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回廊,暗沉的天色,遠處霧更濃。
葉傾舞跟在瀾歌身後,杏眼總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偷瞄著眼前之人,心裏一肚子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早上瀾歌獨自來到太虛閣之後,似乎他都沒有說過隻言片語。
他在尋找凶手留下的蹤跡,可是卻什麽也沒有找到。
直到臨近午時,他才在葉傾舞的勸說下離開,瀾歌命人多派幾名弟子守護,自己則是徑直去了下一個地方。
葉傾舞實在納悶師父此刻的安靜,但又因為他太過安靜,讓她不敢開口問在太虛閣找到了什麽,更不敢問他既然懷疑星昴又為何還要尋找線索。
因為不敢,所以她隻能默默跟隨。
瀾歌與葉傾舞離開不過半會兒,滄嵐就從鎖魂屋回來,她獨自走回清風小築,也是刻意路過太虛閣,順便去看看裏麵是否有留下什麽線索來為星昴洗脫罪名,同時她也需要去看看慕秋凝。
因為九音是早上才睡去,她也不忍心將九音叫醒,準備獨自去完成這些事。
太虛閣前,滄嵐抬頭仰望著眼前座立的閣樓,是從回廊延伸出另一條道,四下皆是梨樹,而太虛閣便是座立在這梨園之中。紅牆綠瓦,閣樓頂端上麵被迷霧縈繞,顯得那般古樸而神秘。
數名弟子守在太虛閣前,神色莊重,不苟言笑的模樣似雕像一般。
風,輕輕吹過。有些異常的冷,滄嵐下意識收回目光,卻無意瞥見遠處的一道身影。
南宮宸軒。
同樣的,南宮宸軒也看見了滄嵐,一身儒服的他看上去很穩重成熟,起初他有些驚訝,但隨後想了想也是了然了。上前走到滄嵐麵前拱手施禮,“宸軒拜見尊上。”
滄嵐淡淡嗯了聲,“少俠不必客氣。”忽然想起昨晚那些來清風小築的人中似乎沒有眼前之人,心中竟有些困惑。但又想,他與慕秋凝感情甚好,自然不會丟下她的。
南宮宸軒起身,笑道:“昨晚的事,在下已經知道了,若是有得罪宮主的地方,還望宮主海涵。”
滄嵐很是詫異,但那些死去的人卻讓她無力再想誰對誰錯,“少俠言重了,是我們給玄月穀添了麻煩才是。”
“宮主不必自責,此事尚未弄清誰都是清白。”南宮宸軒肯定的說道。“雖然事情有許多蹊蹺,但在下相信,清則自清,事情早晚會真相大白。”
這幾句話,讓滄嵐心裏覺得好生溫暖。明明玄月穀所有人都是恨著自己懷疑自己,就連瀾歌也是如此,可是南宮宸軒卻願意相信,唯一的一個願意相信的人。
“少俠不像其他人一樣認為星昴就是凶手,依照你和慕姑娘之間的感情,你應該相信她才是,又為何?”
“為何會相信星昴尊上嗎?”南宮宸軒接道。
滄嵐一笑,默認不語。
南宮宸軒淡然一笑,“其實事情雖然大家都看見了,但是卻未必是真,我後來問過凝兒,她說那個人確實是星昴尊上,但是尊上真要殺人,又何需用劍?僅僅是一掌就能讓凝兒粉身碎骨的功力,全不需要劍來做輔助,況且滄嵐尊前都已經願以性命擔保星昴尊上的清白了,我們又能如何?”
“是嗎?”滄嵐道:“可是必竟有太多人因此事而犧牲,實在讓滄嵐心裏過意不去。”
南宮宸軒深深看著滄嵐,“尊上與此事並無關係,隻是為護星昴尊上才會牽扯進來,事實大家都是理解的,至於結果如何,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滄嵐怔愣。
南宮宸軒嗬嗬一笑,“尊上不必詫異,宸軒隻是照事實而說。”又看了太虛閣一眼,“尊上若是想要去尋找凶手留下的線索那也大可不必了,今早仙尊已經細細查看過,並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仙尊也命人將太虛閣整理了,要想再找到線索可能就更難了。”
心,莫名一顫,“瀾歌仙尊會來查線索麽?”
她不信,昨晚他那麽肯定星昴是凶手,怎麽可能會再來這裏查線索。
南宮宸軒不曾理解滄嵐心中困惑,依舊肯定的說道:“是啊,仙尊親自查看的,並且還加派了人手守護太虛閣,勢必要在今晚弄清真相。”
滄嵐蹙眉想了片刻,回頭看太虛閣也確實覺得那守衛太過多了些,難道瀾歌也在懷疑事情的真假麽?若是,為何昨晚他又那般決絕?
