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桃花村終於是安靜了下來。白日裏喧鬧了一天,好不容易恢複清淨。九音躺在沁兒家的木床上大大伸了個懶腰,看著倒是極其困倦的模樣,隻是當他看著那窄小的床榻,俊秀的臉龐不禁麵露難色。
星昴立在木窗前,月色從窗口傾泄而下,抬頭望著那銀白月色,麵色淡然,倒是在思索著什麽。九音看了看星昴背影,又看了看根本無法容納兩個人就寢的床榻,極其為難的問道,“額……尊上不休息麽?”
星昴未曾回頭,隻是凝眉看著窗外,“不必了。”
九音聞言,竟是偷偷一笑,繼而又故作淡定的說道:“既然尊上不休息,那九音那我可要先睡了哦。”說罷,也不待星昴回答,人已呈大字型倒在床上,閉著眼睛開始進入夢鄉。
星昴微微回首看了九音一眼,那人倒睡得還真是夠快的。
窗外月光皎潔,星空點點星辰尤其閃耀,遠處山脈還能隱約可見。星昴看著那夜空,分不清他究竟在思索些什麽。
青穹的圓月似乎太累,漸漸的開始往雲後躲去,不過半會兒,方才還皎潔的月色,在此刻竟然絲毫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
遠處大山隻能見到隱隱山脈,星昴一直立在窗前,屋內燭火也開始漸漸熄滅,他卻未曾發現,此刻陪伴他的隻有一片黑暗。許久,星昴俊眉微斂,一直靜靜看著前方的眼眸瞳孔緊縮,放佛感覺到那片黑暗之中有什麽奇異之事,沉思片刻,終是化作一道紅光飛離了屋子。
星昴一路追來,也不知自己究竟要追的是什麽,這樣連綿不絕的山脈在這黑夜之中,根本不會有任何東西,但星昴卻無法控製自己一路向前。仿佛,在這片山脈盡頭,有他想要東西。
離恨天一直也是那般昏暗,星昴也已經習慣這樣的環境。那道紅光飛速穿梭在大山之中,也不知究竟有多久。山間傳來各種鳥獸的嗚咽,在這黑暗中顯得那般陰森,鬼魅。
與桃花村的距離越來越遠,星昴卻渾然不知,隻是一味的想要追尋下去,此刻的大山,無邊黑暗的籠罩,奇聲異響的交傳,竟會讓人覺得如此恐怖。
似乎是很久,也似乎隻有半會,星昴卻是真的覺得累了,一凝真氣,人已飛身下地,穩穩落在一處平坦的山峰上。站在山峰,放眼望去,能夠看見前方連綿不絕的山脈,卻無法看見近處的一切,包括這山峰下麵是何模樣。
他靜靜站在那裏,閉著雙目,像在思考,也像是等待,黑暗將他包裹其中,眷顧,依戀。仿佛這樣的人,本該屬於這無邊黑暗。看不到自己,所以便與黑暗融為一體,一起衝破黎明,等待光芒。
突然,山間百鳥驚飛,獸禽哀嚎,原本陰森的大山開始更加恐怖,那些獸禽的哀嚎,如同一群哭泣的幽魂,在這黑暗之中放聲哭著。
天色有時如同人麵,變化莫測,抑或陰晴不定。方才還躲在黑暗之後的明月,此刻,竟又如此明亮,透過層層烏雲,將整個世界照的明亮,而那月色好像要將方才的黑暗彌補,這連綿起伏的大山,此刻又是如此清晰可見。
“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再掙紮下去,隻會死的更慘。”說話之人,麵色醜陋無比,整個半張臉已經被毀的無一絲完好之處,身形高大約有七尺左右,手持巨刀。再其身旁同樣站著幾個類似之人,但相貌卻是一個比一個醜陋。
然而在這些人當中,還有一位身形硬朗的男子,這男子全身勁裝扮相,手執佩劍,臉上帶著銀麵具,故看不清其容貌,但那雙從麵具裏露出的雙眼,卻是散發著無限冰冷。這男子漠然看著眼前這些人,放佛正在欣賞一件玩物。
而他們正對著說話之人,是一名看上去不過二十左右的少年,道家扮相,一身青衣孺袍,但到處都是破口,有幾處還在流著血。麵色蒼白,五官輪廓分明,頭發被高高束起,麵容之間總給人一種儒雅之感,倒像是個書生,但臉上卻充滿著痛苦。長劍橫胸,冷漠的看著眼前那些人道,“休想,你等妖魔,貧道就算是死,也不會屈服在你等手中。”
