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的獸人看著不遠處交談的兩人,情不自禁地搖頭歎息。
“堅強而又聰慧,她是一位自力更生的領袖,她能生下強壯的男孩和勇敢的女孩。可她不是獸人啊,我的大酋長。”
“我重視你的意見,向來如此。但是,我不會向瓦裏安屈服,也不會漠視我的人民對生存的迫切需求。”
薩爾堅定地說道。
吉安娜沉默良久,她的雙臂緊緊抱在胸前,低頭望著腳下。
“我明白了。”法師緩慢而痛苦地回答道,“聖光啊,我真不想這麽說。但是你需要明白的是天譴之門事件對你和聯盟的關係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我們光是在天譴之門就損失了五千人,薩爾。尤其是伯瓦爾公爵的死讓許多人都倍感痛心。”
“小薩魯法爾的死也是一樣,”薩爾說道,“最聰明最傑出的戰士英年早逝,然後被複活成……算了,別以為那次衝突中部落就幸免於難。”
“哦,我當然不會。但是……這讓人很難接受。特別是如此之多的犧牲者死於部落而非天災軍團之手。”
“普特雷斯不是部落的一員!”薩爾咆哮道。
“沒多少人分得清其中的區別。況且直到現在也還有懷疑的聲音。你自己也知道。”
薩爾點點頭,喉嚨裏發出一陣低吼。吉安娜知道這並不是針對她,而是對普特雷斯和那次攻擊的其他幕後主使。他們宣誓對部落效忠,卻在背後打著小算盤。
“先是那次,又是這次。聯盟高層現在很難相信你的誠意。”吉安娜繼續說道,“很多人,包括瓦裏安在內,都認為你在事後沒有做出足夠的表態。公開對這次襲擊進行全麵譴責會有助於修複聯盟對你和部落的惡劣印象。讓我們正視此事吧——這不是小打小鬧,事情的後果極為嚴重。”
“是的。但把疑犯送交聯盟審判的後果也極為嚴重,會給我的人民留下永遠無法恢複的創傷。他們會為此蒙羞,而我決不能這麽做。否則他們會起來推翻我,而他們也確實有權這麽做。”
大法師平靜地注視著大酋長。“
薩爾,我想你根本沒弄清楚事態的嚴重性。默許一件你原本反對的事情,對你沒有多少好處,而瓦裏安——”
“瓦裏安隻是一介莽夫,”薩爾厲聲喝道。
“加洛什也是一樣。”
薩爾突然笑了起來。
“他倆都不知道彼此之間有多像。”
“哼,他倆同樣的莽撞隻會導致更多的人死亡,經曆了諾森德之戰以後這來得太早了。”
“你知道我不想開戰。”薩爾說,“我帶領人民前來此地就是為了避免無意義的爭鬥。但是老實說,從你剛才所說的來看,瓦裏安似乎並不打算聽我解釋。就算我真的公開譴責襲擊,他也不會相信我的,對嗎?”
大法師沒有回答,她鬱鬱不樂地皺起眉頭。
“我……我會盡量勸他的。”
薩爾苦笑一聲,把一隻大手輕輕搭在她細弱的肩頭。
“我會譴責他們違背了部落的承諾……但也僅此而已了。”他環顧左右,看了看四周陰森的沼澤。
“杜隆塔爾是我決定要給族人一個重新開始的地方,我必須去照料它,照料我的人民。”
吉安娜探詢似得看著他,她抬手拂過一縷垂在眼邊的金發,這個動作看起來像是清純少女,可她的措辭卻像個真正的領袖。
“我明白部落和聯盟行事方法不同,薩爾。但是如果你能按我敦勸你的方式去做的吧,你會發現一條全新的道路為你敞開。”
“終會有許多道路為我們敞開的,吉安娜。”薩爾說,“但是作為被人民信任的領袖,我們得替他們仔細考量每一條路。”
法師朝薩滿伸出手去,薩爾輕輕地握了握。
“那我隻能祝願聖光指引你的道路,薩爾。”
“而我祝願你的先祖庇佑著你和你的人民,吉安娜。”
她溫柔地朝他笑了笑,就像不算太過遙遠的過去那另一位金發人類女孩一樣。
吉安娜轉身上船,薩爾用力把這艘小艇推下水去。這時獸人注意到她微微皺著額頭,這表明她仍然心懷憂慮。而他,也一樣。
薩滿環抱雙臂,看著法師順水返回塞拉摩。伊崔格悄聲走了下來,站到他的大酋長身旁。
“真可惜。”伊崔格沒頭沒腦地說道。
“可惜什麽?”薩爾問。
“她不是個獸人,”伊崔格說,“又堅強又聰慧又仁厚。一位自力更生的領袖。她能生下強壯的男孩和勇敢的女孩。當某一天她決定嫁給某個人的時候,就會成為一位良配佳偶。可惜啊,她不是個獸人,所以沒你的份了。”
薩爾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驚起了附近樹上的幾隻烏鴉。它們惱怒地大叫幾聲,拍打著黑色的翅膀朝更安靜的棲木飛去。
“我們贏得了與巫妖王和夢魘的戰爭。”薩爾說道,“我們的人民饑渴難耐重歸野蠻,暴風城的國王覺得我禽獸不如,元素們對我的請求充耳不聞,而你卻和我談配偶和孩子的事?”