說不清,道不明,滄嵐愈發覺得自己看不清事情了,星昴如此,瀾歌如此,就連眼前的南宮宸軒也是如此。看著好的藏著不好,看著不好的,卻不知是否藏著好。
“尊上在想什麽?”見滄嵐如此投入,南宮宸軒不禁開口問道。
滄嵐回神,淡淡看了南宮宸軒一眼,莞爾一笑,“沒想什麽,既然已經找不到線索了,那我也沒什麽可去的,此刻就不打擾少俠先去探望慕姑娘了。”
說罷,滄嵐有禮一笑,轉身離去。
看著那身影漸漸隱沒在迷霧中,白衫墨發,飄渺如煙,南宮宸軒的眼神漸漸變暖,卻偏偏是那種少有的欣賞,尊敬,和感激。
收回目光,他也不再多想,徑直踏進了太虛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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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魂陣,他依然還是那樣淡然的坐在那裏,安靜到無聲。冷冷清清的氣質,四下結陣的梨樹似也被他的冷所感染,枝頭梨花飄飄灑灑,如同下雪一般。
星昴坐在石桌旁,身子傾斜,手撐著頭,鳳目安靜的合在一起,如勾勒出的弧度。輕風撩起他如墨的長發在臉龐不斷舞動,如同調皮的精靈想要將他喚醒。
這睡姿,可稱做梨園美男夏睡圖?
風,帶著涼意,也帶來了那個人的氣息。
瀾歌步入鎖魂陣,同時也摒退了葉傾舞,雖然葉傾舞心裏不願,但還是無可奈何的退了下去。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葉傾舞有些依戀瀾歌。
勝雪長衫,欣長直挺的身姿,眉目之間的溫和,形態舉止的高雅,無論何種角度,他都那樣完美,仿佛他就是這世間唯一的一片潔淨。可是那顆心,卻不知是否如此。
來到結界外,瀾歌一眼便見到了寐中的星昴,俊眉微微斂起,眼神很是複雜。
星昴並未入睡,隻是想這樣歇會兒,封神丹封住了他的法術和真氣,同時也讓他的體力大不如前。方才滄嵐來時沒有表現出來,也不知害怕她看見自己的狼狽,還是不想她擔心。
緩緩睜開眼眸,墨瞳轉動,淡淡睨了來人一眼,當看清是瀾歌時,不禁微微勾了勾唇角。
“打擾到尊上休息了。”瀾歌淡然抱拳,就連語氣也淡然到刻意疏離。
星昴沒說什麽,依然保持著他原本的姿勢閉眼假寐,紅衣映著那睡容,妖魅至極。
瀾歌放下手背負身後,就算星昴刻意不理,他也依然淡若輕風,不卑不亢,“想必尊上已經知道瀾歌到此的用意,對與昨晚之事,還請尊上能如實說來。”
睜開眼,星昴沒有回答,側目看了瀾歌一眼,擺了擺衣袖兀自起了身來,舉手投足間同樣淡定坦然,鳳目凝視著瀾歌,“仙尊想要怎樣的事實?”
“你說的事實,便是我想要的事實?”瀾歌笑說道,不過那笑從不是發自心底。
星昴淡淡勾唇,“那本宮倒真不知道仙尊想要怎樣的事實了,是本宮真的殺了人?還是本宮被人冤枉?”
瀾歌依舊淡笑。
“其實就算本宮被冤枉的又如何,還不是在這裏被關著麽?”星昴沉冷的笑著,“所以事實是什麽,根本就不重要,是嗎?仙尊?”
瀾歌一笑,眸光轉換,他的話題就像他的目光一樣轉換的很快,“我與尊上也見過數次,雖然不算了解,但也算是知道一些,對於尊上也是信任居多,可是尊上一直默認,就算瀾歌相信,玄月穀的弟子也未必能信。”
星昴輕淺一笑,頗為嗤之,偏不做答。
瀾歌也實在難以明白,這星昴究竟要藏著什麽,寧願自己被困也不為自己辯解,難道真像別人說的那樣高傲麽?
“難道尊上真就如此不在意自己生死麽?”瀾歌斂眉問道,語氣冷淡,“寧願含冤也不解釋,這就是尊上一貫作風嗎?”
風中,是濃濃的敵對氣息,
星昴輕睨了瀾歌一眼,頗具深意,“仙尊何時如此在意本宮的事了?”他再次邪魅的笑著:“還是說仙尊別有用意?”
瀾歌斂眉不語,但拳頭已然握緊。
星昴倒是說得很順心,上前走到瀾歌麵前,雖然隔著結界,但彼此眼裏的神色卻並沒有落下。
星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簡直深不可測,“此事已經不僅僅是本宮一個人的事了,這其中還包括滄嵐和九音,仙尊如此在意這件事,是為了他們二人?還是為了其中一人?”
瀾歌神色驀地變冷,清冽的目光冷冷看著星昴,“尊上說話之前可要三思。”
“是呢,是三思過的。”星昴麵不改色的說著,“在離恨天時,雲邪也是時常這樣對滄嵐說的,想想這七百年來,以前那麽喜歡下界的雲邪為了教這位新上任的水月宮宮主法術和道理,不惜朝朝相見,暮暮為伴,生怕她做錯了或者出什麽差池,那種情誼可是我這與他認識幾千年的故友也無法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