語氣鏗鏘有力,堅定決絕。
另一人聞言,不禁麵露譏諷,“玄月穀的人不好好躲在穀裏修煉,非要來這世間妨礙我魔界之事,今日我定要好好修理你。”
道士又道,“我等修煉,隻為解救天下蒼生降妖除魔,你等妖魔。縱然我今日喪命在此,但我玄月穀定不會饒了你。”
那道士自己提起手中之劍,憤恨的看著前方這些人,“你們殺了我大師兄,我無力報仇也是自己學藝不精,但我相信,玄月穀上下,絕對不會放過你們。”
說罷,再仇恨的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提起手中長劍橫向咽喉,意圖自縊,動作極快,絲毫未有遲矣。那個麵具男子依舊冷冷看著,對那道家男子的所作所為,絲毫不為所動。
那些人見此也是哈哈大笑,反正都得死,如何死不也是一樣麽。誰知就在此時,黑夜之中忽然閃過一抹白光,縱人隻覺得眼睛都難以睜開,下意識抬手遮住眼睛,而那道士原本貼近肌膚的長劍,在一瞬間從手中滑落,隻聞“哐當”一聲,劍已落在地上。
待光芒稍稍減弱,縱人這才放下手一探究竟。道士睜開眼睛,對方才之事大感驚訝,抬頭看著來人。
那襲白衣在月色眷顧之下,顯得如幻如真。而那個麵具男子看著滄嵐也是微微有些驚訝,眼中除了冰冷,更有探索。
緩緩落地,滄嵐目光又落在那個銀麵男子身上,四目相對,滄嵐隻覺得此人的眼神,如同來自地獄一般可怕,平靜無波,卻又透著無盡殺氣。
收回目光,又看向那個道家男子,見他渾身上下全是傷口,但眼神卻堅定不移,與那個銀麵男子是如此鮮明。
那些個魔界之人看著滄嵐也滿是敵意,隻聞其中一人道,“來者何人,竟然敢多管閑事。”
滄嵐細細看了這些人一眼,他們身上雖然透著戾氣,卻並非完全屬於妖魔之氣,並且這些人眼神木訥呆板,雖在說話,卻並不像是由心而言,反倒像是被什麽控製,從而不得不變得如此陰狠。
又見那銀麵男子,淡然處之,雖然能夠看得出他是這些人的首領,但好像並不像會關心他們的生死。
那道士見到滄嵐起初也是有些驚訝,但隨後很快緩和過來,想起方才滄嵐也是救了自己一命,遂拱手抱拳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滄嵐也未在看那道士,而是將心思全部放在了銀麵男子身上,那雙眼睛散發出來的眼神,究竟要怎樣的曆練,才能如此冰冷的沒有一絲情緒。
那幾人其中一人又道,“既然不說,那就納命來。”說罷,眾人便又齊齊向滄嵐衝上來,每個人的目光都閃爍著紅芒,但神情卻依然如此呆板,那道士見狀,強忍著傷痛大聲呼道,“姑娘小心。”
隻是那道士話音才剛落地,那些人竟然隻能站在原地,從而無法有半分動彈,每個人麵露驚恐,雙眼緊緊盯著滄嵐。而這出手之人,竟然是那個銀麵男子。
銀麵男子收回劍,但手中劍芒未減,隨著長劍回鞘,那些人竟然紛紛倒落在地,每個人雙眼緊瞪,倒像是死的不甘心。
銀麵男子看了滄嵐一眼,又看了那道士,眼神冰冷至極,“不聽從號令也是失敗的試驗品。留著無意。”
說罷,銀麵男子似感應到什麽,抬頭仰望著黑夜,再次回頭看了滄嵐一眼,人在瞬間消失無蹤。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亦在同時化為灰燼,與黃土相溶。
這些凡間之事,滄嵐本不想多管,可看著這人被妖魔所害,她又不想見死不救。以往就知道大荒百族之間的征戰不斷,這是從天地間分為天人魔三界之後,就一直存在的爭端。能夠救一人便是救一人,不能救,又有什麽辦法,這人心的貪婪與天地循環,不是她一人所能阻止的。
待確定那人真的已經遠離之後,滄嵐這才看那道士。此人滿身是傷,還能堅持這麽久,想來也是個意誌堅強之人,“公子傷口可有方法處理?”
