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紅芒,隨著星昴驅動真氣而變得愈加刺眼炙熱,緊握冥痕的手卻在輕輕的顫抖,看著那個與霧鬼殊死搏鬥的九音,星昴實在忍不下心去殺了他。
可若是不殺,那麽他就會被霧鬼占據身體和靈魂,這樣的九音,也相當於死去。更何況九音也不會容忍自己變成這副摸樣,自己的身體變成別人的,自己的心也會被別人左右,這樣的自己,還不如死去,也免得讓這副皮囊為害他人。
霧鬼之心已經逐漸進入到九音的身體,而九音此刻全身抖動不已,身體每次將要倒下的時候都會忽然彈起,麵目蒼白,眼睛發青,那額頭已經逐漸有一團黑霧在浮現,尤是那眼神,更是帶著掙紮,痛苦,以及貪婪。
“沒想到這小小簫精竟然還有此等毅力,就連心性也是如此純淨,實乃千年難得一遇啊!”霧鬼之心哈哈大笑著,圍繞在九音頭上的黑霧就像一條蛇一樣盤旋,為了防止星昴真的會偷襲自己,霧鬼又道:“星昴宮主,你身邊躺著的可是神月鏡的仙靈,你可要想清楚了,這機會一旦錯過,你那千年前的仇恨也就再也沒機會了。你處心積慮這麽多年,難道你就真的可以容忍自己去承受仇恨的折磨嗎?難道你就真的可以不管不顧的看著天界逍遙自在嗎?你可是魔,是魔啊,哈哈……”
那笑聲,刺耳得很。
九音因為身體基本已經全本霧鬼控製,所以根本無法再言語,隻是那雙眼睛卻死死的盯著星昴,就那樣死死的盯著,帶著不甘心和失望,就連最後僅剩的那麽一絲乞求也變成了奢望。
那眼神,星昴清清楚楚的看著,那樣的目光,就像當年在大阿山一樣,那些魔界的子民,他們不甘,他們恨,他們也怨。
想到當初的種種,他的心也就再無法寧靜,就如同霧鬼所言,他處心積慮這麽多年,為的就是能夠報仇,根本沒理由放棄。何況,那不是九音的心願麽?既然那是他的心願,那便成全了他。
霧鬼笑的愈發瘋狂,它整個身體基本已經完全融入九音。星昴看著手中的劍,目光掠過滄嵐,愧疚的撇過頭,霧鬼以為星昴是在對滄嵐的不舍,所以更是嘲諷的笑了笑。
但怎知星昴卻是忽然化作一道紅芒,帶著強烈的肅殺之氣,直直刺往九音的身體。他不想再多做耽誤,因為之前寒劍與冥痕相撞時的動靜,必然會驚擾到天界的人,若是再停下去,九音必然會被霧鬼占據身體,而天界也會到來。所以隻能以九音所想的方式結束,也算是讓九音死得其所。
霧鬼見狀,大驚不已,一邊怒喝可惡,一邊又想要拖著九音離開,可怎奈何,他剛剛占用九音的身體,根本就無法正常使用,況且他還不會如何走路,更不會使用手腳,眼看著星昴那一劍刺來,霧鬼隻能立馬脫離九音的身體。
星昴一劍刺下,卻是刺中了九音的胸口,雖然霧鬼已經盡力逃離,可還是被冥痕強大的靈力所傷,整個人幾乎是狼狽竄出九音的身體,在半空中許久才得以成形。
這一劍,就這麽刺中九音的身體,鮮血順著冥痕劍流出,滴落在地上,將泥土都染紅。
霧鬼忽然的抽離,卻將九音最後一絲理智留下了,至少,他還記得他是九音,記得他要做什麽。
可那握著劍的手卻止不住的輕顫,星昴看著九音那空洞的眼睛,迎上那目光,才發現眼前這個人早已被折磨的痛苦不堪。
“謝……謝謝你。”九音的聲音如同蠅鳴,卻在極力的想要說出話來,以前那俊逸單純的容顏,那澄澈明淨的雙眼,再不複見,此刻的九音,實在難以形容他的摸樣。
“星昴宮主,請你……不要傷害……主人。”九音斷斷續續的說著,每一個字都是一口鮮血,“請你……不要……”
最後一個字落下,九音人已向身後倒落,如同一顆大樹,就這樣倒落在地,生命的隕落,比任何東西都要來的沉重。可這個生命最後的眼睛裏,是有很多不舍。
他還來不及向主人道別,更來不及向星昴交代一些事,就這樣不甘的倒下。
冥痕劍星昴依然握在手中,上麵的鮮血滴滴落下。看著九音倒下,他很有一種想要將他扶起的衝動,可是卻僅僅想了而已,他終究還是如此,內心對一切的淡漠,比任何事都要來的絕情。
霧鬼在虛擬的迷霧中不斷旋轉,其所過之處的霧氣都會退散三分,猙獰的表情,痛苦的哀吟,不難看出他此刻所承受的劇痛。
星昴靜靜看著九音,直到九音最後一口氣落下,閉上雙目,他整個人已在瞬間縮小。白煉的光芒將其包圍,原本人的身體卻幻回了他原本的模樣。
一隻玉簫。
縱使全身通透,翠綠欲滴,卻再無生命的氣象。
