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雨目光一沉,似乎若有所思。她淡淡地說道:“我剛剛從霧村附近過來。他很好,長得很像你。”
將雨的唇緊緊地一抿。她抬眸問他:“我和你說這些,可會擾了你的清修?”
“不,不會。”他向她走來。
片刻之後,他們二人隔著兩三個人的距離坐在草地上,此地離懸崖隻有幾步之隔,望著遠處的霧氣蒙蒙,仿若處於被四麵青山包圍的幽幽山穀之間。
“斯羽可好?”他終於還是問了。
“好。現在已經很高了,將來一定會長成個和你一樣高大挺拔的美男子。”
將雨的唇微微一勾:“長一副好樣貌對於男子來說也未必是好事。平平淡淡的才好。他現在長在普通人的家裏,很好。比我,比司辰都好。”他頓了頓,轉頭看她,“你可會怨他?”
“不會。是我自己選擇的。”她聳聳肩。
“能看得開看得明白,便不會再受苦。”
將雨的話不多,潮笙的話也不多,他們靜靜地坐了片刻,聽著遠處的撞鍾之聲,各懷心事。
坐了一個多時辰,她和他告辭。將雨頷首,也不曾送她,她離開的時候他坐在原地,變成了盤膝而坐的修禪姿勢。那幾年,將雨一定十分煎熬吧,他一定將薑文玉愛得極深,又極愧疚才會拋棄紅塵。
在他麵前,她與司辰的愛似乎都太卑微了。在他們的世界裏,愛不過隻是一部分,他們沒有把它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她下山,取了馬離開,如果快一點,還能在夜裏趕到前麵的小鎮投宿客棧。
半路上,聽到嗷嗷的慘叫聲,她勒馬放慢了速度,側耳傾聽。
“你們不能這樣,你們這是強盜啊!放開,放開!”
聲音竟然有些熟悉。潮笙想了想了,似乎是柳正英的聲音。她駕馬循聲而去,果見三四個流裏流氣的男子正搶奪著柳正英的身上的包袱。
潮笙輕鬆跳下馬,撿起幾個石頭丟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他們。那幾個人根本沒看清楚是怎麽回事就中了招,不由得大叫:“哪個王八蛋暗算爺爺我?”
潮笙好整以瑕地抱著手看。
那三個強壯男子東張西望之後,朝潮笙看來。“是不是你?臭小子!敢拿石頭打我們,活膩了吧?”
潮笙纖足一踏,勾起腳邊另一個石頭,快狠準地砸過去,正中走在最前頭的那家夥的額頭,他頓時嚎叫:“你娘的!兄弟們,上!流血了,啊啊!流血了!”
“就你們這樣的貨色,還敢當強盜?能活到現在真是祖上積福。”潮笙冷冷地說。
柳正英回過神來,不由地怔住了。月光下一身男裝打扮的寧潮笙英氣挺拔,說不出的風流倜儻。那三名盜匪撲過來,沒見她怎麽動作,三個人已經趴在地上嗷嗷討饒。潮笙看向柳正英,“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潮笙看了看在地上的那幾個爺們,嘲諷地說:“算你們走運。柳公子,走!”
柳正英騎著馬跟在潮笙後麵:“寧姑娘,剛剛真是謝謝你了。你的身手真是很棒啊!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厲害!”
“你倒是出人意料,一點兒功夫都不會,還敢行走江湖?”
“咳,”柳正英被她說得不好意思,“我畢竟隻是個讀書人,不懂功夫也不是什麽很丟臉的事吧。”
“我不是說丟臉,而是江湖險惡,沒有點功夫傍身,就比如剛才,若沒有人出手相救,你豈不是白白地被他們占了便宜,占了錢財?”
“那,那也沒辦法了。”柳正英無奈地說。“要不然寧姑娘你收我為徒,教我幾招拳腳功夫?”
潮笙聳聳肩,“不,我沒有那麽多時間。”
“哦。那就算啦,以後我小心點兒總好。對了,明天我去買把刀防身!”說完覺得這個可行性很高,鎮重地點了點頭。
“在到旭日城之前你和我一起走吧。”潮笙大發慈悲。
“咦?好啊!你是打算走水路?”他點著頭,“走水路好,走水路好,比走陸路強。”
兩人打馬往前奔,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入住客棧。接下來的十多天裏,他們二人都一起走,一直到金都柳正英下了船,潮笙則過金都而不入,直接就往宋齊邊境。
經過齊國她曾經走過一段陸路,顯然之前的戰爭對他們來說影響重大,沿途蕭條不已。如今沒有人追殺她,她行走江湖也極自在,而後走水路過了梁國邊境,直接到澤荷。打從那天司辰與她說赫連勳有婚約之後她想了很多,有些事,還是親口為證才好。兩年前他們錯過,如今不能再錯過。倘若他真的有婚約,她們果然不能在一起,她也無可奈何!