“我...”道士愕然,看著滄嵐,勉強一笑,“多謝姑娘關心,這些都是皮外傷,休息幾日便會好了。”又看了看那地麵灰燼,搖頭歎道,“這些都是凡人,卻沒想到會被魔界之人控製,從而害了性命,若是大師兄在的話,哪還容得那人如此猖狂。”
道士說著,眼睛卻是漸漸紅了起來,麵色傷懷,顯然是想起什麽悲傷往事。
滄嵐看著那道士,“魔界不是被結界所阻隔了麽?為何還會出現在人間?”
在離恨天與凡間之時,滄嵐還是多有聽聞關於天人魔三界之事,故對魔界有些知曉,那個在一萬年前被天尊天帝兩位神人所潰敗的魔界,為何會再次出現?
“這……”那道士很想回答,但卻不知如何回答,迎上滄嵐那淡淡的目光,想著這女子方才也救過自己一命,隻好道,“其實在下也不知,在下隻是玄月穀裏一個小小弟子,諸多事情穀裏長老都未曾告訴在下。隻是無意曾聽穀裏長老說過近幾月裏,魔界結界力量亦在不斷削弱,許多魔族之人從魔界逃脫出來禍害人間。在下與眾師兄弟便是奉長老之命,出穀來查探關於天魔之魄一事,但怎知這些魔族勢力不斷增加,在下的大師兄,如今尚是下落不明手。”那道士說著,悲傷之情,溢於言表。
滄嵐實在不解,妖魔橫世,天界為何不派人阻攔。前幾日萬物之主的天帝竟還在大擺筵席慶生,難道他都不顧自己的子民麽?看向那道士,“為何天界不曾派人來?”
道士微微一怔,道,“天界自然是有派人來的,隻聽說是長留山瀾歌仙尊。但由於在下要尋找師兄弟,暫時還不能回穀,至於天界究竟如何對付魔界,此事在下真的不清楚。但魔界終究是一大隱患,不除便不能安寧。”說罷,道士垂首在心中想道,“眼前這女子無論其道行還是其本身的靈力,都給人一種壓迫之感,是凡間那些修道之人永遠也不可比及的,就連穀裏的幾位長老也不一定有這樣的靈力。這女子,究竟是誰?”
“是麽?”聽的那兩字,滄嵐心中仍有微微牽動,但那也僅隻是一瞬間,側過身子,抬眸望著空中那輪圓月,淡淡問道,“天界已經派了一個重要的人來助你們,又有什麽可擔心的呢?天帝貴為萬物之主,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最後一句,卻聽著漸漸顯得淒涼了。
那道士瞬間怔住了,低垂著頭想要再說什麽,卻不知該如何作答,再抬頭時,隻能見到一襲白衣,迎著月色漸漸消失在那夜空之中。
道士一直看著滄嵐,直到消失不見。收回心思,將地上長劍放回劍鞘之中,身上傷口血液已經漸漸凝固,但疼痛卻不曾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