星昴走上前看著地上的玉簫,一直皺起的眉頭不禁斂的更深,眸中千般複雜的情緒,都盡付那迷霧中。
“九音,我自是不想殺你,但若這樣可以讓你逃離痛苦,我倒也願意被你恨他個幾生幾世,若你早日告訴我滄嵐得身世,又怎會有今日這般?”星昴在心中呢喃,滄嵐的身世之謎,他是現在才得知,若是九音早些告訴他,興許他就不會由著滄嵐去幻境之城尋找天元盤,也不會有今日的事。
但地上的玉簫,那個昔日真真切切或者過的人,此刻就變成一支死寂的簫了。這樣的九音,徹徹底底做回了他原本的自己,而那玉簫中也隨之漂浮出一抹隱約的人影。這是九音最後的一點意念,被霧鬼這般折磨,他的三魂七魄本就已經被擠出了自己的身體,又加上星昴冥痕的一劍,肉身定然會裂成粉碎。就像當初的蛇妖青蓮,連重生的機會也沒有。
但九音竟然還有一股意念殘存,這也是一種奇跡。想來那讓他念念不忘並且到死也放不下的事情,定然比他生命還要重要。
一抹虛影飄渺在迷霧中,都分不清究竟是否存在,風吹過時,就好像要將他吹走似的,脆弱不已。那個立在霧裏淡漠的人,回頭看了滄嵐一眼,又看著地上的玉簫,想起那些三個人在一起的日子裏,初見九音時的模樣,玄月穀九音的拚死相護,一幕幕回蕩在腦海,一幕幕都是那樣真摯而溫馨。
或者從最初開始,九音心裏都是不喜歡星昴的,在離恨天就已經如此,但凡間的重逢,以及後來的一切早已改變了星昴在他心裏的看法。他敬重星昴,雖然有時也很懷疑星昴究竟的為人,但依然願意誠心信任。
就算方才得知星昴的真實身份,他也隻是驚訝而已。
可對星昴要殺了滄嵐這件事,九音卻不願意相信。
這些星昴都能感受到,也能體會九音為何願意犧牲自己,他可能早已篤定,既然得知了星昴的身份,那麽,星昴是絕不可能會放過他,所以,他寧可自己求死。星昴既是成全了他,也是為了自己。
霧鬼尚在自我修複中,星昴到也是不曾擔心。九音僅剩的那抹虛影也在漸漸遠離,星昴沉默片刻,終是做出了最後一個決定。
拾起地上玉簫,眼看著那縷幻影已經分裂開來飄散遠去,星昴在最後關頭施展神訣將九音僅存的意念聚攏在一起,雖然這會耗損他大半時間和此刻的精力,但他還是選擇這樣做了,就算霧鬼真的在這個時候來襲擊自己,他也認了。
對於殺九音,他比任何事都要猶豫,雖並未後悔,卻仍願盡力相救。
他依然如此做著自相矛盾的事。
霧鬼那裏並未有所動靜,相反它似乎也在療傷,整個身體都在迷霧中徘徊,且它路過的地方迷霧都會消失一些。
星昴不肯定這樣能保住九音一命,就隻是想要試試。他不想看到滄嵐醒來之後恨自己,更不想滄嵐會將自己視作殺害九音的凶手。更因為九音與這些事本就沒有關係,何須連累?
縱使不能讓他活著,也要保住他最後一絲機會。
————
陰暗的鬼府,哀嚎淒鳴不斷的衝擊著耳邊。烈火冰山,血刀利刃,一個人長相恐怖的鬼差在裏麵忙碌。
那些前世作惡太多的人,有的承受著世間最殘忍的酷刑,有的直接被推入忘川,去沐那烈火焚身蟲蟻叮咬之痛。每一聲淒厲慘叫都讓人毛骨悚然。
黃泉路上,有太多眷戀,那些還有牽掛的人,三步一回頭,看著那留在人間的親人們為自己嘶聲痛哭,眼裏盛滿了不舍與痛惜。輪回路上,曼珠沙華豔如紅火,妖豔鬼魅,如那剛剛流出的鮮血,刺激著視角。
陰森,恐怖,這個地方她呆了三百年。雖然這些畫麵她曾重複看過萬千次,可是再次去看去感受,心裏還是害怕到無以言喻。
忘川河裏的火焰染紅了半邊天,裏麵飄著森森白骨,如今見了,她依舊害怕的離那裏很遠很遠,那種痛苦,她真的怕了。
奈何橋卻依舊那樣,孟婆慈祥的為每一個人盛著湯藥,有的人一口下咽,甘心放下前塵再渡輪回,有的人猶豫不決,在忘與不忘間徘徊掙紮,有的人抵死不願,最後依舊被強行喝下。
這個倒還是那樣,滄嵐心中如此想著。原來不管是誰,死了都是要下地獄的。死了,滄嵐心裏以為自己死了,不然不會來到這裏。
可是為什麽心裏還有那麽一點點不舍,她目光停留在忘川河邊盛開的曼珠沙華身上,那樣鮮豔的紅,刺傷了她的眼,卻慢慢敲擊著她的心。
這裏沒有人管她,也沒有人讓她去哪裏,所以她隻有漫無目的的走,走到哪裏算哪裏。她懼怕忘川河,卻被那鮮豔的曼珠沙華深深吸引。
緩步走上岸邊,忘川河裏有太多向她喊救的魂魄,她也想伸手去救,但是剛觸碰到邊緣時,那滾燙的火焰已經向她飛來,燙傷了手指,讓她下意識向身後倒退,不敢再逾越。