老獸人臉上波瀾不興。
“那什麽時候才好?薩爾,現在一切都不安穩,包括你的部落大酋長之位。你沒有配偶,沒有子女。萬一哪天你突然加入先祖的行列,沒人能夠繼承你的血脈,而你甚至對此毫不關心。”
薩爾發出一聲低吼。
“我腦子裏有比談情說愛和結婚生子更重要的事。”
“如我所言……這些理由恰好說明了這事的急迫性。同樣——隻有在真心相愛的配偶懷中,才能能找到真正的舒坦和清晰。隻有聽到親生骨肉的歡笑聲,心兒才能飛翔得最高。有些事情你拋開不顧的太久了——我也曾親身體驗,盡管已然失去。但無論今生或是來世,我絕不會拿任何東西來交換這份回憶。”
“我不要聽你嘮叨。”薩爾抱怨道。
伊崔格聳聳肩。“或許如此。或許應該是你,而非我在喋喋不休。薩爾,你現在很苦惱。我年事已高,也學到了很多經驗教訓。其中之一就是學會如何聆聽。”
有些事情,薩爾不能對任何人講,甚至不能對伊崔格講。要是德雷克塔爾還擁有他身為薩滿的能力時,或許能夠告訴他。但是,薩爾把這個可怕的秘密暗藏心中,哪怕留下一個冰冷的心結。
“我想要照顧好我的人民,為他們謀求福祉,保證他們的安全。這樣他們就能安心於家庭和禮儀。”薩爾笑了笑,“去結婚生子,去做任何智慧生物有權做的事,用不著時常看到父兄子弟們踏上戰場一去不歸。而那些沉迷於戰爭的人卻看不到我在做什麽——部落的人口現在大部分是老弱病殘,幾乎整整一代人都喪於戰火了。”
薩爾從自己聲音中聽出一絲疲憊,而伊崔格顯然也是一樣。
“你聽起來……靈魂不安,我的朋友。懷疑自己或是深陷絕望都不像是你的所為。”
薩爾歎了口氣。
“這段時間以來,我的思緒都很灰暗。諾森德的背叛——吉安娜根本想不到我有多麽吃驚,多麽震撼。我千方百計才使得部落沒有因此分崩離析。這些新的戰士們——他們曾經與亡靈浴血奮戰,但攻擊那些活生生的、會呼吸的、有家有室、會哭會笑的敵人又是另一回事。這會很容易讓他們沉浸於暴力,想要讓他們懂得理解甚至憐憫將會越發艱難。”
伊崔格點點頭。
“我曾離開過部落,正是因為厭惡他們對暴力的狂熱。現在我看到了同樣的事情,薩爾。”
老獸人盯著大酋長。
“而我也同樣擔心曆史將會重演。”
他們從沼澤的陰影中衝出,踏上了直往正北的大道。火熱的陽光炙烤著他們。薩爾看了一眼這塊被恰到好處地稱為貧瘠之地的地方,它比以往更為幹旱,景色更顯褐黃,幾乎看不到多少生命的跡象。星點散布的綠洲是貧瘠之地上的生命之源,如今它們也不知為何開始幹涸。
“我都不記得上次杜隆塔爾下雨是什麽時候了。”薩爾說道。“有些事情顯然很不對勁,而元素們卻在此時保持沉默……”他搖了搖頭。“我還記得德雷克薩爾宣布我成為薩滿時的敬畏與喜悅,可我現在卻什麽都聽不見了。”
“或許它們的聲音被你所傾聽的其他聲音淹沒了。”伊崔格提議道,“有時候,為了解決多個問題,你必須一個一個地來。”
薩爾同意這些話,內中睿智猶如當頭棒喝。要是他能弄明白這片土地出了什麽問題,並且能夠幫忙治愈大地的話,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了。他的人民將得到食物和棲身之處。他們也就不會再覺得應該去搶劫掠奪那些自己本已敵視和憎恨的人。部落與聯盟之間的緊張關係也就能得以緩解。或許那樣的話,薩爾就真能如伊崔格所說,去關心自己的傳承,自己的安寧與祥和了。
“我曾去過先祖生活的土地,”他對年長的獸人說,“我想現在是該再去一趟的時候了。德拉諾目睹過太多元素的痛苦和暴力,如今的它仍然銘記難忘。我的祖母蓋婭是一位強大的薩滿,她能引導我傾聽那裏受傷元素的聲音。或許他們通過那個世界的傷痛學得的知識能夠幫助我們安撫神佑大陸。”
“你去的越早,就越能早點安享弄膝之樂。”老獸人冷哼一聲說,“你啥時候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