但倘若一切隻是場誤會呢?在沒有得到他親口的答案之前,她不會退縮想逃跑。雖然隻要想到倘若他真的有婚約,她的心裏就難受,像蟻蟲啃蔑心口那麽難受那麽疼。
到澤荷已經是一半個月之後了。天已近四月,已經是很溫暖的天了。一路上聽說最近戰勢越發猛烈。潮笙聽說後有些怔愣。越打越激烈了,那戰爭幾時才會結束呢?
她到澤荷赫連勳的舊屋,前次來的時候無人居住,這次居然有人,一個老頭從屋子裏探出頭來,見是她,喜道:“姑娘,你可總算來了。”
潮笙疑惑地望著老者,他迅速回屋取了封信出來:“寧姑娘,將軍命我在這裏等你,見到你就把這封信交給你。”
赫連勳?潮笙的心頭一跳。“他人呢?”
“他是派人送的信來,將軍已經兩年未曾回來過了。”
他又怎麽知道她一定會來澤荷的舊屋呢?潮笙不禁失笑。或者,赫連勳真的很了解她吧?她接過信,果然是赫連勳的筆跡,氣勢淩厲,極是霸道。可望著這熟悉的字體,心頭湧上一股甜。
赫連勳在信中叮囑她在澤荷休息幾天再去藏海草原。到了藏海草原直接去王府別院。原來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潮笙微微地笑起來。他的信裏沒有多餘的一字訴說思念,可她能感覺到這墨字裏傾注的情意,不由得多看了幾遍。這樣的情意不是假的吧?他和那個西連公主……他不曾這樣給她寫過信吧?
她忽然很想他,他幾時能夠回來呢?
至少,至少需要一年時間吧?
不過,就算是需要一年時間也不要緊。她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梁國雖然和陳國並肩打仗,但對於梁國國境來說毫無影響,百姓們依舊是溫和恬淡地過日子。潮笙在澤荷停留了三天,啟程前往令吉牧場。
這個牧場她待過幾個月,留下很多輕鬆的回憶,其中一段自然是關於星也的。許久不見,也不知道星也最後去了哪裏?
留在這裏的可能性會有嗎?
她踱著馬慢慢地往牧場裏跑,忽然間身後一陣馬蹄聲響,潮笙回過頭,隻見一個穿藏藍色民族服飾的偉岸男子一直跟著她,目光審視,隨後大喜地叫道:“寧姑娘!”
潮笙微微一笑,這男子正是令吉。他駕著馬到她麵前:“您怎麽來了?”
“來玩玩。令吉公子可歡迎?”
“歡迎歡迎,蓬蓽生輝。”令吉笑完,臉色忽然嚴肅下來,神秘地問:“該不會您這次又和王爺吵架離家出走了吧?”
“沒有。”她笑道,“我遊山玩水,他忙國事,兩不相誤。”
“你是才到嗎?那快請去見見我父母,他們看見你一定都很開心。”
令吉絮絮地說著別後種種,諸如他成親了,生了個女孩兒,如今妻子又身懷六甲;又比如如今他們牧場又擴大了一倍。潮笙就微笑著聽著。直到令吉不好意思地說:“我好像說得太多了。”
“不會,令吉公子真是好福氣,兩年多不見,已經成家立業。”
“您好像哪裏不同了……”他看了她半晌,不好意思地說,“似乎不像從前那樣拒人千裏。”
“以前我不懂事,態度散漫,有得罪的地方可千萬別與我計較。”
“不敢不敢。”令吉笑著擺擺手。
“對了,”潮笙問道,“從前與我住一間帳蓬的星也,你還記得她麽?”
“記得記得,”令吉笑著說,“她如今也還在草原裏。”
“真的?”這一點倒是很意外。當時不是說讓星也生了孩子就走人麽?怎麽留了下來呢?
“真的。”令吉笑得春風拂麵。“我帶你去找她。”
兩人駕馬到令吉牧場的帳屋區,一路向著主人房去。下了馬,他親昵地喊道:“星也,出來,有客人到了!”
話音才落,一個肚子滾圓的女子從帳蓬中走出來。雖然兩年不見,但仍然一眼看出來她就是星也。
潮笙瞪大眼睛。怎麽回事?兩年多了,星也還沒把孩子生下來麽?怎麽肚子還這麽大?
“潮笙?”星也也十分意外。“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們。”潮笙從馬上跳下來,盯著她的肚子,一臉疑惑。
星也嫣然一笑,隻見令吉走過來親密地擁著她的肩膀,旁若無人地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星也的臉頓時紅了,推了他一把:“別鬧了!”
令吉笑著和潮笙道:“這就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