏的?”
“來過。”
她張望著,豎耳傾聽:“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找到這裏來。”
“你覺得他們有勇氣跳懸崖嗎?一般人沒那麽無聊。”
“那麽你是那個無聊的不一般的人嗎?”她一本正經地問。
赫連勳凝視她的臉,半晌才移開目光。“我是挺無聊的。”
她笑了,目光注視前方的雲海。“真美。不過,赫連勳,以後不要再說戰死沙場的話。你不會的。”
“隻要上戰場,生命就是懸在一線,隨時會死。這一點你也有體會。”
兩人心裏都頗沉重,望著雲海,不言不語。赫連勳說:“既然來了,我們就多待一會兒再走吧。”
她輕輕點了點頭。每次見麵已經是意外之外的事,能見麵,多待一刻也好。他也是這樣想的?
可他,不是說不要她了麽。心中那點微妙的感覺在衍生,發酵,最後膨脹到占滿了整顆心。她蹲了下來,拍拍地上冷硬的岩石,“你不坐嗎?”
“你和諸葛暉什麽關係?”他在她身邊的位子坐下來。
“上級下屬。那天在戰場,我也無可選擇。”她抿著嘴唇。
“除此之外,一點關係也沒有?”
“沒有。”她轉頭看他,“你為何這麽問?在軍營裏,我是男人,他能和我有什麽關係?”
“不是每個人都眼缺看不出來你是女的!”赫連勳哼了一聲,“當年我還不是一眼就看出來。”
“那是你比較火眼金睛吧。”她笑起來。
赫連勳望著她的笑臉。她現在比以前笑得多,為何?在軍營裏就那麽開心?他陰鬱地轉過頭,心情煩悶。潮笙見周遭忽然安靜下來,小聲地說:“過一段時間,可能我們就見不著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